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短篇合集》绯缺落

120、[博君一肖]窥光（1）

　　电影节后台的空气是香槟、香水与某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情绪混合体。流光溢彩的喧嚣被厚重的地毯与绒幕吸走了大半，只余下一种嗡嗡的低频声响，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在墙壁与廊柱间流淌。人们衣着光鲜，笑容标准，交换着浮于表面的寒暄，眼神却在空中飞快地碰撞、打量、评估。

　　王一博穿过这片精致的混沌，身上的高定西装剪裁利落，衬得他肩宽腿长，额前几缕发丝被精心打理过，落在棱角分明的眉眼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是惯常的、被粉丝称作“酷盖”的疏离，只有熟悉到极点的人，或许才能从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里，窥见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他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前方转角。

　　心脏突兀地重跳了一下。

　　那个身影又出现了。

　　肖战。

　　他正微微侧身听着身旁经纪人说话，唇角噙着一点温和的弧度，偶尔点头。熨帖的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胸针，折射出细碎微光。他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光柱，将周遭的纷杂自动隔绝在外，清晰，却不可触及。

　　这是第几次了？电影节开幕三天，红毯、内场、专访间、甚至去洗手间的路上……王一博觉得自己几乎要在所有能想象到的角落“偶遇”肖战。频率高得让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有谁偷偷给他俩绑了条看不见的线。

　　每一次，他都在心底预演了无数次开场白。一句“肖老师，久仰”太过官方，“你的新戏我看过了，很棒”又显得刻意，甚至想过要不干脆直接一点，“能加个微信吗”？但所有的草稿，都在肖战目光转过来的瞬间，碎得七零八落。

　　那双漂亮的眼睛会看过来，礼貌地、微微地弯一下，如同春风吹过湖面泛起的第一圈涟漪，足够动人，却也足够客气疏离。然后，点头，或许极轻地示意一下，便不再停留，与他，以及与周围的任何人，擦肩而过。

　　像这次一样。

　　肖战结束了与经纪人的低语，抬步向这边走来。廊道不算窄，但两个成年男人并行的空间还是让距离被迫拉近。空气似乎微微凝滞了一瞬。王一博感到自己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嵌进掌心，带来一点细微的刺痛感。他喉结微动，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开口——

　　来了。那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同行和后辈的礼貌笑意，点了点头。

　　一切发生在一秒之内。

　　然后，衣袂轻擦，带起一缕极淡的、说不清是哪种品牌的香水味，清冽又温柔，掠过王一博的鼻尖。等他回过神，那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一个挺拔优雅的背影，融入后台更深处的光影里。

　　又一次。

　　王一博站在原地，舌尖抵了抵上颚，尝到一点失败的涩意。周围隐约有工作人员或小明星投来的目光，他压下心底那点翻涌的烦躁，面无表情地转身，朝相反方向的个人休息室走去。

　　“一博，等一下！”助理小跑着跟上来，“采访提纲微调了两处，你看一眼？还有，晚上庆功宴的座位……”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字句却模糊着挤不进脑子。肖战刚才那个点头的弧度，和他睫毛垂下的阴影，顽固地占据着思维的中心。

　　他一定是讨厌我。王一博近乎偏执地想。不然怎么会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予？

　　回到专属的休息室，门一关，将外面的世界短暂隔绝。化妆师和造型师过来做最后的整理，他闭上眼，任由柔软的刷子落在脸上，心里却乱糟糟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是几条无关紧要的祝贺消息。他划拉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点开了相册里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需要密码才能进入。

　　他顿住了动作，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迅速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烦躁更甚。

　　做妆发的工作人员退出去后，休息室里暂时只剩下他一个人。王一博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今晚的压轴表演是王一博个人的唱跳舞台，衣服有些紧，勒得他不太舒服，或许是因为这个才心浮气躁。他试图找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肘却不小心碰落了沙发扶手上搁着的一本品牌宣传册。

　　册子落在地毯上，没发出什么声响。他俯身去捡，动作间，瞥见墙角那个毫不起眼、甚至与这间豪华休息室有些格格不入的木质小边几上，放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不是他惯常喝的牌子。也不是工作人员会准备的牌子。

