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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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
化城郭的夜晚总是凉爽的，风沙沙卷过树叶，空气里都是草木的清香。星子撒下点点碎光，透过枝丫在草地上铺了一层辉芒。
提纳里端着两杯酒出来，在赛诺身旁坐下。
“给，明天不用巡林，可以陪你喝一杯。”
赛诺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风纪官曾经对所有罪犯的性格、成长经历做过统计分析，试图构建大数据模型演示推理出他们犯罪的前提因素，我们发现其中的大多数都不具备天生的犯罪因子——做了一辈子研究却毫无成果的、自以为能够挑战知识边界的、在疯狂的渴求中迷失了自我的……数不胜数，而其中最令人唏嘘的，应该是那些亲人离散，妄图在禁忌知识中寻找生的希望的。”
“不堕绝地，不求禁忌。”
提纳里仰头看着星空，“因论派学者希法里的名言，他晚年妻子重病，求医无果后擅自研究禁忌知识，最终也没能救回自己的爱人。在风纪官审判他时留下了这一句话便服药而亡。”
“一切悲剧都源于科学技术的不足，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犯罪的借口。但有时候看着柯莱，我也想过如果她的魔鳞病无法治愈，我会怎么办？”
“你也想过的吧？”
赛诺不语，只是默默喝着杯中的酒液。
提纳里笑了笑，举杯，“所以啊，大风纪官，我们的路还任重道远呢。”
微风贪醉，将两人的细语听去，卷进夜空斑斓。风吹过须弥的巷道，酒馆吵闹，人户安静，美梦在风中交织，孩童呓语喃喃。
就如那句自由城邦的诗歌所言：风带来故事的种子，时间使之发芽。
这座城市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啊。
*
“赛诺！”
隔着一段距离，可以看见一个人被绑在远处的巨大机械装置上。派蒙着急地在空中转圈，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毕竟以赛诺的能力，怎么可能会陷入这样的绝境？
“大风纪官……哼，也不过如此。”
一旁的克里尔轻嗤了一声，走到操作台前按下了一个开关，一个透明的长条形盒子被推入了机器中央，仔细一看，盒子中躺着一个沉睡的人。
“塔拉索……”
卡维低喃，“你疯了？在没有任何实验数据的情况下启动机器，你这是想要他死！”
“我没有时间了。”
克里尔背对众人的身影竟透出几分落寞的情绪来，“他已经撑不住了……”
克里尔手指上下翻飞，不断按着各种机械开关，嘴里絮絮念叨：“在拿到你机关的第一时间，我便拆卸研究其中的结构。只能说不愧是天才之作吗？我和愚人众的技术师讨论、演算了整整七个小时，才摸清其中的原理，从死物身上转换七种元素力，这种惊世骇俗的想法，也只有你才有了吧——”
克里尔回头，紧紧盯着卡维，眼神阴冷，一字一句地吐出：“太浪费。”
“既然这个装置可以实现从死物身上提取元素力，那如果换成活物呢？”
克里尔翻出一张图纸，手指因情绪激动不稳地在纸上戳点，“而刚好，这正是我这一年的努力方向。”
卡维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那张图纸，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你们还能打吗？”
“可以。”
艾尔海森语气淡淡，仿佛卡维问他的是“你吃饭吗？”而不是“你打架吗？”
“好，赛诺有危险，不能让他启动那个机器。”
艾尔海森点点头，仿佛知道了他要干什么，“别逞强。”
两人气氛默契，徒留下一脸茫然的旅行者和还在纠结进门前克里尔说的话的派蒙愣在原地。
“旅行者？”
“嗯。”
“这两人的关系……真的不好吗？”
“也许……吧。”
……
“就是现在！”
在克里尔将要按下一个按钮的时候，卡维将手中的木棍甩了出去，击中了他的肩膀。艾尔海森跃过控制台，向赛诺的方向奔去。两人的动作像是早有计划一般，迅捷到让人无法反应。
“迟了。”
被踹倒在地的克里尔笑了起来，竟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枪！
“砰！”
他的手腕被旅行者刺中，枪口偏离了方向，子弹带起的风撩过了卡维的发丝。
他一愣——
自己的身前投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愚人众！”
越来越多的愚人众士兵朝门内集结，让人怀疑是不是所有驻扎在须弥的愚人众士兵都赶来了。一个债务处理人从阴影中走出，他缓缓踱步到克里尔身边，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轻语：“雪奈茨维奇，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你是壁炉之家的骄傲，仆人大人会……”
长刀刺穿了克里尔的腹部，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很欣慰的。”
“动手。”
债务处理人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向身边人吩咐道。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
卡维将身后的愚人众一个背摔掼在地上，背部的伤口因大幅度的动作而微微裂开，他“嘶”了一声，抬头盯住面前的异国人。
“这里是须弥，智慧的国度——但不代表须弥人都是文弱的学者啊。”
“还有……下次来须弥之前，记得准备好外交文件。”
债务处理人察觉到什么，兀地回头，远处刚刚还被绑在机械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解开了，赛诺朝卡维点点头，静谧的黑暗中传来兵戈碰撞的声音。
是风纪官！
“终于来了……”
赛诺叹了口气，艾尔海森站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在找死方面还真是相像。”
“没有‘你们’，我平日里是不会采取这样冒进的行动方式的。”
