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95、第四十八回（上）

　　皃姁泪光莹然，柳眉微蹙，盯着皇帝问道：“陛下如此英明，法子自然是好的，臣妾怎么会不愿意呢？”

　　皇帝再次将她揽入怀里，“宣室殿里有个内套间，虽然小了些，却也布置的精致，朕想着让你移过去跟朕同住，可好？”

　　皃姁顿时鼻子酸涩，眼泪浸湿了皇帝的龙袍，“有陛下陪伴，每日得陛下龙气护体，再是无人敢害臣妾了，臣妾再也不会害怕了，可有什么不好呢，臣妾谢过陛下！”

　　皇帝拍着她的后背，“既是好，又哭什么呢？”

　　皃姁破涕为笑，“陛下明知故问，臣妾不说。”

　　皇帝笑道：“好，不说就不说，反正朕心里都明白。”

　　于是，皃姁搬进了宣室殿与皇帝同住，这可是莫大的恩典，自然惹得众妃嫔嫉妒不已。毒老鼠一案查了多日，并未再牵扯出其他真凶，皇帝虽知此案另有隐情，奈何没有证据，也只得作为一桩无头公案搁置。

　　岁月如白驹过隙，辞了除夕，迎了春节，闹了元宵，接了立春，日子又是一年了。自从皃姁搬去宣室殿，皇帝来漪兰殿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幸有刘彘和三个女儿为伴，加之母亲也时常进宫来看望，日子倒也不算难捱。只是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躺在床榻上，总难入睡，想起了许多从前与皇帝在一起时的缱绻时光，那时的心心相印、亲密无间仿佛就在昨天，一眨眼很多事情都变了，那件事让她和皇帝之间终究有了裂痕，就像创口即便愈合了，也会有隐隐的一道疤痕在那里。

　　时光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沧桑的烙印，她已不再年轻，绿竹为她梳头时忽然发现了一根白发，想要遮掩，她在铜镜里还是捕捉到了那种言说的紧张，她告诉绿竹将白头发拔下来给她，绿竹照做了，想要安慰她几句，王娡无奈地扯出一丝笑容，“本宫开始老了，这怎么会掩饰得住呢，你不用安慰我，白头发骗不了人的。”

　　乍暖还寒的天气，殿外要比殿内温暖舒适许多，王娡奶睡了刘彘，唤人过来看侍，一个人便到殿外走走。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东风虽柔，因她产后一直虚弱，总觉得有细细的风一丝丝往她身体里钻，即使裹了很厚的衣服，也挡不住似的。她还是喜欢到曹宫那里坐坐，有曹宫在的地方便有安静，即便不说话，只是呆在她身边，她便心安许多，淡定许多。

　　这么多年，岁月的年轮好像特别偏爱曹公，她的脸一如从前，没有时光雕琢的沧桑印痕。王娡笑问：“宫中女子总是向太医询问变美变年轻的方子，她们都寻错了人，我只向姐姐求，求来的才是真方。”

　　曹宫淡淡笑道：“可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的方子呢，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没有人可以不老不死，保养得宜也只不过是延缓衰老罢了。”

　　王娡问道：“延缓衰老也是好的，求姐姐赐教。”

　　曹公瞅着她问：“你也开始害怕衰老了吗？”

　　王娡无奈地点点头，“不瞒姐姐说，妹妹自从生了彘儿，身体越发疲惫了，眼角的皱纹开始多了起来，也生了白发，皮肤也不像先前细腻紧致，心里不在乎那是假的，就连陛下，来漪兰殿留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姐姐，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淡定祥和，你难道不害怕衰老和死亡吗？”

　　曹宫笑道：“衰老和死亡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结局，既然逃脱不了，总要学习面对。妹妹是想求延缓衰老之方吗，姐姐所能告诉你的不过就两个字而已——清净！”

　　王娡问道：“姐姐是让我不要去胡思乱想吗？”

　　曹宫道：“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能不胡思乱想已然不容易了。后宫争宠不绝，纷扰不断，要做到更不容易，妹妹说是吗？”

　　王娡叹气道：“要是妹妹能像姐姐这般通透就好了，何至于有这些烦恼！”

　　曹宫道：“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使命，姐姐的使命就是做个后宫的女史官，妹妹是皇帝宠爱的女人，自然有另一样的使命，妹妹何必长吁短叹自寻烦恼，老天给你什么，你都得接住，接住了就是福气，接不住就是灾难啊！”

　　王娡道：“多谢姐姐点拨，能认识姐姐也是妹妹的福气！”

　　曹宫喜欢清净，王娡也不便久留，二人又闲话片刻，便也告辞了。

　　皃姁得了皇帝的宠爱，越发的娇艳欲滴，即便怀着身孕，还是那么好看。这日，她去给太后请安，进去了，见栗夫人、程夫人、贾夫人，还有几位姬妾也在，便笑盈盈给太后施礼问好，又给几位位分较高的夫人也请了安。

　　方落坐，贾夫人就快嘴道：“皃姁妹妹今日打扮真是与众不同呢，瞧头上的那对兰花簪和珍珠钗定时价值不菲吧，听说三百金都买不下来呢。”

　　皃姁笑道：“姐姐还算识货，陛下说这对要五百金呢。”

　　贾夫人心中窃喜，又道：“妹妹身上的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颜色这么鲜艳，花色也从来没见过呢。”

　　皃姁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妹妹自从怀了身孕，一般的丝绸穿在身上总觉得发痒，所以陛下特意命织室选用最好的蚕丝为我织了几匹缎子，谁知穿上竟不痒了。”

