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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旦夕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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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冬,天寒地冻的节气。
整个夏秋两季夏凡都没好好过一天,便流失了。
她已经25岁,本命年。
这个本命年,不知别人在自己的这一年里顺不顺当,她过得很不好。
常姨打电话给夏凡,话说得小心,以不添麻烦的口气:“我到你那儿站一站就走。”
夏凡知道,这是又来给她送东西来了。
每次来看她时,都会背了大一包小一包的东西,路途不近,坐火车,买的是硬座票,一路颠簸的辛苦,终于到地方后几乎成了座椅状。再咬牙将东西拖出车站,打车到她楼下,满头大汗的扛上来。
好多的情分,在不需要时,总会呈现出不咸不淡的表面维持;等你需要的时候,它会浓烈到你无言以对。
感情是一种厚积薄发的产物。
夏凡决定从加拿大回来前,第一个就打给常姨,嗫嚅许久后,才说:“常姨,我受了点伤……”
常姨的办事能力夏凡最信得过。不出三天,便在某个城市查出某个声望不错的骨科医院,在附近租好了房子。
结果等了多天竟没等到人。
各种担心后,直到加拿大打来电话,一个女人自称夏凡的母亲,她说:“凡凡她太心急了……暂时不能回去。”原来禁不住碰动,强行走动的结果就是不稳摔了下,临行的前一天骨折处就肿了,夏凡逞强忍着不说,第二天准备去机场时才发现不对劲,腿已肿得跟腰似的……
到了医院,拍了片,情况有些严重,医生严肃的告知:大腿里的钢板变形了,钢钉松动了一个……这还是自出院要求慢慢恢复到现在,不间断复查时最糟糕的一次。
常姨在电话这边听得傻眼,那是要怎么办?
女人的声音透着难过:“医生说得再手术一次……还说接合处,痊愈得并不理想。”
常姨半天才冷静的道,“那就拜托好那帮大夫,反正只遭这一回罪了,以后小心点,绝不能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女人喃喃的:“……如果恢复得好,最多一年,痊愈后还要做拆钢板取钉手术。”
常姨禁不住身体一阵阵的发冷。
她想到瘦瘦弱弱的夏凡,眼泪就止不住,你说多乖巧一孩子,这是怎么了,让她遭这么大的罪?好久才勉强出声:“她还好吗?”还是个孩子啊。
“嗯,”女人压抑着抽泣。想到刚出事被送到医院,第一次见到她那么恐慌无助,完全懵了,揪着医生的衣角,拽着自己的手,死死不放,不停的说,能治好的,一定能治好的……
所有人都回以肯定:能!
是的,能治好,但能不能好到和从前一样,没人保证。
……
夏凡回国那天,常姨在机场接到她时,捧着她的小脸,说不怕,一切有常姨呢。
打车停到住处,夏凡说常姨你扶着我,我能走几步的。
“你常姨还没老到不中用。以前,我啥苦力没出过。”不多废话,背着夏凡上楼,动作却是拿捏得特别小心。原本是吸口气,做好了准备。结果背到身,难受起来:“都不如只小鸡沉。”
带着夏凡看了一圈,说这房子不如我那儿,挺破的,先凑合着。
厨房很小,但有抽油烟机;卫生间很小,但有个浴缸;卧室很小,但床很大。
夏凡笑,很满足的样子。
随身物品不多,一台笔记本电脑、两个皮箱是主人的全部家当。
常姨摸着夏凡的头,“你妈妈说,是你户外运动时出的事,摔的?”
