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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言7 ...

  •   在这样极富压迫力的目光下,年青警员不得不承认,自己那点用力挤出来的凶横气势简直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拙劣极了。
      片刻被拆穿。
      但面前这公子哥年纪也不很大,看上去也就比自己大两三岁,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变成被老师教育的小学生啊?
      真是奇了怪了!

      公子哥轻若无物地伸出另一只手,在年青警员伸出的胳膊上,划了一下。
      很轻很轻,简直像点火柴。
      但冰冷发麻的感觉像冷血爬行动物,沿着神经一直爬到警员大脑。
      他心头猛跳,却勉力安慰自己,那肯定是心理作用,做警察的,一定要冷静客观,不能被影响左右……我们站在正义的一方……不跟这些纨绔子弟计较……

      “不好意思,感谢协助警方,可否请先生稍微匀出一点时间?”
      一名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微笑地立在身后。
      他个子挺高大,皮肤晒成棕色,平头,胡子拉碴,穿件军绿色呢大衣,客气地朝着公子哥伸出手。
      “先生如果有急事,我们可以等。”

      “张队,你也来了?”年轻警员惊喜得暂且忘记了手臂的麻木,星星眼瞧着自己一向敬仰的顶头上司。
      他可是负责重点刑事案件的王牌之一,这点小事……当然了,也不能说小事……应该劳烦不到他吧?
      不过张队来了,他就吃了定心丸。

      “危害群众安全,应该来的。”
      叫张队的男子笑了笑,眼角露出几丝鱼尾纹,目光投向公子哥,口气谦和:
      “您好,小杨刚毕业,还在实习,经验不足,您别介意。”
      可能他说话客气,周凉隐约感觉公子哥的表情微微松动,带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柔和。
      他犹豫了一会儿:“我先打个电话。”
      那小杨抚摸着手臂苦着脸还想抱怨些什么,张队冲他摇了摇头。

      公子哥往旁边走了数步,想必去打电话。

      张队敞着外套,支着一条腿,笑容可掬地和周凉聊着天:
      “姑娘,你胆子挺大哇!”
      虽不经意的随和,但她能察觉到张队目光深处的敏锐,那是老刑警的惯用眼神。
      “还好,怕也没用。”
      她避开了张队的眼神,对于警察,她充满敬意。
      人们似乎认定了他们应该为其他人做出牺牲。
      可为什么一定是他们做出牺牲。

      “挟持你那家伙,之前没见过吧?”张队像是闲聊,他右边嘴角上有一道月牙儿形的伤疤,颜色微白,像是旧伤。
      “没有。”周凉想了想,“听他刚才的说法,之前也是在地铁公司上班的。”
      “对,他是个临时调度员。”张队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打电话的公子哥背上,又移开了,“他也算机灵的,特意找了这个站,刚才将军庙站大多数人都换乘下车了,这一站比较小,执勤人员也少,亏得姑娘你冷静。”

      “运气好而已,还是得感谢那位穿风衣的先生。”
      “嗯。”张队沉吟了下,远远瞥了眼那男子的背影。
      即便是背影,都区别于芸芸众生。
      张队自言自语,“有件事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刺激绑架犯呢?这可不像一般人的作风。”
      周凉微微一思索:“张队,有个线索向您汇报。”
      “请说。”
      “那个,我怀疑绑架我这人参与了聚众赌博,可能……是某个地下赌场,规模还不小。”

      她再次回想在瘦猴眼里看到的画面。很黑暗,空气浑浊,里头的人都红了眼,变成了野兽。
      张队疑惑:“姑娘,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的吗?”
      “我确实不认识他,但是他在用刀抵着我后颈的时候,我听见他喃喃地说了什么要做一票大的去还赌债,再赌说不定就能翻盘之类的话,所以我猜测是个挺大的地下赌场。要不你们盘问他一下?如果能挖出赌场来,那就太好了,也救了更多人。”
      “挺好,谢谢你,这可是个线索。”张队看着女孩儿闪闪发光的眼睛,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在意。

      “张队您今天原本休假,还从家里出来执勤,真的辛苦了。”周凉笑笑,意识到自己的提示不一定管用,便换了个话题。
      张队这会儿有点对她刮目相看了:“你怎么知道?”
      “我随便说的。”周凉当然不会说他的衣领还有些皱褶,平头的鬓角也有一点点翘起来,衣领处一块黏糊糊的饼干屑,像是孩子的杰作。

