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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糟糕的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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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度前度,就像夏天里的毛裤。」
“陈哥啊,你会想前男友吗?”
陈灼出柜的早,再加上这些个朋友都是好兄弟,他的那点不是秘密的秘密早就被众人消化接受并鼓励。
于是这“前男友”三个字简简单单就能开口说出。
他的好兄弟江一文刚经历了惨烈的离婚,一边发酒疯一边大骂渣男。
于可拦着江一文让他少喝点,顺便还顺了顺江一文头上翘起来的几缕头发。
本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团聚,聊着聊着从青春回忆峥嵘岁月最后转为成年男人爱情观价值分析与离异男人如何看待婚姻。
陈灼听的头痛,用手指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再打起精神安慰喝到抱着凳子喊马桶没有洞的离异单身汉。
哦对了,忘了说,陈灼也是。
“我只有前男友吗,我还有个叫前夫的。”
他笑着回答,和江一文碰了个杯。
江一文喝醉后,酒色上脸,看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瞳孔有些涣散着看着陈灼,似乎有点CPU过载了。
最后还是于可看着江一文喝不省人事了后,强行把他从酒桌上扯走,结完账,匆匆和陈灼道了个别。
陈灼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两人纠缠在一起,感慨道,要不是江一文刚离婚,不知道的还以为俩热恋期小情侣呢。
他起身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离开了饭店,跑到店外的路灯下点了根烟。
其实陈灼不会抽烟,以前在高中上学的时候,连烟盒都是他爸让他帮忙买烟才摸过。
进入社会了还是在各种酒局应酬上多少学会了点,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被呛到。比如像现在。
毫不意外陈灼被烟呛出了眼泪,呼出的烟雾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思考起饭局上江一文问的问题。
“你怎么看前任?”
“不应该说前任,是前夫对吧?”
坦白来说,分手和离婚是同一个性质,但概念可不一样。虽然都是分开,但是离婚却比分手麻烦的多。
感情是重新分配与物理物质的重新考虑,离婚需要思考的更多,更长久。
它不在单纯是两个人的分割,还是三个家庭的剥离,有时还要涉及到下一代人的人生。
正因为离婚的繁琐与波及庞大,结婚成了一个更需要慎重考虑的事情,并不是红证变红证这么简单的事情。
与做好准备携手跳进婚姻坟墓的对象离婚,就好似诈尸一般挣扎地从名为婚姻的泥土重压下向外攀爬,在破土而出后又浑身是土精神狼狈。
有的人骂骂咧咧,向爬出的土吐了口痰发誓再也不进爱情的棺材,有的人发现其他的土里有黄金,拿起铁锹给自己挖个新坑自由落体。
有想过前任吗?
陈灼以为自己会大笑着问你说哪位,本人一生只爱二次元老婆,但是他喝下啤酒的那一刻不自觉就想起白夭。
白皙细长的手指握着冒水珠的杯壁;被清风吹动的微长刘海儿扫过眼眸;与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时会害羞因此不喜欢与他对视;偏着头看路边行驶来来往往的轿车与行人;可是一定要让陈灼戴上情侣戒指,每天都要见面检查那种。