“嗯!”夏凡坐在床上,不想瞒常姨,用轻松的口气,声情并茂的像说别人的事,“山地车组队,一段陡坡俯冲,变速没调好,控制不住车了,我没经验,一慌,半坡时就摔出去了,跟飞似的,然后自由体落地……途经的路段恰好处在山路,路况不好,道旁石头蛮多的,正好又是腿先杵地,于是就……”夏凡耸了耸肩,整整躺了三个月后才勉强下地
常姨心都揪到一起,“……怎么就喜欢这样危险的东西呢。”看到夏凡过于平静的脸,忍不住的问了句:“吓坏了吧?”想听她诉诉苦,哪怕表露一些真实情绪。
可此时的夏凡已经很会掩饰她不为人知的内心了。那淡然的笑容下,她曾有过的痛楚、恐惧、绝望,被抹杀得一点痕迹不留。
“没有!”夏凡说的很像是事实。怕常姨不信,吡牙笑笑,“当时只觉得脑子忽悠一下,就躺地上了,根本没感觉到疼,也没昏过去,就感觉轻飘飘的,我还想站起来呢,试了试,腿不好使,低头一看,发现大腿的骨头竟然都露出来了……然后被送去了医院,膝盖以上粉碎性骨折……之后,总有人问我怎么发生的,我一直脑袋一片空白,根本没印象。过了将近一个月我才回想起来这些。”
常姨光听就后背发凉。
夏凡摸了摸自己的腿,故作轻松的说笑,“您还说我轻,这里面加馅的,内固定了钢板和8颗钢钉呢。”
常姨半天吁出一口气,“以后再不准碰那些个东西了。”
夏凡低头轻轻的道:“以后,也许就是想碰也没机会了……”
这世界,每个人都有打理自己生活的方式,唯独把握不了不幸的节奏。
忽然之间,柳暗花明;电光石火,又分崩离析。
旦夕祸福,四个字涵盖所有。
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幸,她只是,经历“丰富”了些,运气差了点。
一切安顿好,夏凡才打给第二个人――老爸,母亲应该告诉他了。所以她说的话便简单了许多:“不用担心,老爸,没事的……我找人安排好了,过一段时间就去看您。”
夏爸爸只是喊了声:“凡凡……”再吐不出一个字。当最亲的人在最关键时不被需要,说明,她从内心里摒弃了。
加拿大那边打给夏爸爸,充满了伤感:“医生重复嘱明慢慢休养恢复,偏要回去……老夏,我没想到她连你那儿都不去……咱们在她那里算是白顶了一回父母的名头……”
“两次,”夏爸爸的声音颤抖,“两次孩子过去,都没好模好样的回来……”
电话那边哽咽,“……难道我会希望女儿出事?”
如果互相埋怨有用,这世上就没有后悔一说了。
后悔就是用来专门让人反省的。
……
常姨知道,老衰自然也会知道,电话里难过得不成样子,“怎么伤了的?怎么会伤成这样?会好吗?疼吗?”老衰在电话那头噙了满眼泪。
“不疼,都好了,没事了。”笑,想说,别难过,这就是生活,它的本来面目永远是真实而残忍的。可是,还得活着不是吗。总要用尽了力气,才可以装死。
老衰管不住的重复发问:“疼吗?疼吗?”
“不疼,真的不疼了。”夏凡岔开话题,“老衰我跟你说,就我现在经常复查的医院骨科,有个病人,腰部手术,就是在腰间椎骨打上几个螺钉加块垫,用那种类似于长钎子的器械往里钉啊,他麻醉着,但耳朵清晰的听着咚咚的声音,那种任人宰割的恐惧,他说恨不得直接从十楼的窗台上跳下去……手术后,他同一病房的人说他连着几晚上做梦都在叫唤。哈哈,好玩吧……”
老衰没笑,眼泪却流得顺畅。
夏凡讪讪的,也说不下去了。小声的咕哝,“医院真不是个好地方啊。”
大街上看不到生病的,医院里全是。病痛者的哀怨,新生儿的啼哭,在悲恸中送往太平间僵硬的尸体……时时可闻。
没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深刻理解那种亘古不变的定律和留不住的无奈。无论是悲喜交集还是痛失亡故,一切那么顺理成章。
她每次去医院,最愿意观察的事情就是盯着护士的一举一动,看她们按时为病人量体温、送药、打针。有点佩服她们,要长年累月的面对病人的生老病死,真痛苦啊,没点承受能力真不行。
老衰就在电话那边抽抽嗒嗒的,“回来吧,别在那边一个人,回来我照顾你啊。咱们谁都不告诉。”
夏凡笑,说老衰你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比女人的心还软。
老衰说:“我妈去看你,你让她多住几天吧,我这边没问题。”
夏凡说我这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啊。
其实常姨来看她的次数并不算多,毕竟离得远,每次离开,临走时问她:“还想瞒他多久啊?”
夏凡看着自己的腿,“再等等。”几次复查,医生的话语含蓄委婉,加在一起的隐意是,恢复得不错,就看结果了,现在无法确定最终会有几公分的差距。
也就是说,她的腿一长一短已是定局。
夏凡现在只奔着2公分几内努力,医生说这点差距看不大出来。
当失望接二连三时,我们只能寄望于不太糟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