　　一席话引得栗夫人暗自生恨，借势说道：“谁能比得皃姁妹妹呢，身子生的如此娇贵，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极好的，就是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没妹妹吃用珍贵呢，陛下真真是疼你呢！”

　　皃姁见栗夫人生气，说话酸溜溜的，心下越发得意，厨房投毒一事，紫茜咬舌自尽，死无对证，但她知道一定是栗夫人指使了木瓜做的，如今虽不能报此仇，气一气她心里也是痛快的。拉上太后和太皇太后说事，无非想让太后厌弃她，这样的雕虫小技，她才不会上当，因说道：“太后和太皇太后天生尊贵，妹妹出身微贱，姐姐拿我和两位尊者相比，岂不是亵渎了太后和太皇太后？”

　　栗如人见她如此说，忙不迭叩首请罪道：“臣妾刚才失言，绝没有亵渎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意思，求太后明鉴！”

　　太后伸手摸茶，慧蝠忙端起来递给太后，太后喝了一口，笑道：“春天了，阳气回升，肝火容易妄动，最要养护的就是肝，都喝口茶压压火气吧！”

　　众人忙低首答道：“诺！”

　　喝了茶，太后方缓缓说道：“哀家十三岁进宫做了家人子，就在吕后跟前伺候，十六岁去了代国，在代国陪伴先帝几年，又到了未央宫做了皇后，成了椒房殿的主人，在皇后的位置上一做就是二十三年，如今又熬成了太后，哀家什么人没见过啊，也是打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你们心里想什么哀家都知道。

　　这后宫啊，可不比别处，你们啊，也不是别人，你们是皇帝的妃嫔，如今我大汉朝虽说开国已几十年，可是国库还不是很富裕，老百姓的日子也不那么好过，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省着点儿花怎么行呢，当年先帝想在未央宫里修建一座露台，结果算下来要花费百金之多，够三十户老百姓一年的花销了，先帝忙打消了这个念头，再说为先帝守灵的慎夫人你们该知道吧，先帝那么宠爱她，也绝不允许的裙摆拖地，当今皇上对你们够宽的了，吃穿用度哪个不比从前的嫔妃好上百倍，老身眼睛瞎了，看不见就以为哀家真的看不见了吗？”

　　皃姁听如此说，身上便起了冷汗，栗夫人和贾夫人正自得意，又听太后说道：“这后宫之中的女人啊，有受宠的，就有不受宠的，受宠的不用得意，不受宠的更不能存了嫉妒之心，嫉妒最终毁不了别人，只能毁了自己，栗丫头，贾丫头，你们说老身说得对不对啊？”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脸上早已红一阵白一阵，忙齐声道：“太后圣明！”

　　太后又笑道：“行啦，老身乏了，也懒怠说了，你们都跪安吧！”

　　几人鱼贯而出，刚出了门口，栗夫人讥讽道：“听到了吧，有钱也得省着点儿花，仗着陛下的宠爱，不要兴头过了！”

　　皃姁款款而行，淡淡笑道：“太后还说啊，嫉妒最终只能毁了自己呢！”

　　栗夫人顿时揉碎笑容，瞪歪眼睛，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宣德殿里静谧安详，窦太后闭着眼睛靠在太后椅中，慧蝠在身后轻轻揉着肩膀，说道：“太后，您怎么看这个王少使？”

　　太后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方道：“比起她姐姐差远了。”

　　慧蝠笑道：“模样上不用说，又比她姐姐年轻，自然得皇上的宠爱了，王美人沉稳大气，不骄不躁，这一点上她就比她姐姐差多了。”

　　太后微微笑道：“她的欲望啊，哀家虽然看不见，却猜得出一定都写在脸上，就不知道她的本事能不能支撑起她的欲望。”

　　慧蝠一面继续揉着，一面问道：“王氏二尤恐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对来了，太后难道不担心她姐妹二人凭着圣宠会惑乱后宫吗？”

　　太后轻轻点点头，半晌方言语，“自古以来，女人惑乱后宫，皆是因为主上昏聩无能，当今皇上是个刚性子，自己的儿子哀家知道，没人能左右得了他，王氏姐妹虽受宠，启儿心中还是有数的，况且哀家观察王美人很久了，她不是那等魅惑君心的人，至于她妹妹嘛，依她现在的性子，自然会有人收拾她。”

　　慧蝠道：“还是太后足智多谋，刚才您又不偏不倚敲打了她们，就不知她们能领会多少，后宫的女人啊，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太后真真为她们操碎了心啊！”

　　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正不让哀家省心的还是先帝时的后宫，哀家受了多少委屈才忍到今天啊，那时的日子才叫不容易呢，如今启儿的后宫无非就是当时的重演，哀家看着她们就像看着当时的自己，今天这几句话虽是敲打她们，却也是哀家的肺腑之言，只怕她们没有听进去呢！”

　　慧蝠道：“太后仁慈，才会这么为她们着想。”

　　太后语重心长道：“哀家倒不担心后宫，哀家真正担心的是前朝的事，皇帝初登大宝，一心想做大事，那个晁错整天撺掇着皇帝削藩，哀家是担心他们会把天捅个窟窿啊，一会儿你到那边去打听着，最近晁错又给皇帝出什么馊主意了。”

　　慧蝠应着，忽见门外伺候的小宫女蚌儿快速踱着小碎步进来回禀，“太后，北宫派人过来传话，说太皇太后怕是不中用了，请太后的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