白夭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尽管他们身后就是繁华的都市与摩天大楼,可这个角度里他们仿佛就在一个只有彼此的孤岛上。
嗯,不过现在他的刘海应该不能再拂过眼眸了。
今天是十一月十二日日,距离他和白夭的离婚纪念日已过去了325天,距离他们离婚已是五年。
说来也奇怪,他与白夭也相伴彼此经历过初入社会的那段迷茫奔波又带些憧憬奋斗的日子,可每每想起白夭,陈灼脑海里第一个涌现出的就是刚满十八岁的白夭大学时期的模样。
不是出入职场把西装穿的像个保险推销员,不是研究生毕业的硕士袍一套,不是大三那年帅气的篮球球衣。
就是大一,他们刚刚相遇相识相爱的那个样子,如同买了房一般长久得住在陈灼的大脑海马体里。
白夭好像一直是美好的形象,陈灼的大脑帮他自动略去了离婚前的争吵不休,漫长冷战,恼羞成怒,面红耳赤,两个疯子狼狈的模样。
他听同事提起前妻时说的尽是对方的唠叨与小毛病不断。
吐槽她许多令他发指的行为,好像这个女人就是他世界中见过最糟糕的女人,让听众都快忘了曾经也是他赤诚地单膝下跪,捧花求婚的,他认定的唯一天选之女。
陈灼挠挠头,他好像记不清当年白夭是如何和他求婚的了,也可能是他喝的太多了。
他回到S市完全是巧合,离婚后陈灼就搬去了b市生活,离开了故土和这里的回忆。最近公司考虑收购S市一家公司,于是作为财务部总经理助理的他便随同公司老总一起出差来此地审查该公司。
参加兄弟酒局的前一个小时,陈灼刚刚在公司的应酬里喝了六瓶啤酒,他在卫生间吞了醒酒药才确保自己可以只靠一人打车去下一个局。
本以为岁数大了,和兄弟们只喝喝茶聊天就好,想不到碰上刚离异的兄弟来和自己这个老前辈请教,感情局的酒不叫酒,那是润喉的枇杷糖浆,酒水咕咚咚顺着食道激情冲浪,在胃里快乐得被吸收。
喝的多了,连死人都能坐起身开口和你说话。
被冲刷过后的喉咙变得越来越麻木,咿咿呀呀发不出声,陈灼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什么,朋友们又都说了什么,后来他只能看见兄弟们的上下嘴皮子触碰,他自己的眼皮子也疯狂打架。
没有困倦,可陈灼只想趴在桌子上只剩下耳朵还发挥着它的功能,细细地录下身边人的话语,只可惜他的大脑高负荷工作太久,向主人反抗后宣布死机。
二零二八年,已是三十岁的陈灼喝到了断片。
他还没体验过断片是什么感觉,好像曾在大学舍友嘴里听过,又好像是他上铺的赵晨和他讲的。
他们说记忆是真的断裂了,将进饭店与床上睁眼这两个记忆点机械地衔接起来,就像他们考六级时写的蹩脚英语作文,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意义,完全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的形式。
但对于陈灼而言,断片是有点舒服的,他跌落在一片柔软的云朵上毫无心事地沉睡,感觉放松的灵魂都能漂浮起来。
当然,如果不吐就更好了。
剧烈的呕吐欲望让陈灼挣扎地爬起来,他触碰到很柔软的床褥,很温暖的被窝,但是屋子里黑漆漆地叫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想吐,喝到真的很多时,呕吐这个欲望真的不是你想憋就能憋回去,咽几口唾沫就能缓解的,甚至再吞咽几次他就要呼出。
忽然他身体一轻,剧烈地移动让他彻底失去控制与方向感,急速地眩晕感给胃加了把劲儿,恐惧不安与意识错乱间他随便抓住了什么。
终于,有人说吐吧。
于是他就像是听到发令枪的短跑运动员,以国民都骄傲的速度火速抱着马桶吐了出来。
人一吐,这酒劲儿就醒了。
陈灼吐完更是后背冒冷汗,他眼睛被泪水分泌物糊住视野模糊一片、舌头发直,刚被呕吐物摩擦的喉头痛得要死,被胃酸腐蚀过的食道火辣辣的就像不要命地大口吞下四川火锅汤底。
可是他霎时运作起来的大脑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在自己公司报销的酒店,他的屋子里有个男人,他功能良好的耳朵敏锐的识别出那人的嗓音。
