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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回千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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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错过了群侠汇聚的时机,这两人再说什么也都是枉然,小道消息罢了。凤翀在响沙镇歇了几日,调理好内息,便大方地将解药给了空色和罗织女。三人立誓保守秘密,然后在四海欢客栈门前各自行礼,就此别过。
“蓝少侠,”方濯在他身后开口,“多谢你肯保护修南。”
凤翀转过身,冲他和旁边的方修南一笑:“小事。早晚得有这么一遭。”焰灵剑一出,江湖上便将一片血雨腥风,希望大家都记得他是寒山派的蓝乙仁,或者以为他是赤城派伪装成寒山派的人吧。
哎呀,总觉得自己越发聪敏了。
不过方濯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面上居然是头一次见到的羞愧之色:“是修南任性妄为,给蓝少侠添麻烦了。我已责罚于他,望蓝少侠能够原谅。”
凤翀一愣,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责罚?”
“蓝兄,”方修南一直臊眉耷眼垂头不语,眼下把一双手心摊开给他看,终于开口了,“蓝兄,我哥同我说了,我不该在人多的地方与你交谈隐秘之事,致使旁人生出歹心。我做错了事情,蓝兄却身受重伤,蓝兄要打要罚,修南都认。”
“哦,这个……没什么,”凤翀注意到了他已成紫青色的手心,心道方濯也是个狠人,连他师父打他都没见这么厉害的,“我……我是专程来同你们辞别的,我要回寒山——”
他顿了顿,在兄弟二人难得一致的责怪目光下无奈地笑了:“好吧,我不是寒山派的人,我本名也不叫蓝乙仁。知道我的姓名师承并非好事,反而会使你们陷入危险,我就不害你们了。”
方修南不答应,一边与他纠缠,一边送他到门口,帮他将东西往马上放。
“回去的路上住……”方濯开口。
“就不住四海欢了,”凤翀翻身上马,轻笑,“方老板,你可别怪我不照顾生意。”
方濯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似乎是个凤字,凤翀连忙瞪了他一眼。这一眼或许太过明显,方修南脸上露出怀疑神色,在二人之间左右看了看。
“……方家永远都有蓝少侠的位置,”方濯最终在手心里敲着折扇,回答,“如果有一天不愿再经受江湖纷扰,知会我一声,我给你把四海欢开到江南。”
凤翀鼻子一酸,忍着泪意笑了,对他抱拳行礼:“方老板,方少侠,后会有期。”
方修南抱拳回礼。
方濯微微欠身作揖。
凤翀策马扬鞭,迎着清晨初升的太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四海欢客栈。
此来西北三件事已成其二(第三件最好还是当个屁放了比较好),凤翀此人前尘往事亦俱休于此。江湖阔大,山河锦绣,他终于可以去寻自己的天地了。
前路茫茫。
凤翀停了马,伫立许久,但还是没有回头。
方濯,我们终会再见。
再见个大头鬼。
凤翀举着火把,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路分叉口。如果上苍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绝对不会为了快点回中原而抄近道。说实话,身上揣着六千两银票,他一个放倒了西北三霸(他封的)的英勇少侠也会不敢走夜路,更别提在小路上走夜路。
树枝裹布做的简易火把快要灭了,凤翀借着火光去褡裢中翻找火折子,翻了一会儿,费解地掏出一个绣工精致、重量和握感都十分手熟的荷包来。
这个东西,好像不是从赵武风棺材里顺出来的吧?那些东西明明已经卖掉了……难不成他去黑市的时候拿漏了?
火把都快烧到手了,凤翀烫得跳脚,将荷包往回一塞,继续找火折子,一番折腾后总算燃起了火堆,又拿出胡饼开始干啃。
对了,荷包。
凤翀将荷包又掏出来,将里面的东西一倒,温暖的暮春夜里惊得汗毛直竖——一只碧玉貔貅正昂首挺胸、扬眉吐气地冲他张着大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活物一般。
这必然是方濯的手笔了,真不知他连武功都没有,是如何避开自己偷偷放进来的。可能是自己养伤昏迷期间做的吧。
随着貔貅一起被倒出来的还有两张纸。凤翀心中已有预料,打开之后更是喜上眉梢——一千两,另一张也是一千两!方濯真是财大气粗!