      张队点起一只烟,突然意识到这是地铁里,又掐掉。
      他眯了眯眼,露出洁白牙齿笑了:“小姑娘眼神真挺厉害,对,我就住在将军庙,本来休假想陪儿子看电影,听说这边出事儿了,就赶过来。”
      周凉看了看张队被烟熏得发黄的指节,眼神温和:“我以前也住将军庙这边。”
      “巧了,你是本地人?”
      周凉摇头:“不是,我是好多年前过来玩………住在亲戚家,住了两个多月。”
      “哦。”张队没有再问下去,事实上,他也住在将军庙很久了。
      他对这片儿有感情。

      很久以前,张明超刚大学毕业,还是个咯嘣脆的毛头小伙,住在局里宿舍,将军庙附近。
      宿舍条件不怎么样,五个人各自巴掌大的房间,共用一个客厅,基本都是大老爷们,经常出去小摊儿喝酒撸串儿。
      他有点酒精过敏,这说出来都没脸见人,一个警察,身高一米八的爷们,酒精过敏,喝多两口就像只虾。
      那些老大哥就笑话他,让小张儿多喝点,喝多了就习惯了!
      他硬着头皮喝,喝得差点吐了,那几个老大哥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警察嘛,大多都粗犷,这是他们证明自己男人味儿的方式。
      尤其是刘大缸,大名刘刚,东北人,支队的老大哥了。性子豪迈,满脸络腮胡,因传说喝白酒能喝一缸。故名刘大缸。

      突然,一个人站起来:“我来替小张。”
      “哎哟,江啊,你替他干啥呢?干公安的哪这么怂?丫头养的?”刘大缸不高兴了。
      那个人有张俊朗淡漠容颜,精致得好像应该出现在电视屏幕——据说队里的姑娘们都叫他高岭之花,谁都摘不下。
      他扫了一眼刘大缸,淡淡道:“警察对付敌人,不对付自己人。”
      刘大缸鼻孔喷气,额角青筋直跳,但没说什么。
      这支队,每个人都服那个人。
      他虽年轻,业务能力却极强,心细如发,思维敏锐,身手也极好,是整个支队最有潜力晋升的人。

      那个人叫江栩,后来成了张明超的师傅。
      是他最崇拜,也是最歉疚的人。

      想到师傅,眼角骤然滚烫,他不想在小姑娘的面前流泪,侧了侧头,液体被地底的风蒸发了。

      就在此刻,张明超听见一个低沉悦耳,好像乌木敲击银器一般的声音:
      “走吧,警察同志。”
      他抬起头,就迎上那个总觉得有些怪异的年轻男人。
      他的眼瞳很黑,中间浮起一抹暗紫,仿佛里面不反射光似的,张明超干了十四年多公安,马上就十五年了,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点了点头,好似滚烫的手指瞬间碰触了冰块,迅速回到现实。
      看向那个女孩子:
      “走吧,小姑娘。”

      ***

      周凉从派出所回到出租屋已经是晚上十点,面无血色,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
      那个公子哥告诉张队自己有事要先走,所以他先去录笔录了,是单独的房间,周凉等在外面,坐立难安。
      对他的好奇心像绿油油的藤蔓,在她心口密闭的墙上疯长。

      这不理性,她也知道。
      但有个疯狂的念头像猫爪一样在她心口抓挠,挠出了血。
      这意外闯入她生活的公子哥,令她似曾相识,明明知道,根本不可能相识。
      他在地底下救下了她。
      像十二年前,另一个人,在地上,像道光,拯救了她。

      她强行掐死自己偏执的想法。
      她只是有点异能,可不是真疯了。

      没问多久,那男子就离去了,好像有人来接他。
      张明超还客气地出来送了两步。

      走廊正好开了一扇窗,可以看到门外的路。
      男子大步流星经过她,目不斜视。
      风衣下摆划过,像一只纸鸢。
      鼻端传来似曾相识的味道,一时想不起。
      “麻烦等……”她伶伶地站起来。
      “请自重。”
      “请问你……”
      她其实也没有真的要问什么,她只是想再看看他的眼睛。
      但跟之前一样,什么画面都没有。
      她甚至都还不知道这公子哥叫什么名字。

