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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万般皆是命2 ...

  •   现在已经九点了,除却从门口一直股进来的夜风,再就只有各种小飞虫肆意的飞舞了。

      蔡刨花右手拇指掐着中指和无名指,竖立在唇前,嘴唇不停蠕动,左手五指分开悬于阵眼上空。

      随着快速吟诵的咒语,整个阵很快就起了变化,本是无光无色的阵形,泛起了蓝光,并逐渐由蓝转绿,继而变得黝黑,黑之浓烈令章南都看不见阵眼旁边那扁扁的枕头了。

      蔡刨花额头已经冒出一层薄汗,章南看着她内心跟着焦急,想上前帮一把却无从下手更是担心反而帮倒忙。

      符水画的阵上此时变换无常,各种各样的脸孔随着那些黑气不停的冒出,能看见一个头上无毛身体干瘪的老头在啃一条腿,看不清是什么动物的,有扯着凌乱的长发啊啊嘶吼着的女人,还有正值壮年却满脸淫邪的男子,连本该在襁褓中般大的婴孩竟也会站立起来。

      可就是没有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半小时过去了,章南感觉到蔡刨花的体力已经不支了,盘坐着的身子甚至已经开始摇晃,但还是被她自己靠毅力强制稳定了身形。

      章南在心里不停的祈祷,刘天柱啊刘天柱,你的老娘正抹着泪等你呢,你要是真孝顺就赶紧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爷们儿!你再不出来我的小伙伴都要累断气了!

      又过半小时,刚好十点。

      局面除了嚎叫声变弱,没有任何变化,蔡刨花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真如白纸一般。

      有低血糖的朋友们都知道,饿晕倒以后都不敢照镜子看自己,尤其那嘴唇子。

      章南回头看了看不再嚎哭变得呆愣愣的老太太,心里跟着焦急:“我操你大爷刘天柱,坏种都不能是你这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章南背后骂的话起效果了,符阵上的黑气渐渐消散,那些时隐时现的人影也完全散去。

      从阵眼里慢慢的出来一个人,章南看着出来的人,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也太惨了点儿吧?

      刘天柱刚出现在阵里还有点呆愣愣的,适应了几秒后就像那些没有意识的丧尸凭空撕咬着。因为有这阵法困着他,他想出也出不来,想跑也跑不了。

      当蔡刨花看见刘天柱的魂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两眼顿时浮现亮光,活泛了起来,体力不支也难保不兴奋,努力了一小时终于有效果了!

      “大小姐,你看这个刘天柱是不是不太对啊?”章南虽然是第一次见刘天柱,但是明显感觉和正常的人类,不,应该说和正常人类变的鬼也有所区别。

      蔡刨花一直在观察刘天柱,听了章南的话后也赞同性的点了点头,让一个没有见过鬼的人类都觉得这只鬼不对劲,可见是有多另类了。

      符阵里的刘天柱看起来才二十三五岁,估摸着有一米八的个头,头型圆润留着寸头,浓眉大眼挺鼻梁,一张阔口吃八方,肩宽体长,胸挺背直,上半身一件无袖的汗衫,下半身是路边摊随处可见的二十元三条的大裤衩,脚上穿着一双手工缝制老布鞋,看着就像老太太给他做的,两条胳膊上醒目的肱二头肌显示曾经从事过不少的体力劳动,小腿明显的腱子肉也能说明大腿肯定足够完美,虽然被裤子遮住了。

      现在看着,刘天柱要是还活着,一定是那种街坊邻居见着面都会禁不住夸赞的好小伙。

      如果没有这些,就完美了。

      细观,从顶骨过额头上深可见骨的刀砍痕迹,刀口直致左眼被人狠心剜了下去,右眼不知道是被什么牌子的长钉子直接扎透过枕骨,鼻子嘴唇和下巴尖不晓得被什么工具连成一线给削齐了,看着切口的花边排除花锯,选择角磨机,左耳完好,右耳被割开大半在耳垂那里搭拉着。喉结处的动脉被划开深深的一道口子,喉管儿像是被用类似钩子的东西直接挑了出来。

      肩胛骨上有两道砍伤,后腰三个血窟窿,前胸肋骨处被劈开,左右有三根肋骨明晃晃的戳在外面,腹部被刀横切了个大口子,肠子冒出来直白的挂在空气中,垂到了大腿前端。

      两腿伤口较少较为松散,大腿内侧被一根铝制凳子腿穿透了肌肉,动脉一直不停的流血,且两根脚筋被挑断。右手五指被砸得血肿断裂,左手骨头被砍断但还连着那处的皮,就那么一直挂着。

      章南就站在符阵不远处细细数着这兄弟身上遇难时的伤,难以想象老太太看到这一幕时心情是何等的激懑与怨恨!

