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68、第三十四回（下）

　　唐姬心中一哆嗦，三年前的场景依稀浮现在眼前，那次太子也是喝醉了酒，本来要程姬侍寝的，却赶上程姬来月事，不想让太子殿下扫兴，便让她换上程姬的衣服去侍寝，那晚太子宠幸了她，只一次，她便怀了孕，生下了儿子刘发。可那晚之后，太子再也没有碰过她，甚至从来都不正眼瞧她一眼。

　　她不是不渴望殿下的宠幸，只是她身份低微，因为生了刘发，才勉强由奴婢变成了太子姬妾，但却是最不受待见最被冷落的姬妾。她一直和程姬住在一起，眼前的偏殿就是她的寝室，如今太子就在里面召唤，踏足自己最熟悉的寝室却是如此困难。

　　已经听到里面茶碗破碎的声音，唐姬一抽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寝室。太子听到开门声，踉踉跄跄走到门边，二话不说，搂过唐姬便亲热起来，唐姬闻到太子满嘴满身都是酒气，知她喝了太多酒。

　　只听太子口里胡乱说道：“娡儿，孤好想你啊，孤太想你了，你为什么要骗孤啊，为什么？”

　　唐姬哆哆嗦嗦说道：“殿下……臣妾……臣妾不是王孺子，臣妾是……唐儿。”

　　太子哪里听得见这些，已经将唐姬按倒在床榻上，撕开她的衣服，口里兀自不停说道：“娡儿，你让孤想得好苦啊，好苦啊！”

　　之后自是云雨不断，唐姬深知太子是将她错当成了王孺子，却也无奈，只好将错就错下去，着实与太子恩爱了一把。

　　次日清晨，唐姬早早起来，梳洗了，预备好醒酒汤。太子又睡了两个时辰，巳时三刻才逐渐醒来。睁眼见唐姬端着醒酒汤侯在一边，左右环顾一下，“昨晚孤睡在这里？你侍的寝？”

　　唐姬点了点头，便低头不言。太子起身穿衣，唐姬欲要服侍，太子阻止，“孤自己来，你去忙吧。”

　　穿好衣服，唐姬又问：“殿下要不要喝一碗醒酒汤？”

　　太子回道：“不用了。”

　　唐姬接着说道：“臣妾这里和程姐姐那里都预备下了早膳，殿下要不要……”

　　太子显然已经不耐烦，“不用了，孤还有事。”

　　说罢，扬长而去，唐姬追出门外，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程姬在正殿里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深叹了一口气。

　　小檀问道：“孺子为何不出去挽留殿下？”

　　程姬道：“殿下本就不喜欢唐儿，三年前那场宠幸本就让太子不悦，如今又做了相同的事，他岂不是更恼自己，更讨厌唐儿？本宫这会儿出去，殿下定会迁怒本宫的。”

　　小檀不解，“孺子既然怕被迁怒，为何却又让唐儿代为侍寝？”

　　程姬笑道：“这次却是不同，是殿下自己走到偏殿去的，那里本就是唐儿的住处，可又如何能怪到本宫头上呢，只是她昨晚虽然替我解了围，殿下近期却也着实不会再来本宫这里了。”

　　小檀道：“孺子正好趁此机会养养身子。”

　　程姬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却说张青生给王娡开了安胎药，服下之后又修养了几日，加之张青生再三劝慰，王娡身体很快便好了起来。她便又亲手做了几样小菜，让绿竹拿食盒装了，亲自给太子送来。

　　每次来，秋来都很为难，送进去怕太子怪罪，不送进去也怕太子怪罪，只得应付着王娡道：“孺子放心，奴才就算拼着挨骂，也会找机会端给殿下的。”

　　话虽如此说，十次也只有一次端给太子的，还是在太子心情稍好的侍候，太子虽不像上次那样大发雷霆，却也是不高兴，只看了一眼便让人端走了。

　　秋来说与王娡，王娡叹道：“早料到会如此的，劳烦秋公公了。真不知道殿下什么侍候肯见我！”

　　秋来劝慰，“孺子也不可太心急了，再等等看吧。”

　　王娡回到宜兰殿，思量了一回，便命人采了一蓝子兰花到长乐宫去见太后。

　　太后年事已高，常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旁边服侍的小宫女轻轻捶着腿，王娡进来，示意小宫女出去，自己亲自捶着。

　　太后慈善的面庞一如往昔，只是脸颊消瘦了许多，洁白光滑的皮肤上有了些许老年斑，那是岁月沧桑的痕迹，一点也不影响太后的美。

　　王娡祖母和外祖母都过世得早，她无缘在祖辈们膝下承欢，也不曾感受过隔辈亲的疼爱，七年前她服侍太后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如今太后真的垂垂老矣了，她不能不伤感。

　　她今天本来是想向太后坦诚一切，向这位老者寻求解脱的智慧，可是看到太后垂老疲惫的身体时，她打算不说了，只静静的守候她一会儿，和说说心里话也是一样的。

　　老人天生有种奇怪的敏锐，太后并没有睁开眼睛，“丫头，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儿叫醒哀家？”

　　王娡忙道：“丫头实在不想惊醒老祖宗，想让老祖宗多睡一会儿，可还是吵着老祖宗了，丫头该死！”