      “小姐,我真的对你没有兴趣。只是一时兴起坐地铁,没想到——这样好玩。”
      他的语气,更为轻佻。
      “好玩?”周凉无语。
      男人倏然伸出手,周凉一时避无可避,被他正正捏住下颌骨。
      他微微使了点力,抬起她下巴。
      指节轻弯,脉络分明,手背上隐现淡青的筋脉,那股味道更浓烈地弥漫。
      这个距离堪称暧昧,但其实他的动作没半丝香艳暧昧,只有不屑。

      他凑她更近,眼神毫无温度,像稚子拧断昆虫头颅之前的目光。
      那颗泪痣在她面前妖艳绽放。
      “怎么不好玩呢?亲眼看见蝼蚁们的垂死挣扎——多有趣呀,还以为自己能一步登天。”
      “注定是蝼蚁,这辈子别想翻盘。”
      那颗痣不像眼泪,倒像一滴血。
      “这就是他的命,得认。”
      他的声音温柔似春水,和他言语里的狠,形成了庞大的割裂感。
      充斥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周凉呆呆地站在那里。
      头皮一阵紧一阵松,天际仿佛响起雷鸣,闪电将她穿透。

      “走了,再见。”
      他厌倦地放开了她的下颌。

      “那个……能不能给我留个……”
      最后一滴自尊心逼迫自己收回“联系方式”几个字。
      手指甲掐在手心里,形成深红色的月牙儿印记。
      但男子已经不见了。

      她通过窗户,看见外面停着一辆跑车。
      蓝紫色车身显现奇妙的流光,像是薄暮中的夜色,不再那么刺眼,甚至弥漫出一种迷幻的咏叹调。
      但她还是迅速地认出了这部车。
      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同一辆,京城什么样的有钱人没有,豪车海了去了,五楼扔个纸团都能打中几个。
      车门开了,一角金属色的风衣迈了进去。
      人影被路灯挡住大半,但那片金属色,刚刚才从她面前冷冷地经过。
      他直接坐进驾驶座,一只修长的手伸了出来。
      骨节分明,皮肤极白皙,她想这男人是不是从来没有在日光下待过的。
      腕上微微露出一只暗金色表,看不出式样。
      手上夹着一点火光。
      电光石火,这景象太熟悉,
      怪不得刚才似曾相识的气味……原来是那股干燥辛辣的烟草味。
      ——原来是他。

      一个烟头从车窗里飞了出来。
      呈抛物线状,落在她面前的地上,殷红,像只嘲笑她的眼。
      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熄灭。

      下颌骨隐隐作疼,那是被他捏过的痕迹。
      她好像着了魔怔,用力地搓着那块肌肤,搓得发红,可那味道还是搓不掉。
      怎么都搓不掉。

      ***

      派出所外,寒风直往脖颈里钻,鼻尖冰凉。
      枯枝摇动,哈出的白气似乎是这夜色里唯一活的东西。
      她依稀记得早上好像看过,今夜还要降温。
      天都这样冷了,竟然还是没有下雪。
      没有雪的京城冬天,就像失去了灵魂。

      胡同口飘散着烤串儿的味道,她才想起晚饭还没吃。
      一串串路灯,往前延伸。
      昏黄的,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在冷冷嘲笑她。
      一辆三轮车开过来,她险些撞上。
      蹬车大爷怒吼:“没长眼睛哪!”

      她真是个智障。
      那个公子哥。
      不顾人死活的飙车者,差点她就是轮下一只鬼。
      无数人见证过他的劣行。
      他说的没错,不过是寻开心。
      在他们心目中,哪有什么好坏善恶。
      只是刺激越来越大,阈值越来越高。

      蝼蚁?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那瘦猴是蝼蚁,自然,她也是另一只蝼蚁。
      每只蝼蚁,都有眼睛鼻子,相差不过一毫厘。
      他不是为了救她,只是随手玩玩他们而已,好玩。

      屈辱感攫取了她的心,她太蠢了。
      竟然会认为那个蓝牙和他有关。

      她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那大概是因为……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什么羞愧、懊悔、想要掩藏的秘密,统统都没有。

      这样的纨绔,二世祖,哪里配用那个蓝牙名字?

      如果叔叔知道她竟然觉得这样游戏人生的社会蛀虫像他……
      一定会皱起他漂亮的眉毛,生气了吧。
      对不起,你不会回来了,是我一直不愿意从梦里醒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一言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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