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85、第四十三回（上）

　　王娡道：“本宫吃不下，你安排母亲和妹妹用晚饭吧。”

　　臧儿和皃姁也不理会这些，吃了饭碗自去休息不提。第二日，皃姁早早就起来了。她在家时就有早起的习惯，梳妆毕，便在一旁的屋子里练习跳舞，踏着凌波微步，挥舞着手中的舞带，从这头舞到那头，又从那头舞到这头，盈盈婉转，直比九天仙女更胜一筹。

　　胎儿压腹，加之心情烦闷，王娡也醒的早，穿上衣服要到庭院中透透气，路过旁边的屋子，却看到皃姁正在那里一遍遍练习跳舞，便驻足观看了一会。

　　自小家里虽不富裕，臧儿却没有疏忽两个女儿的培养，也请了村子中略微懂些舞技的教导女儿们，到皃姁练舞的年纪，家里已经宽裕了许多，便又请了城里的舞娘教皃姁跳舞。皃姁身段柔软，舞娘说她是跳舞的好苗子。

　　皃姁聪明伶俐，很多动作舞娘教上一遍便记住了，她又非常刻苦，日日不知疲倦地练习，现年虽然十六岁，却已经舞艺过人，不仅能跳出很多高难度的动作，还自己编排了新舞，据舞娘说，长安城里的舞妓没有能超过她的。

　　皃姁一转身瞥见王娡站在门口，便停下来，笑道：“姐姐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娡道：“妹妹还不是一样，这么早就起来练舞了。”

　　皃姁道：“从小养成的习惯，每日早晨要是不练，就浑身难受。”

　　王娡道：“妹妹真是用心啊，你的舞艺已经是长安城一绝了，还是这么刻苦练习。”

　　皃姁道：“一时跳得好容易，要想长久跳得好，就非得刻苦练习不可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母亲从小就是这么教导的，姐姐都忘记了吗？”

　　王娡道：“这么说，妹妹立志要成为‘人上人了’？”

　　皃姁道：“姐姐现在是美人了，自然不能体会妹妹的心情，妹妹可不想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然后天天围着灶台转，又给人生孩子，妹妹要生孩子，也一定要给天下最高贵最有权势的男人生孩子。妹妹不仅要自己荣华富贵，还要咱们的母亲、哥哥和弟弟也跟着荣华富贵，母亲不是一直想恢复臧家的荣耀吗，妹妹一定要帮助母亲实现这个愿望！”

　　皃姁看着王娡，又问道：“姐姐会帮助我吗？”

　　王娡道：“妹妹一定要这样做吗？你就真的没有考虑过后宫的凶险吗？”

　　皃姁坚定道：“妹妹决定的事，再也不会改的，妹妹说过，就算有一天我在后宫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悔。但如果姐姐肯帮助妹妹，妹妹相信，就凭咱们姐妹二人的才貌，这后宫就是我们的天下，将来咱们姐妹二人再给皇上生下皇子，立为太子，我们就是皇后，将来就是皇太后了，我们将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王娡不禁皱眉道：“什么？妹妹的野心这么大？你还要当皇后、皇太后？”

　　皃姁笑道：“姐姐既然不敢想，也不敢去争取，妹妹只好代姐姐去想、去争取了。当然，要是姐姐愿意当皇后，妹妹绝不和姐姐争，妹妹会全力帮助姐姐登上皇后之位，妹妹早就知道了，当今的薄皇后无宠无子，全靠老迈的太皇太后撑着呢，将来太皇太后去了，薄皇后还能坐稳皇后的位子吗，到时候就该轮到我们姐妹了，姐姐愿意和妹妹去争取吗？”

　　王娡摇摇头，连连说道：“不，不，我不要坐什么皇后，姐姐也不希望妹妹有这个想法，更不想妹妹去争取，后宫的斗争太残酷了，有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子呢，她们都争红了眼，不知有多少人会为这个位子丧了命，姐姐只希望咱们姐妹平平安安，妹妹最好不要踏足深宫，姐姐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在宫外过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好吗？”

　　皃姁冷着脸道：“到现在姐姐还想阻止我进宫吗？我实话告诉姐姐，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宫里，姐姐以后不要再劝阻了，我是不会答应姐姐的，姐姐不帮我也没有关系，我会自己想办法，总之，妹妹一定要进宫，妹妹也一定会得到皇上的宠幸，姐姐就等妹妹的好消息吧！”

　　王娡气道：“你竟这样执迷不悟，姐姐怕你将来会后悔，你就听姐姐一句劝吧！”

　　皃姁目光凛冽，说道：“姐姐不必说了，妹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跟姐姐反目成仇，姐姐请回吧，妹妹还要练习舞蹈呢！”

　　王娡无法，只得气愤的走了。臧儿母女就这样在增城殿住了下来，皃姁每日除了练习舞蹈之外，就是将自己打扮得异常美丽，她的确美得不同寻常，就连增城殿的宫女太监冒着犯禁挨打的风险，时不时都会抬起眼皮偷偷瞄上几眼，仿佛这几眼就解了馋似的。

　　光阴悠忽而过，转眼又半个月了，皇帝还是一直没有来。起初皃姁还盼望着皇帝能来，看这光景，在增城殿她是见不到皇帝了，便琢磨着其他法儿子。这一日，她听宫女小萝和小朵在闲聊天，小萝问：“过两天就是冬至节了，听说皇上要在未央宫大摆宴席，各种杂耍节目可多了，到时还会撒钱赏赐奴才呢，要是美人能带上咱俩去就好了。”

