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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苦中作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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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会议长桌对面坐着的这位西装革履、身材挺拔的项目总监三个小时前出现在自己床边叫他起床,陈灼的偏头痛很应景地犯了起来。
连带着整个右脸与后槽牙有规律有节奏的疼痛,于是他趁着负责讲幻灯片的同事准备的功夫转身捂住自己的腮帮子,这姿势看起来就好像有人朝他右脸扇了一巴掌一样。
“也挺难找个左撇子扇我啊。”他想。
苦中作乐一直是陈灼的良好品德,他总能把一个部门的同事江一文逗得哈哈大笑,因此江一文很喜欢下班后找他喝酒聊天。
这次出差S市,他们部门几个有经验的同事都被老板挑了出来,其中就有江一文。
陈灼稍微向左偏头就对上了江一文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这人比他大一岁,人也生的高大,但笑起来总是甜丝丝的,带着孩童真挚可爱劲儿。
本来这么甜的笑容让陈灼也跟着心里暖洋洋,可当他自然地转回头看到对面穿海军蓝色西装的臭脸帅哥,陈灼的右脑神经抽搐了一下。
其实像赶上对方公司的项目总监是自己前夫这件事儿,换做陈灼刚离婚那阵他可能会气到跳脚骂娘,并立刻去淘宝下单黄历,请道士看看自己是不是犯太岁。
但谁人都不会小觑时间的力量,五年已足够一个人从心到外成长,如今陈灼表面上是不会有太大起伏了,就比如哪怕醒在前夫的家里时内里已经心猿意马,陈灼还是能看起来很淡定地面对白夭那张成熟后,棱角分明的脸。
出差去另一个城市喝断片后在前夫家醒来,这经历简直离谱到发知乎上立刻被人评论:逼乎,与世界分享你刚编的故事,发豆瓣上有人会问准备拉踩谁?
陈灼刚被白夭摇醒时也是蒙的,好在他被酒精泡发的大脑可怜主人与前夫小眼对小眼的尴尬时刻,大发慈悲帮助他回忆起夜里抱着白夭家马桶当呕吐喷泉,陈灼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在前夫家里。
“七点,你该起床了。”白夭指着手机屏幕,“你手机上的闹铃,今天开会。”话落闹铃又在白夭手里震动,伴着铃声响了起来,让陈灼呼吸都停滞。听到铃声的白夭瞥了一眼,随后把手机放在床上,走出屋子时说过来吃早饭。
昨夜和今早的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这种冲击感一波又一波的敲打在陈灼的心上,每一震都带动全身血管搏动,让他在白夭离开房间后仍是心有余悸。
他枕边的手机还孤零零地坚持闹钟的本职工作,一遍遍的震动,播放着白夭大学时期和他一起看的第一部动漫ed,也是白夭最喜欢的一首。
陈灼沮丧地捂住脸,心里骂活该自己五年懒得换铃声吧,这次撞上白夭可太尴尬了,陈灼只能祈求白夭可千万别误会些什么。他抓抓头,掀了被子起床,身上这套猫咪睡衣显然是白夭帮忙换的。
“…罢了。”他心想,又不是没和白夭上过床,都是男的看一下也没事儿。
只是着格外贴合的尺寸不得不惹陈灼注意。
在餐桌上白夭告诉了陈灼断片的记忆内容,他凌晨两点被电话叫醒,电话那头说联系不上陈灼的同事,发现陈灼手机里存的紧急联系人是白夭,打电话的人问能不能来接一下陈灼,于是就有了昨晚,不,是今早的这些事。
“年纪不小了还能喝丢,真有你的。”白夭嘴上说着,手里给碗里的豆浆撒糖,“哝。”他递给陈灼,“多加了糖的。”陈灼赶快双手接过,干干巴巴地道谢,不知道该说什么缓解他二人间弥漫的尴尬,只能咬牙低头一勺一勺的喝着甜豆浆。
陈灼喜欢吃甜,白夭口味重,他俩当年还在一起时,没少因为甜豆浆咸豆浆干架。他大四那年,有一回吵架后陈灼被白夭气的说不出话干脆冷战不理他,第二天大清早白夭就屁颠屁颠跑到他宿舍楼下,带着甜豆浆和还是热乎乎的炸油条给他郑重赔罪。在白夭的世界里,甜豆浆的退步就是很给陈灼面子,于是陈灼马上没了脾气,睡衣都忘了换就下楼找他杀棋了。
早餐后白夭开车把他送回公司住的酒店,陈灼回房换了职业装,和同屋的江一文一起上了公司的车去对方公司开会。
“这次审核衔接工作预计用时一周,这七日游与贵公司合作,还请您们多指教了。”老板林建超总结道。身为公司代表、财务部总经理助理,陈灼按礼仪规矩应在会议结束双方握手以示友善,坐在他对面沉默了一整个会议的白夭率先起身,握住他的手。
“这七日,合作愉快,杨总助。”
“合作愉快,李总监。”
十点的会议开完已经十二点了,坐得太久身体都僵硬酸痛,陈灼用手捶捶自己的脖子试图缓解疲惫,江一文捧着资料追过来和他并排行走闲聊。
“你昨晚去哪里了?一夜未归。还有今早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啊?”