这个人还不是个陌生人。
陈灼觉得自己好像误入了命运的恶作剧,狗屎运臭到可以去买彩票了。
就像被兄弟阿鲁巴时赶上校花路过,我们从小就幻想让喜欢的人看见自己最得意的样子,无论是漂亮还是帅气的,只想把最璀璨最美好的那一面留给这个人。其实前任也是如此,人们希望趾高气昂的让前度看到自己现在活得幸福美满,有的是为了炫耀以试图激怒前任,有的是为了吸引好旧情复燃。
可是我们也都知道,所有的偶遇都是无组织无计划,离散的波动的,你会在穿着睡衣没洗头没洗脸下楼取外卖时遇见前任带着他的现任,你会在暴雨中奔跑时偶然发现前任开着他的宝驹飞速驶过你还不忘溅你一身水。
相遇总是措手不及的,让人惋惜,让人毫无准备的。就像现在,以鸭子坐的姿势扑倒在卫生间地板上,陈灼就这么被迫与离婚五年的前夫白夭相遇,不,是重逢。
不是他做年度总结意气风发时,不是他出席年会举止得体时,不是他精心打扮去逛街时,偏偏是在他喝到断片又抱着人家马桶恨不得吐出一个滚滚长江东逝水时。
有时不得不说,老天爷真的很会恶作剧。
“这…咳咳…这是哪里啊…”陈灼没戴眼镜,他看不清站立着的前夫的表情。
当然他心虚也不敢去看他前夫的脸,刚刚也是靠对方刚才的声音才判断出是白夭。
明明只是两个字,吐吧,陈灼居然就真的认出了这是白夭的嗓音。
哪怕已过了五年,他们都成熟了很多很多,他还是能只凭两个字认出他。
陈灼嗓子哑的像个唢呐,说出的话变了四五个调,这十足的哀乐韵律很合时宜地庆祝着他刚刚经历“社会死亡”。
“在我家。”他的前夫说。
陈灼低下头不敢看对方,只能呆愣愣地盯着眼前白夭的睡裤,黑白竖条拼接,没有穿拖鞋还光着脚,陈灼感觉好像胃里余下的酒精发作,居然哼笑了一声,心想的确是白夭的品味。
明明这小子皮肤白得不像话,却只喜欢把自己埋藏在深色里,衣柜里一年四季都只有黑白色两种衣服;从来不穿拖鞋,无论走到哪里都喜欢光脚,就因为这样陈灼做家务会花很多心思在扫地擦地上,就害怕白夭踩到尖锐的东西上伤了脚。
酒壮怂人胆,陈灼悄悄抬头,瞄了一眼对方。
白夭也不是完全没变,他年少时的栗色头发回归了成熟的黑色,陈灼看不清对方是不是剪短了刘海。
但是总体来说,白夭他变了,而且变化好像比小,这陈灼还是能品出来的,毕竟谁会放任自己五年都拘泥在回忆里呢。
身边人蹲下身,又一次将他抱起来,就像刚才将他送进卫生间一样,将他放回到柔软的床铺上,温暖的被窝里。
白夭离开时静悄悄的,让陈灼都听不到他是否离开,皱着脸眯着眼翻了个身确认屋子里没有白夭的身影。
按照电视剧里的惯例,此时陈灼应该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开始怀念白夭的怀抱。
可是现实里陈灼已经被随着血管传输的酒精麻痹了全身,刚运作不到五分钟的大脑再一次死机,向全身发送困意的符号。
困意如潮水般从四肢,指尖涌来,又像藤蔓一样缠绕在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困的无法分清东南西北。
是不是有个很火热的话题,叫“和前任应不应该成为朋友”来着。陈灼年轻时总不屑于这种话题,认为其矫揉造作,令人极度无语。
“真放得下那当不当朋友自有结果,就是放不下磨磨蹭蹭的,才喜欢操心这些没有用的。”
那时他刷到这条无语的热搜,马上发给同样在上班的白夭和他摸鱼吐槽,说世间闲得慌的人真的很多。
当时白夭怎么回他来着?
被酒精麻木的陈灼怎么也想不起来白夭回的微信,连同白夭的声音,刚才白夭的样子,通通在他的记忆漩涡里旋转着下坠。
坦诚来说,白夭陈灼这两人,爱的时候爱的不够彻底,恨的时候又恨的乱七八糟。
一段青梅竹马适龄的恋爱,接一段家长眼中也确实顺理成章的婚姻,最后以一个双方惨败的对赌收场。
那场豪赌,赌注是双方的过往与未来,每一行文字都交织爱与恨以及不知名的情愫。
可惜在这场赌局中没有赢家,一败涂地。
荒唐一场,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