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漂亮的反派没资格洗白》墨绿络子

32、覆灭

　　庄严肃穆的朝堂上已经是空无一物，周启静静的坐在最高的龙椅上，他慢慢抚平了袖口的折痕，直到现在他还是放不下最后的尊严。

　　叛军已经要冲进茂昌了，他这个皇帝还真是不得人心啊，明明登基不过三年，如今叛军攻城，偌大的金殿上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直到猜疑疯狂的迷雾消散，他才发现朝中已经无人可用，忠臣已经被他杀干净了，忠言逆耳，他却一心沉醉在排除异己的虚幻里。

　　皇城里太监侍女争夺着东西，平日精心修剪的花草践踏成泥，自知无望的宫嫔在高高的梁柱上挂上白绫，精美的绣花鞋踢倒了木凳。

　　谦卑的侍女看不见摇摇晃晃的尸体，她们抢夺着美丽的饰品，价值连城的布匹，甚至嵌在椅子上的宝石。

　　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菜市场，吵闹混乱。

　　周启的身边只放了一把剑，这是他的父亲，先帝徽帝在他立成太子送给他的。

　　他说，为君者要能压制住下臣。

　　他说，为君者要有自己的人。

　　他说，李寻要小心提防。

　　明明他是按照先帝的话做的，却落到如此地步。

　　外面的喧哗声变大，茂昌的大门破了，身着银甲的将军率先冲进来，他的手中不是那使惯的新国虎军的旗帜，上面用红字大大写了一个李。

　　李家军，李寻自己的军队。

　　李寻终于还是攻进了皇城，他的神色严肃，充满肃杀之气。

　　李寻的大军杀过来了，新阳握紧了手中的剑，她站在城头，风把她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李寻与她是多年夫妻，但叛贼猖狂，她身为新国长公主更应该身先士卒。

　　他们只是一场错误的夫妻，这样兵矛相见，她也所预料。

　　李寻看着城头的新阳，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新阳无辜，但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们就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手持长剑的新阳也是他的敌人。

　　父亲之仇不得不报，周启企图让父亲英名染泥，他也只能这样了。

　　他取了一支箭，很少人知道李寻其实最擅长的是弓箭，百步可穿杨。

　　他的箭瞄准了新阳，新阳的眼神坚定，她紧紧地抓紧了手中的长剑。

　　阳光下银色的剪尖闪烁光芒，一瞬间的刺眼让新阳看见了，她死死盯着李寻，咬紧牙关。

　　“咻!”箭离弦，直直射中了新阳，她的身体一歪，跌倒在地上，箭避开了要害，她只是暂时动不了，她立刻明白了李寻的意图，想要挣扎站起来。

　　李寻的军队长驱直入，周启把自己的人已经杀软了骨头，以至于他们奉承周启，却也像墙头草一样软弱。

　　宫门大开，李寻一身银甲阔步走进金殿，过去入金殿他都是去甲卸刀，如今倒是无所谓了。

　　周启坐在最上方，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还在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陛下倒是镇定。”李寻轻笑他压抑许多年，如今到有些做先锋军的痞气。

　　“逆贼。”他咬牙，他害怕说太多会暴露自己有些抖的声音。

　　李寻看着年轻的皇帝，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周启的样子，他当时还是卫将军，新国刚刚与燕国有了殷合之盟，他颓然的在宫宴上饮酒，却看见贵妃身边的一个孩子，他明明已经是十一二岁了，却依然局促地端坐着，等贵妃把菜放在他的面前，他才会小心翼翼的吃下去。

　　他有些鄙夷，被深宫妇人控制住的木偶罢了，他的眼皮垂下，一板一眼的动作让他像个傀儡。

　　后来贵妃成了皇后，那孩子成了太子，作为太子时，周启和当时李寻看见时完全不一样，他冷静，贤明，会把握分寸，一点也没有初见时的局促。

　　李寻当时以为是徽帝教导的好，可现在看来，周启是把过去的束缚在登记后加倍的发泄出来，他多疑，容不得别人反对，甚至要把所有的权力拢住自己支配。

　　他在报复，用一切来报复。

　　李寻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帝王，失去了徽帝和皇后的压制，周启已经长成了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样子。