“哎你问题好多,是不是还不够饿?”陈灼瞪了前人一眼,尽管没有什么威慑力。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他应该比不上我吧。”江一文收到了陈灼若有若无的目光后,从他的身边走去,留下了一句令陈灼不知所云的话,和一个背影。
这该怎么说?去前夫家里过了夜,还是前夫开车送回来的。虽然陈灼离过婚不是什么禁忌话题,办公室的人知道他本人也不是很在意,但当话题的另一位也出现在同事面前时陈灼不得不承认他十分不想让人知道白夭就是他的前夫。说出去他陈灼的老脸还能往哪放?
用脑过度就会偏头痛,陈灼疼得直咧嘴,他已经捋不清下一次前夫和倒霉哪个先来,到底是前夫带来了倒霉还是倒霉赶上前夫在场。
玻璃窗里白夭的办公室很大很宽敞,屋主人戴着大学时代最痛恨、最不屑的黑框眼镜,面对显示屏大概是在看报告。
陈灼路过,不自觉地注视着白夭工作的模样。他和白夭相爱的十年里对方的各种模样他都有见证过,但唯独白夭工作时的样子他不曾见过。
陈灼记得自己结婚第一年时去公司给白夭送过午饭,白夭面子薄又有些爱吃醋,不想让同事知道爱人送饭还不想让他们看到陈灼,于是中午饭都是白夭在陈灼的车里吃。
那时候白夭还没现在这么健壮,身上肉软软的脸也圆,穿着西装看起来很是青涩,十足大男孩的样子。
那时候陈灼还笑过白夭穿西装的样子像个被骗去卖保险的傻小子,哪有一点今天站在他面前的白总监身上的影子。
窗子里的人抬头,和窗子外的人目光交汇,陈灼连忙拉着江一文快步走开。
他们公司昨天下午才到S市,对方公司很是善解人意,想到他们来得太过匆忙,于是这第一天只是分配好了每个人的任务和指标,之后就放了假让他们好好回宾馆休息。
这次公司派了一些刚入职的员工一同出差,目的是让他们熟悉业务也涨涨见识,这些年轻人各个都精气十足,尤其和还带着宿醉的他相对比。
已经有几个小伙子打算找同部门的前辈一起出门,吓得捷豹连忙摇头,直说年纪大了没力气,不如去找你们年轻有力的陈哥。
本来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看戏,三十岁的年轻哥哥陈灼哪知祸从天降。
“我听说杨总助是在S市长大,还是S大毕业的呢。陈哥一定知道哪里好玩!”
“是呀是呀,一起去吧哥,求你啦!”
陈灼摆摆手,无奈地解释道:“今天不行了,我的偏头痛犯了,和你们出去玩会扫兴的。改日的,改日哥请你们吃饭。”
他的牙跟着疼得厉害,说话都不舒服,只好托着右脸。
这帮二十多的大小伙子好像没有领悟陈总助的意思,依旧不依不饶地求陈灼和他们一起去玩,让他在原地尴尬地陪笑,毫无办法。
“陈总助!”身后有人叫住了他,陈灼转身看到一个很是漂亮又带些活泼劲儿的小姑娘向她小步快走来。
“您是…”陈灼仔细回忆了一下,在早上的会议里他貌似没有这个女孩儿的印象。
“哎哟可找到您了!您好,我是李总监的秘书,我们总监想请您去他办公室坐坐。”
小丫头眼睛又大又圆,说话透着俏皮劲儿,连带着把刘海梳起的小辫也一晃一晃的,很是机灵可爱。
“找我坐坐?”陈灼疑问,这才是合作的第一天,能有什么要事需要请他去办公室单独聊。
走廊尽头出现一个身影,陈灼近视度数又涨了,他嫌麻烦一直没抽出时间配一副新镜子,他只能眯起眼睛努力调整,试图辨别那人是谁。
深蓝色的西装,还能是谁。
小秘书又笑着说:“是的呀,刚才白总监看到您们路过办公室外,立刻就让我来找您了。”小姑娘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总助您走的好快啊,我差点没追上。我们总监还让我代话,他是S市本地人,这些地方是他推荐各位去逛逛的。”
说罢递过了一张单子,上面写下了几个地名。同事们直说感谢,欢欢喜喜地拿着单子去研究怎么玩,倒不在缠着陈灼了。
走廊尽头的身影消失了,陈灼松了口气,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白夭替他解了围。只是又欠了白夭一个人情让陈灼有些坐立不安,他边走边想,白夭真的成熟了,但这么说好像又不太恰当,毕竟今年白夭也三十周岁了。
陈灼从来没想过白夭'长大了'是什么样子,哪怕白夭比同龄人思想更深远,举止更稳重,可在陈灼心里白夭永远都是心口不一的小鬼,把大男孩这三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看着白夭现在的模样,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强烈地冲击着陈灼十年的认知,好似破旧的拼图一块块脱落后漏出下面从未让人知晓的另一幅画卷。
