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风雪》且喜当行

5、第 5 章

　　阮舒最终决定见余勉一面，毕竟近十年的暗恋无疾而终，况且他明明允诺自己却没有来见一面，她还是想知道原因。
　　仍然约在了上次的餐厅。
　　阮舒到地方的时候很早，临窗的桌位，可以看到外面已经挂上带着年节氛围的红灯笼。
　　她有些感慨。
　　上次还是圣诞，一转眼都要过年了。
　　余勉姗姗来迟，还是一身考究的褐色毛呢大衣，内里穿了同色系西服套装，很像是刚从商务宴会赶来的人。
　　他眼里带了些歉意：“抱歉，来迟了些，有个会议。”
　　阮舒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我也刚到。”
　　余勉在她心里一直是天之骄子的模样，年少时他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老师口中引以为傲的天才，同学眼里人缘好的温柔学长。毕业了以后选择创业，又将自己的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
　　她一定是见过了他所有的惊艳，所以才将他埋在心里那么多年。
　　只是现在，阮舒想，她以为再见他还是会心潮澎湃的，可其实，内心只是有了一点几年未见的触动而已。
　　“想吃点什么？”余勉已经接过了餐单，递给她。
　　阮舒摆了摆手：“是你喜欢的菜系，你来。”
　　她当时特意选这个餐厅，就是记得他以前很喜欢吃这类菜，见面前她选了很久，才最终决定这家评分高的。
　　看来兜兜转转，她执念又定在这家餐厅，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句号而已。
　　余勉未置可否，收回餐单，很快点了几道菜。
　　服务员离开，没了旁人，阮舒第一次在余勉身上感觉到犹豫和局促。
　　她知道，他在思索着怎么开口。
　　“圣诞夜那天……”余勉想着措辞。
　　阮舒放下水杯，笑了笑，故作大度道：“那天我没等多久的，后面有点事就先走了，也忘了给你发消息，你后面没赶去等我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
　　她承认，让曾经放在心里的人为难与不堪，她做不到。
　　余勉看着她强撑笑意的眼，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道：“小舒，我想说的是，那天我出了车祸，不是不想来。后面住院休整，出院后工作一直没停，所以一直没能联系你。”
　　居然是这样，阮舒有些意外，垂下眼神，一时没想到要接的话。
　　如果，如果那晚他如期赴约，现在是不是可能不是这个结局。
　　“那你现在……”阮舒一时没能接受这个原因，又不能冷这个场：“身体怎么样？”。
　　“好很多了，”余勉接过她的话：“现在都能回公司处理事了。”
　　服务员端着菜上来，冲淡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阮舒咬着玻璃杯里的吸管，等着人都走了，又问道：“是因为来见我，所以才出车祸的么？”
　　余勉笑着，用公筷夹了颗她爱吃的虾饺：“没有，你不要有负担，是那天上午在外地出差路上突发的。”
　　“哦……”她夹着那颗虾饺有些为难，最终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吃了进去。
　　鲜嫩多汁，但带着点腥。
　　她咽下去，喝了口水。
　　面前的男人明显有话要说，她在等，也在斟酌要怎么回应。
　　余勉耐心地等她吃完喝完，手摸着水杯，问她：“那天，就是圣诞夜那天，你约我，是想说什么吗？”
　　果然问到了。
　　她一直以为，余勉那天不出现就已经表达了他拒绝的态度。哭完那一场后，她也觉得自己完全放下了。
　　毕竟喜欢他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想过要他知道。她做了十年的心理准备，带着所有的勇气，即使没有被他面对面拒绝，却还是像已经经历过了一番。
　　过期了的告白，已经无从说起。
　　她有些混乱，想着要解释，抬手的瞬间打翻了水杯。
　　柠檬水瞬间泼出来，沿着桌面迅速往边缘逃离。
　　余勉立刻站起来，拉着她起身躲避。
　　阮舒原本的思路也被打断，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抽着纸巾擦拭着桌面。
　　慌乱间阮舒抬头，视线却抓住了临街而战的一个身影。