　　一个模糊的念头划过脑海，来不及捕捉。

　　敲门声响起，工作人员探头提醒：“一博老师，还有二十分钟上场，您可以准备去候场区了。”

　　“好。”他应了一声，站起身。那股没由来的烦闷促使他不想在这里干等。他拉开门，决定去个洗手间，或者干脆就在后台没什么人的区域透透气。

　　走廊比之前更忙碌了些，即将开始的表演让气氛更加紧绷。他避开人流，凭着记忆往更深处走去，那边的休息室似乎更分散一些，人也少。

　　灯光逐渐变得没那么亮眼，地毯的颜色也更深了些。他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那个点头和擦肩，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似乎走岔了路。这里的环境陌生，安静得过分。

　　他皱了下眉，打算原路返回。转身时，目光掠过旁边一扇虚掩的门。门牌号被一块不小心搭在上面的装饰绒布遮住了一半。他以为是公共的备用休息间或者堆放杂物的房间，下意识地伸手，想推开门看看确认一下方位。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更大的缝隙。

　　然后，他的动作、他的呼吸、甚至他血液的流动，都在那一刹那僵住了。

　　房间不大，像是某个临时征用的备用间，陈设简单。唯一的光源是角落落地灯洒下的一圈暖黄。

　　肖战就在那圈光晕里。

　　他背对着门口，微微低着头，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身体似乎有些紧绷。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而屏幕上，清晰无比地显示着一张照片——一个男人跨坐在重型机车上，黑衣黑裤，身形颀长，侧着脸看向镜头，眼神锐利，下颌线绷紧，背景是辽阔的荒野落日。

　　那是王一博。

　　是去年他为一个顶級机车杂志拍摄的封面硬照，他自己都很喜欢的一张。

　　肖战……在看他的照片？看得那样专注，甚至没有立刻察觉到门被推开了。

　　王一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的擂鼓声冲击着耳膜，血液轰地一下涌上头顶，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因为连日来的胡思乱想而产生了幻觉。

　　就在这死寂的、空气都凝固了的几秒钟里，或许是听到了他过于急促的呼吸声，或许是对视线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沙发上的人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肖战脸上那种惯常的、游刃有余的温和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慌的失措，瞳孔在暖光下急剧收缩，像是被窥破了最深秘密的孩子，一种全然陌生的脆弱和慌乱从他眼底一闪而过。

　　“啪”一声轻响，手机屏幕被他猛地按熄，周遭陷入更深的寂静，只有那盏落地灯忠实地渲染着空气中无声炸开的滔天巨浪。

　　时间似乎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秒都清晰得刻骨铭心。

　　肖战站起身，动作甚至有些微不稳。他看向僵在门口、同样一脸空白不知所措的王一博，漂亮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那抹惊慌被他极力压下，但眼底的波澜却无法瞬间抚平。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是破罐子破摔的、微哑的颤抖，轻轻地问：

　　“王老师……”

　　“你看了多久了？”

　　问题悬在半空，不需要回答。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回荡。然后，他看到肖战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微微收紧，握紧了那只已经变暗的手机，视线垂下去一瞬，又抬起来，径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让人心跳停止的坦诚：

　　“要不要……听听我收藏的你所有的采访录音？”

　　轰——

　　有什么东西在王一博的脑海里彻底炸开了。所有的忐忑、怀疑、自我否定、那些数不清的擦肩而过的失落和此刻撞破秘密的震惊，全都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向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烫，一定红得厉害，连颈侧的皮肤都烧了起来。

　　所有的情绪最终却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清晰。

　　他迎着肖战那双依旧带着些许慌乱、却努力保持镇定的眼睛，迈开了步子，走进了这间休息室，反手轻轻将门在身后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他朝肖战走过去，一步一步，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咫尺之距，能清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指纹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径直递到了肖战面前。

　　屏幕上是暂停播放的视频界面，画面定格在一个穿着闪耀演出服的男人身上，他正完成一个漂亮的舞蹈结束动作，汗水沿着脸颊滑落，眼神炙热地望向镜头，嘴角带着一丝张扬的笑意。

　　是肖战去年跨年晚会的个人舞台直拍。

　　王一博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比平时低哑了几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巧了。”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像是落入了万千星辰，直直地看进肖战骤然睁大的眼睛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手机里……全是你的舞台直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