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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七分之一的潘多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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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是天地的主旋律,裹挟了风忘记了舞,以万物的悲鸣作和弦,拍打出激昂的节奏。

      那是恶魔的欢聚,从未受过神的悲悯。

      你裹着轻薄的白衣,发簪艰难地抓住你的青丝,却也防不住它们跳脱在风雪里,覆住你的思绪。

      我注意到你紫红的双脚踮起,似与地面相离,似占了血的鸟羽飘浮在夜空,又同霜雪嬉戏。

      你的身影融入黑暗里,仅剩一点荧白的光晕。

      雪霁风停,你衣衫褴褛,寸步难行,却一步一回头,眼底藏着难以置信。

      你离去之地,坎坷的地面有不自然的凸起。

      一块不规整的灰石一把已死的枯草压不住魂魄的逝去,我记得你后来的自言自语。

      “阿娘为什么这么狠心呢?为什么不再等等,半天就好,那样就有吃的了···您不是说要带阿心去赶集,要给阿勇织新衣,怎么就食言了···”

      我听见你一遍遍地呼唤你的母亲,仿佛她还能一遍遍地回应你,念着你的乳名。

      阿心和阿勇坐在残喘的旧炕上,尚未理解悲伤和死亡的含义,他们呆呆地望着你。

      我多想安慰你,可这次你似乎看不见我。

      我兀自地跟着你,看着你一边做汤羹一边招呼弟弟妹妹,你对着见底的米袋发愁,荒年里谁也不能救你。

      浑浊的井水添了又加,饭稀到极致,一顿吃完不需要咀嚼。

      红薯是灰色干瘪的,就像你们三个孩子,皮包骨头苍白无力。

      弟弟妹妹唤着饿,你只能抱着他们流泪,直到哭干了眼,唯一能安慰你的母亲已经离去。

      看着你裹着几层破旧的大衣在未结冰的溪边洗衣,将双手搓成污渍的颜色,如干涸开裂的大地,只是浸出殷红的血。

      你眉间微蹙,却不得不继续。直到痛已麻木,你才有机会喘上一口气。

      砍柴的阿爷回来了。同你一样对着米袋发愁。

      话语已经没了用处,唯有眼泪能心意相通。

      你像许多家女儿一样,干着数不尽的活。没人在乎你们神色是否如常,脊背是否挺拔,只在乎你们是否还有被压榨的价值。

      活一天比一天重,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阿爷望着你忙碌的身影,唤你休息却又不是休息。

      “阿莱,你也到豆蔻之岁了。”他躲闪着眼神,不敢直视你疲惫的目光。

      闻言,你连呼吸也滞了一秒。
      天旋地转间,你明白他的意思,不愿却也无法违抗他的安排。

      他是男人,是父亲,是大家长。
      哪怕这个家破得不像样,哪怕这个家称得上人的只有他自己。

      我不太认得你了。

      曾几何时,你身上那股野傲的劲儿被顺从取代,乖戾变成乖巧。

      你应下,眉眼低顺。
      他展开笑颜,有些不舍的拍了拍你的肩。你扯了扯嘴角,终究没再说什么。

      临行前,你抚着妹妹柔软的发,看着她的睡脸轻叹。

      此去经年,你年幼的妹妹会理所当然的接过你曾经的包袱,被压垮的人从你变成她,没有什么不同。

      可你还是没法违抗命令,只是没想到你会被引荐入宫。

      我跟随你到了那座繁华的城,它叫长安还是洛阳,没有什么不同。

      街上人潮涌动,摊贩吆喝四起,放眼望去满是精巧之物。

      你坐在轿里目不斜视,前面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站着应接你的侍从。

      你同一群姿色不凡的女子一块儿进入侧殿,迈进宫门前,最后望了一眼繁荣的街道,它们于你是那般陌生,却比未来的住所更有温度。

      你目光流传着,刹那间四目相对。

      我才知道你只是不愿看见、认识我,还怨我恨我。

      只一眼便收了眼神,决绝地进了宫殿,掐灭眸中尚存的光。

      我再想追上你,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飘走。

      我游走于帝王的奢靡间,看他锦衣玉食脑满肠肥,宽大的肚囊装的只有玩乐与酒肉,没有百姓也看不见他们的疾苦。

      臣子献上虚假的进言,讨好帝王的同时不忘夸赞自己的功业。

      他们说百姓各得其所安居乐业,不曾提到寒风中险些冻死的你,也没看见你破败的家和挨饿的血亲。

      他们收尽重税,用酒做池,以肉为饰,装点完自己奢靡的家又献给皇宫,未曾在荒年打开粮库救济贫苦的人民。

      我看着熬过了一个寒冬却交不起税的阿爷又卖了你的阿心,却还躲不过寿命终于此的命运。

      临终前他念叨着你,你的妹妹,你的母亲,还有不知所踪的阿勇。
      没有人再为他收尸,为他修筑石土的坟墓。

      我最后看到了你。

      你还未见过帝王,便因寒疾与思乡情离世。

      帝王怎会知道这些?自称天子又未曾下凡,却能定夺子民的命运。

      天子的天指的什么?若真有神明,又怎会让他如此放肆?

      一阵绞痛沿着我的脊梁爬进心间。

      四周冷气又深邃了。狂风掀翻草棚和木屋的顶,它们碰撞着追随风雪的意志,再宫殿顶端落脚,砸出一片殷红。

      尖叫声蔓延开。臣子们群龙无首般逃窜,或抱柱大哭,喊着苍天饶命。

      被他们害死的百姓有没有在临终前也喊上这么一句苍天饶命,怮哭命运不公?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神罚,但这还不够。

      死了一个帝王,还会有他的孩子,或是胆大妄为的臣子,或是觊觎王位的谋士。

      风雪无法掩盖腐朽,但至少可以重创它。

      百姓们聚在街上,看皇宫被毁,王上遇害。

      他们意识不到即将发生的改变,只窃声交流这一怪象。

      我见他们的面孔最终融入虚无,人群似你却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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