“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还个人情罢了。”
另一边。
在旅行者的帮助下，风纪官们成功将愚人众清剿抓捕，卡维呼了一口气，将一旁只剩一口气的克里尔扶着坐起，用身上的伤药给他清理伤口。
“别费力了，反正都快死了。”
克里尔自嘲地笑了笑。
“你别想着一死了之，那可太便宜你了。你得留着这条命交给风纪官审判。”
卡维头也不抬。
“我早就猜到了……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我和塔拉索的命。”
克里尔咳嗽几声，嘴角溢出鲜血，“与虎谋皮……咳咳咳，我怎么会没有留后手呢？”
“我说过，即使我被千刀万剐，也要让他活下去……”
克里尔拉开上衣，一根机械管插进他的心脏，另一头连着一个绑在后腰的仪器，仔细分辨可以看出那正是面前巨大机械的缩小版！
“你……想以命换命？”
“你的机关是将元素力提取并输出，而我想要的，是将生命也当作被输入的对象，我花了一年时间，最后成功将活物的心脏提取物理化分析出了类似于元素力的波动图，并借此原理制作了能够将人的生命提取转化为元素能量的装置。”
“我知道。”
卡维谨慎地翻看眼前的机器，思索着完美将它拆除并不会危及克里尔生命的方案。
“所以说，你是天才啊……”
克里尔仰头望天叹道，“只看了一眼图纸就破解了我的机关，还猜到了我打算从那位大风纪官身上提取元素能量……这还得感谢你提供的关键技术，让我成功攻破了如何将提取出的元素能量输入到病人身上成为流动的生命力。”
“这不是你的想法吧？”
“连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是愚人众，他们妄图将这种能量注入机器之中，成为他们的人形兵器……就像那些遗迹机兵一样。愚人众一直试图弄明白那些机兵运作的方式，为此在各个国家都建立了秘密实验室。至于我，不过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别费劲了，这个装置和我的心脏相连，只要我死了，它会立马将我身上提取出的能量输送给塔拉索，也许你们预料到了一切，但一定没想到我藏的最后一张底牌……是我自己的性命吧？”
“不堕绝地，不求禁忌。我生下来，就是一个罪人了……”
卡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面前人呼吸逐渐微弱下去，他的眼睛半闭，已经看不出一丝生的气息。
他没有说错，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一个罪人，并抱着求死的心做好了被审判灵魂的准备。
“好冷啊……”
克里尔在恍惚中看见了一片巨大的雪原，刺骨的寒风在他的脸上刮出了道道细小的血痕，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往前跑，别回头！”
于是他跑啊跑，从彻骨的风雪中跑进了温暖的森林，他有了家人、朋友，他以为自己永远摆脱掉了那个壁炉火焰熊熊燃烧，在墙上投射出魔鬼爪牙的孤儿院。
直到愚人众再次找上他。
“你姓雪奈茨维奇，是至冬最忠诚的士兵。”
“为女皇大人战死是你的荣耀！”
“不要辜负仆人大人的期望。”
他惶惶不安地看着找到自己的愚人众间谍，并没有重视他们交给自己的任务。
他已经逃出来了，有爱他的父亲，有一起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朋友。
“塔拉索，不管我是谁，你都会把我当做朋友吗？”
“那当然！”
刚刚上任的风纪官眼底全是昂扬的斗志，他一把揽过克里尔的肩膀，举起手中的酒杯和他碰了碰，“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他阳奉阴违的办事方式触怒了愚人众，他们告诉他要给他一点教训，以惩罚他对女皇大人的不忠。
三天后，素论派知名学者，他的养父雅谢夫，在睡梦中再也没有醒来。
众人都说老爷子年纪大了，在睡梦里走，也是一桩喜丧，可只有他知道，不是的。
这就是愚人众给他的教训，只一次，便足以痛彻心扉。
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葬礼进行时，他一个人躲进酒馆，喝得酩酊大醉，被闻讯赶来的塔拉索揍了一拳。
“你清醒一点，雅谢夫叔叔也不想看见你这副颓废的样子吧！”
克里尔摇头，抱着塔拉索大哭了一场。
你不知道，你眼前这个混蛋，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啊！
那之后克里尔开始“听话”，机械地完成愚人众交给他的任务。游走在黑暗的深渊中，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苟言笑的怪人。
塔拉索看见他这副模样，总是叹口气，陪他喝酒，给他讲自己办的奇葩案子，把他拉出实验室在须弥城里逛街。
克里尔贪图着这份温暖，却不敢沉溺其中。他怕了，他害怕身边的人再一次因为自己出事。
终于，在他决心和塔拉索断绝关系的时候，愚人众找上了门。
他们看中了他的学术能力，想要让他研究出他们想要的机器。
“我记得，你有个做风纪官的朋友？”
他还记得他那日是怎么发狂将那个情报员狠狠打了一顿，又是怎么被折断腿骨警告他不要有二心。
他想摆脱这一切，想一死了之，走到河边的时候，塔拉索找到了他。
“克里尔，我没有时间了。”
未知病毒带来的疾病和长期劳累垮下的身体让医生预估塔拉索无法活过一年，那一天，和父亲死去的那日一样，他扑在塔拉索怀中大哭，苍白地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并暗自许下了一个誓言。
“即使我千刀万剐，也要让你活下去。”
我是一个罪人，如果我的罪恶能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那请让我承担所有惩罚。
塔拉索，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爱你啊……
从很久很久以前，你向我伸出手告诉我以后这里就是家了开始，我便……情难自已……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