这样算下来,卖貔貅五百两,珊瑚手钏五百两,刺杀三千两,涨价一千五百两,朝廷奖励五百两,方濯友情赠送两千两——整整八千两白银!紧紧巴巴地可以再招四个弟子了!师门壮大有望!
凤翀把玩着那只神气活现的貔貅,温润的手感让他眉眼都弯了起来——谁说貔貅只进不出?这不是出了吗?简直是散财公子嘛!看在方濯如此懂事的份上,等以后他在江南开四海欢,自己还是给他点中肯的建议好了。
他这样想着,盘坐在火堆旁,握着貔貅,决定呼吸吐纳一整夜,权当休息。
历尽千难万险,五月初三,凤翀终于回到中原北方的安南县,骑着大黑马拐进了一个隐秘的山坳。村民们都叫这座山“荒山”。倒不是说像西北之地一般寸草不生,而是说它过于郁郁葱葱,以致蛇虫鼠蚁众多,野兽横行,人迹罕至,连最缺衣少食的农夫也不愿开垦。
可若沿着一条隐秘小径进去,便别有洞天。凤翀放慢速度,溜溜达达地穿过树林,路过瀑布,踏上一道看起来已经年久失修的吊桥。
“七师兄!”朗润活泼的少年声色从吊桥另一端遥遥传来。
凤翀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很快露出笑意:“明皓,再往前一步,仔细师父扒你的皮。”
那十来岁的布衣少年被火燎到一般收回了脚,只站在另一头眼巴巴地看着凤翀骑马过来。
“七师兄,你往年四月中旬就回来的,这次怎么这么晚?新弟子都已经入门了。”明皓眼馋地看着大黑马,似乎很想去摸一摸,一边问道。
“路上有点事,”凤翀伸手胡噜一把明皓的头,“这次几个新弟子啊?”
“五个。”
凤翀差点从马上掉下去:“……师父高义。”
要死!一把新剑就是一千五百两,一人按最低的每年十两来算,现住在这里的大约五十来人——一年!八千两银子就用完了!
未免再听到什么噩耗,凤翀从马上翻了下来,将缰绳分给明皓一截:“给,你牵着试试。大黑这几日已经颇为温顺了。”
大黑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凤翀,偏头在明皓犹豫试探的小手上蹭了蹭。
凤翀:“……”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二人牵着马走过一道缓坡,眼前便出现了一座三扇门洞的木牌坊。牌坊本就搭得歪歪扭扭不大规整,顶上稻草又几乎要掉下来,显得牌匾上三个遒劲大字“千剑派”也格外可怜。
凤翀在牌坊外驻足,仰头看着牌匾,神色凝重:“咱千剑山叫人掀了?”
明皓一脸懵懂:“啊?没呀。”
凤翀一把拎起了明皓的耳朵:“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我走时不是让你照管牌坊吗!”
“哎哟!七师兄别!别别别——”明皓整个人直往上踮脚,“是师兄!大师兄说不必修的!”
凤翀这才松手,恨恨咬牙:“行,我找他算账。”
反正已进了千剑派没什么危险,他撂下明皓和大黑马,施展轻功,向不远处几间木屋闯了过去。
“楚琴你给我出来!”
“呀,小七回来了~”
一道听起来不男不女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凤翀怒色更盛:“你出来!”
“小七来找我呀。”
那声音似乎萦回在耳边,又似乎出自木屋,连山间都慢慢盘旋出细微的回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根本分辨不出人在何处。
凤翀立时就想起了捉迷藏被这位大师兄坑得跳河的经历,一时间新仇旧恨俱涌上心头。他反手拔剑,直接跃到其中一间木屋门前:“你再不出来,我把你的琴砍了!”