　　“周氏祖训，宁死于守国，不降于叛党。”周启道，他站了起来，抽来了那把剑。

　　那是装饰的配剑，甚至没有开刃。

　　“陛下可知，臣过去从未有过反心，我生于新国，又有父亲遗训，我本来是大新的忠臣。”

　　“巧言令色，现在你手持兵器意图逼宫，你告诉朕你无反意?”周启咬牙。

　　“是啊，臣原本并未反意，可陛下你实在是容不得臣啊，”他明明走进周启:“陛下千不该万不该意图抹除我父亲的英名，父亲对大新何等忠诚，陛下却为了除我，要让父亲受辱!”

　　周启看着近在眼前的李寻，一剑刺过去，他哪里是李寻的对手，当即被制住手反剪手臂，这下衣服也乱了，头上的冕旒一直乱晃。

　　李寻看着皇帝不语，走到这一步皇帝只有一死，若是周启主动让贤，他倒可以考虑考虑让周启死得体面一点。

　　若是周启与他作对，那便是一卷草席裹尸。

　　“陛下还是消消气吧，现在胜负已定，要是乖乖退位让贤我还可以留陛下一命，若是陛下不识抬举我也不会留情。”李寻威胁着，示意手中的刀。

　　周启沉默不语，许久。

　　“放开。”他道。

　　他看着周启的样子放开了他，在绝对的悬殊下，他并不担心周启会伤到他。

　　周启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他的动作很仔细，连有些乱的头发也重新取下冕旒，重新梳理。

　　他的时间太久，李寻都有些烦了，他有些着急的看了看外面。

　　突然周启从怀中掏出一把刀，直接刺进李寻胸口，李寻大惊一脚踢飞了他，周启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

　　他看着血流不止的李寻，咧开嘴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做……做梦……梦!”

　　他已经回天乏术，但李寻这等不忠不义的人他也不会放过，现在的新国就是一个大烂摊子，刚才那一刀他练了很久，只为一刀致命。

　　上次瑰婉回来，同行的三皇子谈起李氏中了上瘾药物的事，当时他就留了一个心眼，这原本就是打算留在对付李寻的，现在也算是送了出去。

　　福欢有瘾，他倒要看看李寻怎么办。

　　周启被人提了起来，他看着李寻阴沉的脸笑得更大声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开怀过。

　　他想起幼时母妃总把他与李寻做比较，李寻英勇，和周启一样的年纪就已经上阵杀敌了，在母妃心里这个儿子只是她在深宫中的消遣，他没有自己的选择，母妃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

　　殷合之盟后的宫宴上他第一次看见了母妃口中的李寻，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个人，却看见了李寻眼里的鄙夷，连李寻也鄙夷被束缚的自己。

　　凭什么啊，他才是皇子，母妃却只能看见李寻，他在深宫长大，过去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他却学到了许多东西，虽然上不了台面，却可以让他逃离。

　　他伪装出了徽帝想要的模样，在成为太子的第二年他亲手杀死了母妃，她终于不能干涉他了。

　　周启哈哈大笑在被拖出去的最后一刻，它咬碎了藏在嘴中的毒药。

　　李寻按住伤口，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他不适应，这把剑不对劲，他正要深究，外面却走进来一个士兵:“将军!长公主自尽了!”

　　李寻的眼睛猛得瞪大。

　　新阳看着自己出生长大的皇城，她的宿舍到处是伤，她身后是一地的鲜血，太阳依然耀眼，可她已经结束了，金尊玉贵的公主看着太阳，一瞬间她是心慌了一下，似乎什么东西失去了。

　　周启……死了……

　　她整个脸都忍不住抽动，她唯一的亲人，信仰从来不是一个好姐姐，当母妃完全控制着阿启时她总是躲起来，假装看不见，她是徽帝最宠爱的公主，大新的珍珠，也是个懦弱的人。

　　她装聋作哑，逃避一起。

　　直到她看见阿启亲手杀了母妃，她听着阿启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小室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新阳才知道阿启到底被她们变成什么样了，从此以后她对周启百依百顺。

　　这是赎罪，对她袖手旁观的赎罪。

　　新阳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已经一半悬空在城外。

　　“啪!”

　　最后的珍珠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