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风雪》且喜当行

1、第 1 章

　　第一场雪来的迟，却来的汹涌，夜色铺了白。
　　叮铃一声，挂着圣诞装饰的墨绿漆门被推开，阮舒被寒气呛了一口，强忍住的泪意差点没抑制住。她吸了吸鼻子，从温暖的室内踏进雪里。寒意从双腿攀岩而上，让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街道上白色的雪被踏出无数道黑色的脚印，显得脏兮兮的。
　　转了个弯，走到街角那一排电动车停靠位，阮舒愣了一下，快走了几步，靠近了其中一个空位。
　　原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豆大的泪滴像珍珠似的从她的眼眶往外冒。哭着哭着她蹲下来抱住双腿，路过的行人纷纷放慢脚步投来疑惑的目光，有好心人上前问她姑娘怎么了？是受欺负了还是怎么？
　　阮舒只是哭，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路人劝不住，倒是有好心人帮着拨打了110，不一会儿便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
　　车上下来两个人，都穿着藏青色的执勤服。彭川顶了顶头顶的帽子，皱着眉：“嚯，围这么大群人，这姑娘到底遭啥难了？”
　　裴陆解开外套最上一颗勒住脖子的纽扣，朝人群走过去：“但愿不是最坏的情况。”
　　在所里接到群众报警电话的时候他们也有点担心，大雪夜、年轻女孩、大哭，这几个关键词合在一起，怎么听都怎么让人心情下坠。裴陆和彭川白天忙了一天，配合完刑警队那边侦破完一起案件，刚回到所里准备下班。圣诞节里几个步行街人流量都大，所里大部分人派出去帮忙维护治安了，于是刚忙回来的俩人迎头顶上，水都没喝一口就又出了门。
　　裴陆和彭川拨开人群，瞧见人群中间围着白白一团，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羽绒服蹲在一排车旁边，此时可能已经哭累了，正抽噎得厉害，埋着头肩膀抽动着。
　　裴陆给了彭川一个眼神，彭川立刻开始疏散人群：“来来来，大家都散一散，散一散，都别围着了，把路空出来给别人！”
　　裴陆走过去，离着女生一臂的距离蹲下，轻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您跟我说说，我是这块儿的民警。”
　　抱着臂膀抽噎的姑娘听见他前面的话原本也没动静，直到听见他说自己是民警，才抬起头来。一张白皙的小脸哭得梨花带雨，额旁的头发丝搭在脸上，眼睛周围红红的，抓着裴陆的手就哭道：“警察叔叔，我电瓶车被偷了！”
　　听见这答案，正在一旁疏散人群的彭川愣住了朝回看，正被疏散的人群也愣住了。短暂的寂静后，众人都恍然大悟，心里齐想，这姑娘真是大惊小怪。
　　裴陆倒是轻笑出声，带着点无可奈何。但庆幸这姑娘没遭到人身侵害，他扶着阮舒起身，顺带帮她拍了拍裤腿上不知什么时候粘上的泥：“那你先跟我们回所里做笔录？我们尽量帮你找回来，你看可以吗？”
　　阮舒眉头皱着，也没关注到周围人的反应，期期艾艾点了个头。

　　圣诞夜的晚上，派出所里一派灯火通明。大厅里醉酒的吵架的被挤满了，接待台的同事见二人去而复返还带回个姑娘，越过正朝抱怨自己身份证被偷的几个小姑娘，朝着二人嚷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电瓶车被偷了，”裴陆让同事安下心来，又朝着彭川道：“你先去吧，阿姨今天手术刚结束，你快去医院陪着。”
　　彭川看着阮舒有点犹豫，裴陆拍拍他的肩：“没事，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你放心吧！”
　　彭川带点歉意道：“那行，兄弟，谢谢你，辛苦了！”
　　裴陆先把一直低着头的姑娘送进调解室，转身取到了杯热水，路过这姑娘身后时，看见女孩低头飞快地用手在脸上晃了一下。
　　她还在……哭？丢了个电瓶车这么伤心？
　　裴陆歪了下头，丢了电瓶车还哭得这么伤心哭时间这么长，有点超出他的认知范围。