　　老太后笑道：“别动不动就该死的，人活着不容易啊，死是多么容易啊，流言蜚语轻易就能要了人的命啊，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老太后像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说破，王娡忍着泪点点头，“丫头都记下了，丫头一定听太后的话，好好活着。”

　　老太后又道：“哀家琢磨着，这两天你也该来看哀家来着，哀家想你啊，哀家老了，喜欢人多陪着说说话，你最投哀家的脾气，当初若不是为了启儿，哀家真舍不得放你走啊，如今一晃七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老太后咳嗽了两声，用绢帕堵住嘴，王娡忙上去轻轻抚摸后背，却看到绢帕上有血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忙将绢帕拿过来，“丫头最近绣了一方新手帕，上面有老祖宗最喜欢的兰花呢。”

　　说着，将新手帕塞到老太后手中，老太后半眯着眼睛，“噢，绣的兰花啊，兰花好啊，有君子的品质！”

　　王娡笑道：“丫头还采了一篮子新鲜的兰花就放在那边的几案上呢，老祖宗您看看。”

　　老太后打眼向那边看去，只看到模糊的一个篮子影儿，笑道：“好看，好看，兰室生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王娡扶着太后又换了一个姿势靠着，老太后问道：“皇上的病最近怎么样了，他总是打发太监来给哀家请安！”

　　王娡道：“皇上的身体好多了，准是最近朝政太忙了。”

　　老太后愣了一愣，然后点点头：“准是这个样子，听说今年各地大汗，蝗灾闹得厉害啊，皇上准是忙着赈灾去了。恒儿最是孝顺的了，哀家每次生病，他总是整夜整夜不睡，就在榻前守着哀家，如今他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头发都白了，时间过得真快啊！丫头啊，哀家记得你最会讲民间故事了，哀家好久没听到了，你拣个有意思的给哀家说说。”

　　王娡应诺，“从前在茫茫的东海之上，有一座渺渺灵山，山上住着一个……”

　　鼾声渐起，老太后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王娡悄悄的拿过薄被轻轻地给太后盖上，便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外面艳阳高照，高柳蝉嘶，酷暑就要来临了。已经连续多日不曾下雨，地面干干的，到处都透着闷热。王娡打发绿竹回去拿一柄凉扇来，自己却信步往前走着。

　　蓦然见到讲经阁，原来自己最向往的还是这里。曹宫永远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气定神闲，她正端坐在那里给一众宫女太监讲着诗经，她用她温柔坚定的声音吟诵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首诗她听她吟诵过很多遍了，可是每一次听都有新的体会，都有不同的感受。她不去打扰曹宫，只坐在后面静静地听着。

　　很多太监宫女就是来这里打发时间的，曹宫在上面讲着，她们在下面打着瞌睡，有的连口水都流下来了。王娡明白，曹宫能带给人一种独特安静的力量，她的声音最能安慰人，听她说话，听她讲经，再烦乱的心很快就能安静下来，心安而不惧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宫女太监陆续散去，曹宫招呼王娡到飞花阁的听雨轩品铭观风景。原来这听雨轩在飞花阁的最顶端，临窗而设一几案，上面布置有茶炉茶具。窗外一树高花斜斜地散着枝桠，远处白云流动，蓝边碧野，自有一派旷达开阔之境。

　　曹宫烹茶洗盏，为王娡倒了一碗，“这茶不烫的，我在冰水了冰了一些时候，又不是很凉，你尝尝看。”

　　王娡品了一口，“淡淡的，还有一些青梅的味道。”

　　曹宫道：“正是呢，我凡事喜淡不喜浓，淡淡的才能长久，就是因为平淡，才加了一点青梅，方不至于让茶的味道太显得枯燥了。有时候日子也是这样，平平淡淡之中总得掀些波澜，那日子才是有滋有味呢，可惜人们总不喜欢波澜横生，有许多人就此便跌倒了，要是能战胜过去，那真正的滋味才能体尝得到呢！”

　　王娡叹道：“品尝波澜的过程是何等难啊，又有几人能有姐姐这样的修为和境界呢！”

　　曹宫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这听雨轩品茶吗？”

　　王娡道：“自然是这里环境清幽了，姐姐一向喜欢静的。”

　　曹宫道：“这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罢了，最主要的还是因这听雨轩在飞花阁的顶层，你往窗外看看，汉宫的亭台楼阁，飞檐朱壁都一览无余，登高才能望远，望远才能胸襟开阔，胸襟开阔才不至于抑郁寡欢。只拘着眼前那一点儿看，目光就被遮蔽了。你说是吗？”

　　王娡耸然一惊，“姐姐的话总是在关键时刻让妹妹醍醐灌顶，妹妹此次前来，就是向姐姐求教应该如何走出困局的？”

　　曹宫喝了一口茶，淡淡笑道：“眼下皇上病重，皇后在长乐宫日夜忧心如焚，正缺个臂膀，妹妹是有智慧和能力的人，怎么不去帮着皇后料理后宫之事，而只想着自己如何走出困局呢？”

　　窗外的花树上有飞鸟掠过，微一停留，便又扑棱着飞走了，惊落了一树落花，旋舞而下，轻似梦幻，原来飞花阁因此而得名。

　　王娡伸出手去，落花从她指尖流淌直下，触手是那么细腻，那么柔软，凉凉的，却惊动了她的心，惊醒了她的梦！

　　她回过头来，笑道：“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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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请宝贝们多提意见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