      蔡刨花在刘天柱现身之后趁着空余时间早就从地上起身,整理好了头发,调理过来气息恢复了体力。

      阵中的人还是一副疯狂乱咬的模样,这让蔡刨花有些疑惑,这个刘天柱虽然死因很惨烈,但并没有厉鬼吞生魂的阴邪气息,同时也不像游魂,因为比没有意识的游魂又多了一丝自主意识。

      “那天和孩儿他爹去看我家婆,天柱才三岁还太小就被我留在同族的一个婶子家里,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河坝那边喊谁家的孩子掉河里了,我心里慌就和他爹跑去瞧,没想到真是我的柱子,后来说是那婶子家的小儿子把他带出去的,看他掉进河里也没管,是个路过赶牛车的大爷看到的,赶紧叫的人来救。

      才三岁的娃娃啊,捞上来后,眼看着都断了气了。

      后来天柱的二大爷就说把孩子抱他屋去还有救,就是还能不能像原来那个健康孩子就说不准了。他二大爷会看事儿,具体会什么我也不清楚,寻思着孩子还能活着就行,我就让他把孩子带走了,他爹临死前都因为这事儿悔恨着啊,”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往事,

      “自那过了有七天,我就一直想去找他二大爷问问情况,可孩儿他爹就拽着我不让我去,我就跟他闹,那次临了闹够了,柱子就被他二大爷抱回来了。

      就是那时候,我就觉得柱子不一样了,不像以前活泛了,叫娘的时候也是呆呆的,唯一没变的就是还是和我这个娘最亲。

      柱子从小就因为有毛病,一直没去上过学,他爹走后,自己跟着村里人学手艺,被坑被欺负被埋怨都笑呵呵的,从来都不发脾气,五年前开春的时候说要去镇上卖菜,我之前就盘算了,家里再穷也攒了点儿钱,柱子要是出去卖菜生意好,说不定凑凑就能娶个媳妇回家来,这样我能省心他爹泉下有知也不会那么悔了……”

      老太太一直说,边说边流泪,边流边用袖子擦。

      “刘天柱魂早在当年就缺失了。”蔡刨花沉声道。

      “和那个二大爷有关?”章南惊讶的看着蔡刨花。

      “九成九,一个已经死了的孩子突然活过来,要么是假死,要么是有人从中作怪。”蔡刨花一脸严肃。

      “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老太太我也都在乎了,天柱的二大爷早就死了,天柱也没了,我现在就想看看我的天柱,我不想像他爹那样临了还在悔啊!”

      老太太突然地起身,吓了章南一跳,三步并作两步的要去扶她,对方轻推了下他算是婉拒。

      老太太缓步走到阵法前,没有靠得太近,浑浊的双眼瞧着里面的儿。

      蔡刨花走到章南面前和他嘀咕。后者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这么做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刘天柱这算是死了两回,所以地府的生死簿才没有他五年前的记录,这个大娘如今这么伤心,倒不如给她圆了这个梦,也算是没让她白等那么久。”

      刘天柱因三魂七魄有失,所以神志不全,不似同龄人机敏。虽然外表长得周正,性格仁厚,但也只得了同村长辈们怜悯的目光,和以同族害他掉水那孩子为首的“孩子帮”的一声刘傻子。

      刘傻子刘傻子的从几岁叫到了二十几岁,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心智也有所变化,二十三五岁的小伙子也学会了十三四岁小男生的朦胧与茫然。

      想去镇上摆菜摊还是那次帮张婶拉牛车决定的。张婶人好每次他帮着拉车都能给五十块钱,她家的艳香也总是一副笑模样的给他买卢果吃,而且从来没叫过他刘傻子,都是叫大名的。

      张婶家男人走得早,母女俩什么活都抢着干,这家的地要雇人种,那家有个手工活赶工期,老赵家的儿媳妇接生给红鸡蛋,后村村头杀猪猪下水免费送,没事张婶还要踩缝纫机给铺子做成品衣,偶尔有人家上坟还能接两单纸扎活,因为做得好总有人找张婶呢。

      艳香和他一样,不同之处是她念了两年学回的家,家里有地得跟着干,没事把家里养的鸡蛋鸭蛋都拿去和七大姑八大姨卖,或者去隔壁村换布头子,有时候直接卖了钱的。

      后来日子稍微好了点,也学人家一起包棚子,扣大棚种菜。

      那天就是张婶叫他和艳香一起出摊,说是姑娘大了在外不安全,有他在放心。

      那个同族的孩子当然也姓刘,从小就爱欺负他,本是同姓的宗族却像有世仇。

      大名叫啥他脑子笨记不住,只知道从小到大别人都是大刘大刘的那么叫。

      从棚里收出来的菜就直接用牛车拉到镇上卖,有早市的,过点就不好卖了。

      他赶着牛车,车上拉了一车的菜,艳香就坐在他旁边,笑嘻嘻的问他磕不磕瓜子。他不好意思的红着脸。

      到了早市,艳香叫卖,他负责称称,不会的就问艳香。

      市场早六点开市到下午二点闭市,中午十一点多,正卖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大刘带着一帮跟班来收租,