　　小朵说道：“谁说不是呢，这可是皇帝登基的第一个冬至节啊，当然要办得热热闹闹了，我只担心美人就要临产了，怕是不会去呢。”

　　小萝道：“也是，不过瞧美人的身子，也没什么动静，也许就去了呢，咱俩好好干活，美人还是喜欢咱们跟着伺候的。”

　　小朵道：“是呢，美人就时常夸赞咱俩眼尖手勤呢……”

　　皃姁听了，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回来就跟她母亲说了，让她母亲央求王娡带她们娘俩去参加冬至节，臧儿去说了，王娡先是不肯，臧儿又道：“女儿，母亲知道你为什么不肯，你是担心你妹妹借此机会接近皇上，你想啊，我们无名无份，怎么能靠前呢，只和奴才们一起站在角落里罢了。听说冬至节是宫里的的大节日，你妹妹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让她见见世面也是好的，等你坐完月子我们就出宫了，以后什么时候再能进来就难说了。”

　　王娡奈不住她母亲再三央求，道：“我原也不是怕妹妹见到皇上才不想让她去的，只是最近我身子越来越懒了，不知什么时候就生产了，母亲既然如此说，我少不得挣扎着带你们去一趟。”
　　臧儿笑道：“这就是了，终究你们还是亲姐妹。”

　　果然，冬至节那晚，王娡裹了一件厚厚的白狐狸毛披风，又给臧儿和皃姁也各找了一件，母女三人穿戴好就向未央宫正殿出发了。

　　一路上宫灯缭绕，两溜红光耀眼明丽，越发显出未央宫巍峨广阔之势。皃姁打量着周遭一切，沉浸在绵绵不尽的皇家气派和皇家威严之中，一时间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又无比高大，渺小是因为她在未央宫尚无一席之地，高大是因为她相信她终将在未央宫占得一席之地。

　　到了正殿暖阁，顿觉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脱去披风，里面只是一层单衣也不会觉得冷。殿里十分热闹，男男女女络绎不绝，还有小孩子嬉闹玩耍的声音。宴席设在里间，是按等级设定位次，王娡将母亲和妹妹拉到一边，“里间万万去不得，在这里是不碍事的，一会儿楼下会有各种杂耍表演，母亲和妹妹就站在这间窗户下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可记住了，宫里规矩大，要谨言慎行，过会儿我会来这里寻你们。”

　　皃姁道：“姐姐别罗嗦了，我和母亲又不是三岁小孩，你快进去吧。”

　　王娡又嘱咐了几句，也就进里间去了。王娡一走，皃姁便高兴了起来，悄声对臧儿说道：“母亲且先在这里看看，女儿到那边转转就来。”

　　臧儿对她这个小女儿甚是放心，便由着她去了。且说王娡进了里间，按位次坐下，与周围嫔妃寒暄了几句，就见皇帝和皇后逶迤来了，给太后请过安，便在太后左右分坐了。

　　太后笑问道：“皇儿去请太皇太后去了？”

　　皇帝道：“是呢，母后，奶奶说她身子乏了，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太后点点头。皇帝冲着众人道：“今日是朕登基以来第一个冬至节，冬至一阳生，四时阴阳是天地大道，我大汉秉承天道而建，所重不过阴阳二字，所以朕想着今日的冬至节大家必要热闹一番才行，今日来的都是皇亲国戚，咱们只叙天伦之乐，畅饮碗中美酒，喝高兴、喝痛快才行啊！来，第一碗酒，咱们共同敬太后，愿太后长乐安康！”

　　众人举酒同饮，其乐融融。室内烛火通明，皇帝还是清清楚楚看见了王娡，多日不见，她更加丰腴有韵致了。他们中间依然隔着什么，又远又近，想放下又不舍，想释然又迈不过去。王娡远远望着，皇帝偶然一笑，那眼角的褶皱已经清晰可见了，他还是憔悴了。王娡莫名地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心底还是爱着皇帝的，这种爱刻骨铭心，回过头，拭去泪，垂下眼，不再与皇帝相视。皇帝却总是有意无意探向这边，四目交对的瞬间唤起他内心深处的怦然心动，他是帝王，破坏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还是爱上了这个女人，一个曾经深深伤害过他的女人！

　　皇帝一碗碗喝下去，他想尽情地笑着，尽情地欢乐着，他已经习惯这样了，唯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地忘记她。皇帝站起身来，他有些微醉，他要去更衣。

　　秋来在后面跟着，皇帝一摆手，“让朕一个人呆一会儿。”皇帝进了更衣间，解了手，便有人替皇帝更衣。极细极细的一缕醉人的香气一点点沁过来，皇帝嗅了嗅鼻，回头一看，服侍自己更衣的却不是更衣女官，而是他的小姨子王皃姁。

　　皃姁语笑嫣然，“怎么，才几个月不见，姐夫就不认识妹妹了？”

　　皇帝道：“你怎么在这里？这里不该是你呆的地方。”

　　皃姁盈盈淡笑，“姐夫真会说笑，妹妹该呆在哪，还不是姐夫一句话，姐夫说呆得就呆得。”

　　皇帝往旁边移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两眼，似笑非笑道：“朕是皇帝不假，可宫中也有宫中的规矩。”

　　皃姁娇俏道：“那些规矩是用来约束臣下的，可不是用来约束皇帝的。”

　　皇帝不禁哈哈大笑，“看不出来妹妹还有这等见识，那你倒是说说看，规矩约束不了皇帝，那什么能约束皇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