木屋门立刻打开了,一身青衫约摸二十七八的男子抱着长剑,向凤翀莞尔:“小七还是这么暴躁。”
凤翀一剑便刺了过去。
男子侧身一闪,身形如惊鸿掠影,眨眼间落在木屋外丈远,手中长剑也拔了出来:“小七,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嘛。”
“先打一架!”
楚琴微笑,与他过招。
两柄长剑一搭,两人神色便都正经起来。凤翀好胜心起,内力又正是鼎盛,焰灵剑挟着内力侵掠如火,一招一式灵动跳脱。
“小七剑法颇有进益,”楚琴一边与他过招一边说话,竟无半分气喘,“干净利落不少。”
“用你说!”
凤翀出剑直取楚琴咽喉。
楚琴轻飘飘地横剑去挡,借他之力转圜,也不见使了多大力气,但剑上劲道陡然加大,压得凤翀不得不退后半步——不能再退了,楚琴所练剑法如海浪千叠,借力叠力用得炉火纯青,对上他最好的办法只有速战速决!
凤翀凌空而起,借下坠之势攻向楚琴咽喉。
“小七总算学乖了,”楚琴轻笑一声,身形急退,手中长剑灌注了内力,逐渐褪下银色,“不过下次约架可要打探清楚虚实再动手。”
楚琴手中的长剑与凤翀的焰灵剑外形上有细微区别,凤翀知道材质上也更有韧性,比他的剑更沉。但两柄剑又有最明显的不同——当楚琴的剑褪下金属色的伪装,晶莹剔透的剑身上是一片蔚蓝的纹路,如同万顷波澜尽收一线。
楚琴的佩剑便名清澜。
“你心法练至九重了?”凤翀黑着脸问。
“昨晚刚到,”楚琴笑眯眯地将清澜剑向凤翀亮了亮,“还打吗?”
凤翀咬牙,猱身便上:“打!”
他同样将内力灌入剑中,焰灵剑颤动着发出嗡鸣,但颜色丝毫未变。
“内力还不够凝练,”楚琴一剑便格开了凤翀速度极快的两个连招,语气轻快,“焰灵剑催动不易,以你现在的内功,恐怕油尽灯枯才能做到,还是比拼剑招如何?”
凤翀不答,长剑接连变招,剑锋所至,留下成片的湛湛冷光,可惜总被楚琴一招破开。
“焰灵剑法你已娴熟,但尚未大成,”楚琴眯着眼睛,手中清澜剑撞上焰灵剑,竟有千钧的吸力,将焰灵剑粘得无法动弹,“小七,你心法未成,剑法是练不好的。”
凤翀气得一脚踹了过去。
楚琴猝不及防挨了一脚,捂着肚子退开,龇牙咧嘴,全无半点清风朗月了:“说好的比剑呢!”
“那是你说的!”凤翀得意洋洋,将焰灵剑一收,“说,为什么不修山门牌坊!”
楚琴:“那牌坊与山石有何区别?师父成天用它教导弟子们轻功,修了也是白修啊!”
凤翀挑眉,没搭话。
楚琴直起腰:“你不与我顶嘴,还怪不习惯的。”
“你对为师如何教导轻功有意见吗?”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凤翀向着楚琴背后俊朗挺拔的白衣男子行了一礼:“师父,凤翀回来了。”
楚琴倒抽一口凉气,转身行礼:“徒儿绝对没有意见!师父您英明神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千剑派人才济济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白衣男子哈哈大笑,剑和剑鞘一块儿往他头上敲:“淘气。”
楚琴:“……”
凤翀啧啧称叹。师父的剑名为千钧,嗯……就……剑如其名吧。
师徒三人还待再说什么,只听远处一串疾声呼救,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是吧,千剑山真要被掀了?
凤翀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