　　阮舒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便见一杯热书推至自己面前，面容朗正的男人在自己对面坐下，带着安慰的语气说道：“喝点热水，先顺顺气。”
　　阮舒握住杯子，暖意从手上传来。
　　裴陆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便翻开手边的笔记本，黑色的笔在手间一滑，笔盖打开。
　　“那能跟我讲讲今晚的情况吗？”
　　阮舒点了点头。
　　“姓名？”
　　“阮舒。”她把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裴陆记笔记的手顿了下，阮舒，她的名字可以看成两个姓，自己的也可以。
　　“电瓶车是什么样式的，有品牌型号吗？”
　　阮舒听见他问，立马拿出手机搜索了几下，然后拿着照片给他看：“就是这样的，我的车前还有个粉色的防寒罩，也不知道小偷会不会扔掉……”
　　说到这里，阮舒有些气上心头，那个粉色的防寒罩，是她参加活动抽到的奖品，那个活动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二次元游戏举办的，她放了好久都舍不得用，正好看着圣诞节，准备拿出来添点好运气，车就被偷了。
　　她有些气愤：“警察叔叔，你一定要抓住那个小偷！光天化日之下，天都没黑，路上还有这么多人，他就敢无视法律进行盗窃，就这种人罪大恶极，放走了下次还不知道会干什么呢！”
　　裴陆原本是耐心听她讲着，只是她这个称呼……裴陆抬眼看了她一下：“我，看着很老？”
　　阮舒被他打岔，倒是忘了自己说到哪儿，思路跟着他的问题转走了。“警察叔叔”这个称呼大家都叫顺口了，见着警察都叫叔叔，也不怎么分辨对方是大是小。她又觎了对方几眼，这一细看下才发现对方的样貌乍看之下朗正，细看却是多了几分精致，他的眼珠黑且有神，鼻梁也高挺，真有几分“好看的都上交给国家”的说法。她等了下，倒是没见人生气，于是讪讪道：“没、没有。”
　　裴陆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点跑偏了，咳了下问道：“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停在那里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阮舒听见他问，有些犹豫，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脸上升起了一丝可以的红晕。
　　裴陆见她迟疑，解释了下：“知道具体的时间我们也好尽快筛选排查。”
　　阮舒不自然地喝了口水，慢慢道：“大概是下午三点停在那里的，我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十点半了。”
　　“你是住在那附近吗？”
　　阮舒又顿了一下，回答道：“不是？”
　　“哦，是在那边上班？”
　　“也不是，”阮舒对上对方询问的眼神，也不打算让对方用排除法了，如实交代道：“是……等人。”
　　裴陆眉毛抬了下，或许是平时工作办案多的直觉，类似的情况也处理过不少，他一下就明白了了阮舒刚才迟疑的原因。
　　等了七个小时的人，最后一个人哭，还哭得很伤心，恐怕不是因为车子丢了，而是等的人没来，借景伤情。
　　裴陆笔画在本子上，边写字边思索着是不是要安慰下对方。
　　阮舒也有点不自在，但又有点回避对方事无巨细的询问，毕竟再往下问就真到自己的私事了，于是她主动挑起话题：“警察叔……哥哥，您一定帮忙找找，我那电瓶车才刚买了每半年，我每天都爱惜着用，丢了就、就真的挺可惜的。”
　　裴陆表示理解：“情况我也大概了解了，等会儿你配合我们同事登记写信息，回头我们调查监控还有别的案子，有什么消息了会及时通知你。”
　　阮舒也松了口气，呆呆拿起手里的纸杯往外走。
　　裴陆出门往右拐，脱了外套准备回办公室，眼神瞄到那个在大厅里尽量躲着醉酒耍疯人的背影，思索了几秒，他张嘴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