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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劳心人劳心修东殿 新妇夫回门探院庭 ...

  •   次日,苏携菡回门去,竹独自吃完早饭,又要知秋拿来账本,枯坐着打算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柳却进来了,只道,“王上昨儿见您憔悴,念着您辛苦,教我来帮衬着,请您也去院子里走走、顽顽。”
      “亏她还想得起我来?”文竹撒开手来,嘴上硬着,心里却舒坦了些,也听了话,出门到院子去。
      说起来,竹真少有闲着的时候,这时说要消磨时间,竟要费些心思思索。他花道上走了几步,没什么有趣味的,反而脚疼,就叫知秋拎了个小鱼桶,而自己戴着斗笠,抱着鱼竿,坐在了锦鲤池子边的藤条椅上,上饵钓鱼玩。
      谁曾想,他刚平心静气,稍坐一会儿,那个叫珰珰的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了,手舞足蹈地张着嘴,啊啊啊说不出话。
      文竹觉得奇怪。
      “侧侧侧侧侧王夫,这这这这这…”
      “这什么?”竹抬起斗笠檐看他。
      “这这鱼鱼鱼不能钓。”
      “为什么?我钓着玩玩,还放生回池子里去的,这样也不行吗?”
      “这是王王王上买买买送给王夫的金金鱼,伤到嘴唇就就坏坏了。”珰珰吃力道。
      这一细问,才道出缘由来:不过是庆王她体贴人心,怕新王夫想家,就问了他喜欢什么,他又独独想要金鱼儿,昨夜里家仆就上街买空了个鱼贩子,放在车里拉回来,暂且和池子里的锦鲤混养着,叫珰珰清洁照料,说等些日子,忙清了,再给他砌一个新池子。
      竹深知苏的为人,忆起刚入门时,她也这么问过自己,只是自己没什么想要的,她便不好特意给什么,就给他扯了几匹绸布。
      “哦。”竹听罢,收了杆儿。
      “就就坏坏,我看你爷爷才坏坏。”知秋却小声嘀咕起来,惹得竹微微皱眉,用肘捣了捣他,又笑对珰珰说,“行,那我们回屋里去,正瞧着这日头起来了,晒得慌呢。”
      珰珰忙不迭地点头,站在旁边目送他们离开锦鲤池,非得眼瞧着二人进了屋子才罢休。这一回知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只道,“谁稀罕他那几条鱼?”
      “不稀罕合该别说,偏说这句话,叫人听了去,竟显得我稀罕了。”竹脱去蓑衣斗笠,向屋里走着,居然又说道起其他事来,“连着几天闹的,都快忘了,中元节才是正经事。”
      “主子不歇一歇吗?”
      “如何歇的,难求的是有事情忙。”
      竹近日说话吃了火药一般,知秋也惯了,只是跟到他身后走。
      返到屋里,杨柳却一只手撑着头,一手忙不迭打着算盘,黑发随意挽起,软软披在肩头,颈上挂着薄汗,闻声侧过头来,笑道:“您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说到底没什么好顽的,又不想哥哥过度劳烦。”
      “我哪里有什么烦的呢。”
      “别的不说,光伺候咱屋头正房那位主,哥哥就够劳心劳力的了。”
      “做惯了,倒也上手,”他说着,手上仍是不停,眼见着文竹他贴着自个儿坐下来,只道,“侧王夫比我辛苦。”
      竹不接茬,却说起中元节事来:“那眼瞅着节到了,哥哥可能帮衬着我?”