　　那人还是站在一辆车旁边，身上穿着的还是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的执勤服。冷风吹动他的发丝，他的同事坐在驾驶座里抬着手里的本子跟他说些什么。
　　但那人，只是单手撑着车框，朝她这里看着。
　　而她，在一片粲然的灯光里，被余勉拉着手臂退到了桌外，等着服务员清理干净。
　　片刻后，裴陆转过头，跟同事说了些什么，然后直起身绕过车头上了车。不一会儿车就开走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片，好像是他执勤的区域。
　　后面阮舒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一顿饭草草收场，最终也没有解释过那天约他见面的原因。
　　吃完饭，两人在门口分别。余勉坚持要送她回家，却还是被她拒绝了。
　　餐厅门口的灯光自二人头顶打下来，余勉眼神沉沉，一双眼盯进她的心里。
　　阮舒心里一慌，就听见他说：“小舒，希望那晚，我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阮舒到家楼下时已经有些晚，她觉得头昏脑涨，不想上去，便沿着街道沿街散步走了一圈。
　　她攒着手机不时地看，没有消息进来，想发信息给裴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跟他解释？可两人只是朋友，根本没有解释的立场。
　　不给他解释？可自己心里像是被棉花堵着一样。
　　腿走僵了，鼻子也吹红了，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不冷么？”
　　小区的门口车进车出，车灯在地上拉出一道道光线，心里想了一晚上的人正抱着双臂，靠在小区的围墙旁问她。
　　阮舒见了他，吹着冷冷的眼一瞬间像是有了热意一样，委屈得想哭。
　　还以为这人那一转身，以后就再也不会见了。
　　原来，这一路的慌乱是害怕他再也不见自己。
　　裴陆见她站在了原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放下手，朝她走了过来。
　　靠近了才发现这姑娘仰着一张脸，面颊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嘴角都起了小皮。
　　“不冷么？”裴陆解下围巾递给她，看着她盯着围巾看又摇了摇头，于是叹了口气，给她围上。
　　围巾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暖着阮舒的脖子和下颌。
　　她声音瓮在围巾里，闷闷的：“你下班了？”
　　“嗯，”他说：“不是说了阿姨要请我吃饭？”
　　阮舒瞥他一眼，拿着他的话回他：“不是说开玩笑的么？”
　　裴陆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又想当真了。”
　　“为什么？”
　　阮舒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不是下班了，是见到她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那个餐厅，他一下就反应过来那个男人是谁。
　　不知道为什么就心里慌得不行。
　　想起了那天这姑娘因为人家没有赴约哭的有多伤心。
　　回所里就跟同事换了班，在她小区外面徘徊了许久，不知道自己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想要质问她，不是说了自己符合她的审美么？不是说了要说要追自己么？怎么都不做数？
　　可是拿什么身份？
　　朋友？朋友可不够。
　　得讲清楚，得找到一个可以“质问”她的身份。
　　“不是说了要追我么？”
　　阮舒见他盯了自己半天，正打算恼羞成怒，陡然听他说这么一句，似晴天霹雳，下意识反驳：“谁说要追你了？！”
　　裴陆反问道：“不是跟阿姨这么说的？”
　　“我……”阮舒还想反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听得懂我们说话？”
　　她的表情太过意外，反倒是让裴陆觉得好笑：“傻瓜，我都工作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听不懂。”
　　她反应过来，他当时说的是自己刚毕业来这里，当然听不懂，可是现在，都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懂。