      “不是说不能叫卖吗?你怎么回事儿啊??”看见大刘推搡着艳香,他上前想拦,结果被大刘的跟班打了一顿,临走前大刘说:“臭小子别看你比我小那么多,但打你小时候我就看不上你,会刚你就拿把刀跟我刚啊!”

      他有点傻,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叫卖,不明白大刘为什么要管着他,但他有点明白大刘为什么讨厌自己,因为看不上。

      家里的菜刀不能用,他就出去用那天艳香多给他的卖菜钱买了把刀,铺子老板一直挺关照他,家里磨刀啥的都给了便宜价,最后给他拿了把质量不错的钢刀。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菜市场,艳香看了眼快到十二点的表,刚才给她买卢果的天柱还没回来。

      快到两点闭市了,也没回来。

      艳香把菜摊收了,叫隔壁大娘帮着看一下,她跑去市场里面的公厕找,市场门口外的街道询问,越跑越远,跑到临街的小胡同里,她找到了。

      水泥砌的垃圾坑,下面有下水井可以把那些污水菜汤都流进去。

      但艳香看到了血,还有垃圾坑里沾了血的卢果和被扔到里面已然面目全非的天柱。

      “啊————”

      章南看完蔡刨花给他放的用秘法调出的回忆录后,对蔡刨花上一秒对他说的话没有了丝毫异议。

      “大娘,你还有什么别的诉求吗?”章南觉得自己说的这话特像房产中介。

      “见到儿子我就心安了”老太太抱了抱怀里裹成襁褓的薄毯,“小伙子,麻烦你了。”

      “没事,不麻烦不麻烦。”章南不好意思的赶忙摇头,说实话他其实什么忙都没帮上,都是蔡刨花自己忙这忙那的,把她累够呛。

      “那小伙子,你能送我回家吗?”老太太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比自己高了不止两个头的章南道。

      “这,”章南有点为难的挠了挠头,毕竟他没车,这荒郊野岭出行全得靠蔡刨花,“想用车还得问小蔡。”

      老太太又转头看向了章南身后的蔡刨花,露出了一个在章南看起来是和善在蔡刨花看起来甚是诡异的微笑。

      “章南你可想好了。”蔡刨花被那个笑容惹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呼章南大名提醒他。

      “只要你同意,我就没啥想好不想好的。”章南对于蔡刨花直呼他的大名表示没意见。

      “那你们先去车那边等我吧,我把这里的痕迹处理一下。”

      蔡刨花似有意催促章南他俩快些离开这里。

      “闺女,我儿子他怎么办啊?”老太太在走出空空的水泥框前,转身问了一句。

      蔡刨花看着对方带着丝丝阴气的脸心下凛然,厉声道:“你既已如愿,就莫要再想别的事了,至于你的儿子也早已与你无关!”

      晚十点钟整,蔡刨花开着她的桑塔纳,带着章南和老太太到了一片城中村。

      “大娘,我送你回去吧,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章南关切的搀扶着老太太。

      “我看你才是最不安全的!”蔡刨花在主驾驶上气得肺都炸了。

      章南觉得蔡刨花突然发飙莫名其妙,没再理会而是笑盈盈的扶着老太太:“大娘,小蔡本性不坏,就是脾气不好,有时候就是不会看人。”

      “小伙子,有时候女人说的话你还是听一听吧。”老太太一边的手臂被扶着,另一边还抱着那张薄毯子,驼着背,可能是累着了气喘吁吁道。

      章南有点懵逼,这两位是怎么了,难道是磁场的原因?

      老太太是在儿子走后临时住在这个城中村里的,刚才车就停在村口,章南沿着路口往前直走不到百米往右一拐就把老太太送到家了。

      章南又坐上副驾驶,脖子一梗,不高兴的说:“你怎么回事儿啊?那大娘都多惨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甩脸子啊,我还以为你之前在里面就变好了呢!”

      蔡刨花刚才就一肚子火气,听见章南一上车就叽里呱啦的一通喷更是火大。

      “哼!那只大娘鬼说的唯一一句实话就是没事听听女人的话!”

      “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

      被车尾远远甩在车后的是一个堆了有几年的坟包,碑面上写着的是四年前过世的刘张氏,刘氏艳香立,没有祭品只有一张薄毯子被块石头压着,夜风吹过,仿佛有人翻动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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