      前话,庆王生母是漓州藩王,封地孤绝于海外,中元大节之际,到赴瑛州述职、祭祖,府中合该修葺东殿,供她在节前小住。
      此一语却教柳他手上一顿,原来府中节庆大小事宜本该正夫做主,不过是庆王把令牌给了文竹去,然这般大节,总该问正夫两句,竹却直问起他来。
      想到这层罢,柳也怕是自己多想,未可知事后竹是否再问菡去,不便插嘴,于是他恬然一笑,道:“是我分内的事情,谈不上什么帮不帮的。”
      “偏偏哥哥这般贤惠…”竹长叹口气。
      知秋立在一旁,眨巴眼睛。
      “可见日子不等人,一件事情接着一件,忙总是忙不完的,”柳感慨着,“眼下那船都该到青州了。”
      “是啊。”竹应声罢,柳也打完了算盘,于是又将账本归还与他,请他核对,又闲叙家常许多,不话。

      至于苏菡二人,此时正在定国府中,被赏二娘留着吃饭。
      且说二娘她于这桩婚事是心足意满,满脸堆笑,没半分威严样子,倒是教赏亦菡不自在了。这回门之时,他也觉着与旧日不同,母亲虽然和蔼,却是怪生疏的,倒真应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如今他算是天家的人,不再是她一人的儿子,更是庆王的夫婿,颇得礼遇了。
      说来蹊跷,两家原是颇不挂怀什么规矩礼教,这一见面却拘谨起来,苏念着功臣可敬,二娘念着天家威严,如此一来二去,桌上静悄无声,都只略夹了几筷子,教那满桌珍馐作了陪衬,各人微笑满面,更无一句闲话。
      饭后,苏才道:“小王何德何能,既得如意郎君,又得婆婆盛情款待,惭愧惭愧。”
      二娘却笑,“亦菡有什么好的?竟遂了王上的意,咱家才是感激涕零。”
      菡夹在中间,只是笑着,却听苏道:“见了婆婆,才知内子绝艳容姿所出何处,又是这般的家教,让人喜欢。”菡这才红了脸。
      二娘又是连忙推辞,几番话下来,苏也疲了,却道,“婆婆可要午休?我愿到亦菡旧居看看,或在院子里走两圈,消消食呢。”
      二娘应下来,杏儿这才进屋,引着苏菡去到后院去了。
      “王上方才说的真话?”出了屋子菡便问,脸上羞着,探头看她。
      “自然是没有假的,不过你再不许叫我王上了,叫妻主罢。”她笑着,牵过他的手来。
      这话从耳朵进,蜜一样地淌到肚子里去,菡羞得捏起她的手来,劲道却是轻缓,更是可爱。
      到他那西厢别院里去,风景与庆王府中却有不同,苏只见门口各自挂着两只空笼,曾经养的鹦鹉也随着菡换了个笼子住,里面却是一流的精致,绕过那扇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两边白釉花瓶却也空了,想是下人将那断了根的花儿丢了。
      “妻主可要到我房里小憩?”菡笑问。
      “想是睡不着的,与你躺一会儿却好,也试试你那闺房鸳帐。”
      苏又是半分正形也无,杏儿忍俊不禁,菡恼苏不得,便嗔视了他,教他到前面领路去。
      待迈入他那闺房里面,到底是她来过的地方:仍是那般纤细的软香,却夹着一股尘土气,想是才洒扫过的。步到那亮晶晶的一排帘子前面,忽闻杂声,细听竟是呻吟之韵,只臊得赏亦菡脸红耳赤。杏儿才要惊呼,苏却抬手制止,竖起耳朵听取:
      “果然是公子房中香软…”
      “淫贼,快些撒开我去!”
      “你长得这样可爱,我如何撒得开?”
      “你不过是觊觎公子,何苦这般待我!”
      如此不堪之事,竟与自身有关,羞得菡站也站不住了,有子苏扶着才没跌倒。
      那女人却说,“我配不上他,难道配不上你吗?咱们不过是赤条条两条贱命,你不要与我装什么贞洁。”
      而后是一番旖旎之声,到底也没多长时间,那女人又喘着气说起话来:
      “你不跟了我,难道足岁了回青州去吗?才听说死了人的。”
      话罢,屋里传来阵阵哭声。
      此一言,苏竟不知青州有什么事情,因此才决心捉她来问问。于是她掀开帘子,唬道,“你在我夫阁中,做这等下流之事,是要死要活?”
      那妇人吓得从床上滚下来,抬头见她衣着不俗,又说这里是她丈夫阁中,于是只顾得下跪磕头。
      菡这才进到屋里,却见那男孩是自己认识的,从前就在这房里做活,名叫柿儿的,这时已哭得梨花带雨,忙着穿衣服。菡连连叹气,只道,“你快出去罢,我只当没看见这一出!”