他们的临时办事处在十七楼,白夭的办公室在二十楼,得知不在一层时陈灼心里偷笑,想着这七天少撞上为妙。平安无事地度过这几天,他就能飞回M市继续过自己的安稳生活,就像这五年来的每分每秒。
小秘书敲敲门,按下把手后替陈灼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白夭的办公室比从玻璃窗望进去的画面还要大,对方此时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打电话。陈灼见他不方便,没有打招呼,静悄悄地找了屋子里的小沙发坐下来等待。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白夭的办公桌,显示屏鼠标键盘都是公司发下来的标准配置,花瓶里的鲜花应该是小秘书的手笔,白夭对这些花花草草没有心思,原来家里养的多肉和君子兰一直是陈灼搭理,白夭每次都躲得远远的,不想帮忙松土浇水。
文件夹都被整理的很整齐,开会的记录本也安静的放在应有的位置。
三十岁的白夭真是出息了,居然把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陈灼好想笑,真不知道原来把卧室搞得乱七八糟的小猪是谁。
提起做家务就叫苦不迭,那是白夭唯一会和陈灼撒娇的机会,嘴上说不过陈灼就把他扛到沙发上抱紧不撒手,意思是本大爷不想做家务你也甭想做。
五年来陈灼很少回忆起曾经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他本人就像一条流淌的河流一般,随着时间与世事默默向前推进,曾经过去的他不回头看,只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陈灼的生活只有今天与明天,刚离婚那阵儿他以为是自己乐观豁达,只往前看。
但这些过去的平静全都在当他看清显示屏旁,那个黑色相框还装着他们两个人的合影时炸了个四分五裂。
陈灼感觉一道天雷就这么照着他狠狠劈了过来。
“陈总助。”白夭叫他。
陈灼赶快整理好表情应对,压下声音道:“白总监,您叫我来是因工作方面有哪里不妥吗?”
陈灼先打起了官腔,他脑子里是混乱不堪,只得期望先发制人。
“没,一切都很好。陈总助的工作能力很强,办事滴水不漏。”不同于陈灼强作镇定,白夭表现得倒是很自在,长腿一跨坐回了办公桌前,没有选择坐在陈灼对面的沙发上。
白夭被领带勒的不舒服,当着陈灼的面儿把领带摘下又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这药你拿走吧。”
他弯下腰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布洛芬,把领带扔在第二层柜子。
见陈灼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不是偏头痛犯了吗,拿走吧。”白夭把药盒又往陈灼的方向推了推,示意他自己走过来拿药。
“那就…谢谢白总监了。”如果冷场那便成了双方的尴尬,所以陈灼最终选择不得不接受这份来自前夫的关怀,起身走去办公桌边上拿走那盒药。
“如果您再没什么事,我就先不打扰您工作了。”
“好,”白夭的视线从显示屏移到了陈灼的身上,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说:“这七日,还请您多多指教。”语毕继续投入工作,把他一个人晾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七日啊……
午夜,陈灼躺在床上想着,还有七天需要煎熬。他翻了个身,旁边床的江一文已经睡得很熟,传出微微的鼾声。他睡相很好,可谓是睡得及其甜美,就如同他本人的笑一样。
钻进被窝前吞下的药片起效,陈灼的头终于缓解了一些,紧张了一天的神经也因不与白夭同处在一个建筑物内而放松下来。
睡意朦胧间他好像回到了原来那个小小的家,没有他在M市的房子大,也不像白夭住的studio那般装修的有条理,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一室一厅,朝向还极其不好。每次偏头痛发作他都喊白夭帮他去买止痛药,陈灼虽然比白夭年长两岁,但生病时总会像麦芽糖那般黏在白夭身上,要两个人挤在小小的床上盖着同一床被子,窝在白夭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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