　　那岂不是当时她跟老妈的对话他全听了个一清二楚？
　　阮舒这回是真的恼了，转身想走，被他拉住。
　　“又不追了？”对方捕捉到她的窘意，声音里也带了些调笑。
　　“不追了！”阮舒跩自己衣服，奈何力气不及，转过身瞪他。
　　裴陆笑笑，也不恼，语气变温柔起来，还带着点讨好地靠近：“那我追你好不好？”
　　“诶？？？”阮舒被他吓到，下意识想后退，可是被他拉住，不得不面对他。
　　见她的反应，裴陆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几声，眼神落在她的肩上：“我……很喜欢你，这段时间和你相处，我一直都觉得很舒服，喜欢你的开朗，也喜欢你的细心，每天都很盼着你的消息，也忍不住分享我的生活给你。”
　　阮舒面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不知所措。
　　裴陆松开她，站直，像是端正自己态度般严肃：“虽然你没跟我讲过，但大概我知道你心里有个很喜欢的人，是今晚那个吗？”
　　他果然是见到了自己跟余勉见面。
　　阮舒点点头。
　　裴陆一滞，有些小心地问：“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阮舒咬咬唇：“没有。”
　　裴陆松了口气，还没说下一句，就听见阮舒说道：“是曾经很喜欢，但现在不喜欢了。”
　　软软的蜗牛，探出了壳。
　　如果对方朝自己迈出了五十步，那剩下五十步她也想勇敢走出来。
　　裴陆听见她这么说，嘴角弯起来：“那现在没有喜欢的人了？”
　　阮舒看向他，又摇摇头：“不是。”
　　裴陆的笑僵在脸上。
　　阮舒缓过来，又变得有余裕起来：“刚才，在餐厅那里，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当时，她看见他转身，以为他生气了。
　　裴陆想了想，说：“当时想成全你，毕竟是让你甘愿等那么久的人。”
　　听他这么讲，阮舒脸上有点不开心。
　　裴陆又道：“可我又想那个人做出这么混蛋的事，让心爱他的姑娘等这么久，说不定你就对他失望了呢，说不定我就有机会了呢？”
　　“所以你就跑来傻等了？也不跟我发个信息？”
　　裴陆点点头：“嗯，是傻等。要是你跟着那人一起回来我就走，要是你一个人回来那我就还有机会。”
　　“哼，”阮舒瘪嘴：“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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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挺自大的，”裴陆牵着她的手拉起来捂住：“那可不可以可怜我这个自大的人，给个机会？”
　　阮舒羞得脸上红霞遍布，手却没有挣开。
　　“那我得考虑考虑。”
　　裴陆见她这反应，知道是女孩害羞了，继续逗她：“那要考虑多久？”
　　“不能催我。”阮舒紧了紧拳。
　　“好，”裴陆声音放低：“你考虑多久都行。”
　　两人在门口腻乎了会儿，裴陆才将人送了进去。
　　他吐出了口气，在空气中生成白雾。
　　心里缓了缓，头次跟人告白，他也没经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现在才缓下来。
　　手机震了震。
　　阮小舒：我到家了。
　　裴：嗯。
　　阮小舒：怪冷的，快回家。
　　裴：好。

　　裴陆抬头看万家灯火，很快找到阮舒家的灯，隐约有个身影。
　　裴：还趴在窗口，不冷？
　　阮小舒：看着你走。
　　裴：催我走？
　　阮小舒：你这人，为了你好，你偏说得像我是坏人！！！
　　裴：（坏笑）
　　裴陆看着那几个感叹号，都能想象她羞恼的表情。
　　不一会儿，一串语音发过来，裴陆点开听，是阮舒别扭又害羞的语气。
　　“我……我答应了，你、你快回去了，外面好冷的。”
　　裴陆抬眉，有点猝不及防，笑容接着扩大，他立刻回过去语音。
　　对面那人不情不愿接了起来，就是语气有点怂：“干……干嘛。”
　　“这么快？”裴陆嗓音里带着愉悦：“不再考虑考虑了？”
　　对面的人沉默了下，揉着袖子上的毛球：“我……想了一下，我还是不做那么有志气的人了，我憋不住，你说的时候我就想答应了，本来想矜持几天的……你会不会觉得我不矜持？”
　　说着说着，对方话语里带了些懊恼。
　　裴陆盯着那个黑影，笑了笑：“不会，那以后请多指教了，女朋友。”
　　“请多指教，男朋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