      一语惊醒,柿儿这才飞也似地逃了。
      苏看在眼里,也对那妇人道,“我不与别人说,只要你好生与我说了那青州的事。”
      那妇人又磕两个头谢恩,问:“王上没听说过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
      苏咂牙,究竟是她终日只在内院里玩乐,确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只道,“不知。”
      那人这才细细说来:前几日,青州奉县有个女人撞死在鸣冤鼓上了。她的丈夫原是个唱戏的,在街上哭唱痛嚎,因苛税无度,岳母父绝食饿死,妇夫俩唯一的女娃娃又被野狼叼了去。官吏来捉人时,他脖子往刀上一撞,血溅三尺。一时群情激愤,险生民变,于是瑛州都知道了。
      苏听罢且不语,菡却哀道:“难怪柿儿日前请我给他家里写信…”
      节外生枝横出此事,苏菡二人也没了兴致,又训斥那妇人一番,便打道回府了。

      二人回府之时,暮光款款,茜色霭霭,菡颔首下车,跨过门槛儿,只见十几个迎来送往的男子,有的抱着花瓶,有的拖着拖把,不紧不慢地朝向东处走。
      “这是怎么了?”苏抓住了一个问。
      “回王上的话,侧王夫叫我们把东殿收拾出来。”说话的是玎玎,最是机灵懂事,说完便转着眼珠子打量赏氏。
      “原来如此,”苏心中了然了,先要开口,却听得菡道:“哥哥好才干呀,我却做不得,”说着眉眼弯弯。
      玎玎心下震撼,转而望向庆王,只见她勾唇一笑,说,“好。”
      多少高墙大院里面,夫侍之间为了权势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赏亦菡却倩然一笑,全不挂心,却道,“我初来乍到,人事全不懂的,多谢哥哥费心了。”
      温柔无两,软玉温香,他这般答话,一扫子苏心中烦闷,若非如此,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何不为难?
      又说上两句不要紧的,菡便告退去梳洗歇息,既不许子苏跟着,她便动身去寻了文竹,循着玎玎说的,去往东殿了。
      她到时,殿外已收拾得无比体面,夹路花草都比别处齐整些,更有仆妇上房洗瓦,收拾得琉璃瓦红房柱艳色无比。踩上三阶被擦得透亮的台阶,她只见竹他躺坐殿里一只藤椅上、翘着脚,用一只斗笠遮住了脸,想是怕烟尘迷了眼睛。
      其他那些用绸子捂着嘴扫地的小家伙,知道他在此监工,自然不敢放松,手脚都利索勤快得紧。
      竹或有殷勤之嫌,苏看在眼里却觉心疼,终于说不出半句重话,走上前去,掀了他的斗笠,调笑道:
      “典上说,雄鸟求宠之时,或是梳理羽毛、打扫窝巢,或是捕鱼捉虫,怎么,你穿得这么漂亮,又是打理家事,瞧这斗笠,还要去捉鱼吗?”
      竹便要起身,苏却不许他起来,倒是一处挤坐到藤椅上去,挠他的痒痒,弄得椅子吱呀作响。
      竹疲笑,说,“妻主饶罪,我专擅了。”
      “于我这里没什么的,好只好在他不计较,你自己想来,如此行事是否有不妥之处?”
      她说得句句在理,究竟那一句好只好在他,却不使文竹心里痛快,竹面上不表现出来,只说,“那我合该去向王夫赔罪的。”
      苏稍作思忖,却道,“这不必,我尚不是那喜新厌旧一流的人物,也知道你辛苦。”
      “真的?”
      “真的,况且那管事的牌子也不是白给你的。”
      只这一言,竹喜笑颜开。
      苏心下一软,于是笑道,“这两日委屈你了。”
      “我委屈什么?”
      “当真不委屈?”
      “不委屈。”文竹抿起唇来,鼻头却觉着酸。
      话罢,两人搂抱在一处,各有一番心事。竹自是生性好胜,此时在她怀中,也觉得自己荒谬。究竟是她花心滥情,他却不能怪他,只一味地在男人堆里争强。
      他搂紧了她,没来由地想起生父的话:“为什么不恨她?傻儿子,因为我爱她啊,等你有了心爱的女子就知道了。”
      心海万般纠葛,一言以蔽之,曰:不可解。他日他不懂他,今日他却懂了,心下凄然,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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