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那些事儿》乐彼之园

38、第十九回（下）

　　皇后笑道：“这都是太后督导有方，有您老人家坐镇，好节目自然少不了的，第一个节目是乐舞《花神》，是祭祀菊花女神的，取《小雅》音调，太后看看她们跳得如何！”

　　太后微微点头，只听飘渺空灵的古琴之音遥遥传来，渐次变大，一群舞者踏着凌波微步自远处款款而来，众人顿时如置淼淼仙山之中，期待着与神灵相会。

　　继而音声陡变，诡谲幽邃的笛音划破天空，舞者也陡然变换舞步，仰天而望，长袖拂空而甩，铿锵有力，仿佛神灵就在当空，时隐时现。

　　忽然，乐声又柔和了下来，舞者步态轻盈，腰肢曼扭，虔虔深情尽在祈祷祝颂之中。

　　又忽而鼓声雷动，音律高亢，舞者忽然齐齐后退，甩动长袖，姿态恣意潇洒，激动之情传遍四方，神灵终于降临。

　　王娡泯然于众，然其对音律的感知却无人可与之比拟。

　　她自从嫁与金王孙作妇，便甚少跳舞，今日猛然听到如此震撼人心的音律，便在心中不自觉跳了起来。

　　暗自思忖，倘若自己能上去跳上一段，该有多好！

　　忽而音乐轻柔之声又螺旋升起，舞者们原地甩袖旋转，仿佛在与花神共舞，热烈奔放之姿又如巫者附身，不禁让人热血沸腾！

　　就在众人血脉喷张之际，数十名舞者忽而伏地隐身，神灵短暂降临复又离去，漫天菊英缤纷而落，乐声也戛然而止！

　　片刻功夫，众宾客才知鼓掌叫好。

　　太后也开心地笑起来，“这支花神舞跳得好，曲好、舞好，立意更好，皇儿你说呢？”

　　皇帝也点头道：“太后说得正是呢，今日菊花盛宴，用此舞开场再合适不过了，神人共舞，永佑我大汉太平盛世！”

　　皇后道：“这都是太后和陛下福泽深厚，才能天佑大汉，金秋时节，粮食又大丰收，今年真是五谷丰登，风调雨顺啊！”

　　太后不断点头，“前段时间皇儿病着，哀家这心里着实放心不下，如今好了，皇儿病愈体健，天下太平，君臣同享菊花盛宴，可喜可贺啊，可喜可贺啊！”

　　皇帝道：“皇儿让太后操心了，这一杯酒皇儿敬母后。”

　　说罢，起身走至太后面前，跪拜敬酒，众人也都忙离席跪拜敬酒。

　　太后含笑饮了，道：“都起来吧，快别拜了！”

　　皇帝刚归坐，忽听有人在下面高声道：“启奏太后、皇上，微臣有宝物献上！”

　　皇帝举目望去，说话之人身材肥胖短小，却显得极其精明干练，便道：“是上大夫新垣平啊，你又有什么宝物献上啊？”

　　只见新垣平上前一步，道：“回太后，陛下，昨日微臣夜观天象，陡见五星连珠，又见紫微星异常明亮，于是微臣循天象察地象，见长安城东北方有天子气，今早微臣又仔细察之，果见紫气东来。

　　微臣便率人亲到渭阳五帝庙一带勘察，在五帝庙墙垣下掘出玉杯一只，上面刻着‘人主延寿’四字。

　　当微臣手捧玉杯之时才恍然大悟，想来一定是陛下下诏在渭阳设立五帝庙，又亲自举行郊祭，虔诚祭祀五帝崇尚红色，其仁德敬虔必是感动上天的，是以天降祥瑞，在菊花宴头一天以‘人主延寿’玉杯酬饷陛下，陛下病愈身健，果然因果报应不爽啊！”

　　皇帝顿时眼中精光一闪，忙道：“玉杯在哪？快呈上来让朕瞧瞧！”

　　新垣平忙将红娟包裹的玉杯恭恭敬敬地呈给皇上，皇上接过，果见玉杯古朴端雅，是有些来历的，杯底赫然刻着四个篆字‘人主延寿’。

　　皇帝笑得合不拢嘴，频频点头：“果然是祥瑞之兆，果然是祥瑞之兆！”

　　又连忙呈给太后，太后看了，也高兴得不住点头，道：“好好好，这是皇儿的福气，皇儿的福气，天降祥瑞，是上天对皇儿的嘉奖，哀家甚是高兴，甚是高兴啊！”

　　众嘉宾皆是满面笑容，只有太子看着新垣平低声冷笑，心道：“这个矮胖子，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他会望气，孤看他专会吹牛皮，这次牛皮可吹得够大的，都吹出‘人主延寿’的玉杯来了。

　　他倒是专会投父皇所好，前些日子父皇病重，如今所盼自是健康长寿，他就挑在菊花宴的头一天得到玉杯，真会找巧啊！

　　孤且不拆穿他的骗局，正好利用他的‘天降祥瑞’来遮掩金菊被毁的晦气，万一查不出个究竟，也好帮助娡儿免受惩处！”

　　这样想着，便起身又跪拜道：“儿臣恭祝太后、父皇身体安康，福泽长存！”

　　众人又忙跟着跪拜，道：“恭祝太后、皇上身体安康，福泽长存！”

　　皇帝朗声笑道：“好！众位平身！传朕旨意，赏赐新垣平黄金一千斤，即日起改为元年，再有朕还要取消禁酒令，准许天下百姓可以聚会饮酒，来，咱们共同举杯，连喝三碗，同庆天下太平，四海安康！”

　　众人不禁欢呼雀跃，皇帝、太子敬酒，谁敢不饮，于是都一饮而尽，连喝三碗。

　　太后笑道：“皇儿，这菊花宴上的主角还没出场呢，且少饮几碗，听皇后说，今年贡赏的菊花是太子妃从西域弄来的金菊，实在名贵得很啊，应了九九之数，足足有八十一盆呢，哀家都等不及了，还是留些肚子一面欣赏金菊一面饮酒吧！”

　　皇帝笑道：“太后说得正是，西域金菊难得一见，九九八十一盆更是蔚为奇观，这样一说，朕也等不及了。启儿，太子妃很能干，皇儿好福气啊！”

　　太子妃听了这话，只把头埋得低低的，一颗心仿佛要炸裂了，她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太子告诉她此事她不要再插手，他自会料理一切。

　　他已经下令彻查此事，原本就是自己派人给金菊偷浇芒硝水要陷害王娡的，只是本想偷浇那多出来的一盆，却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毁坏了一半，到底为什么会毁坏这么多，她自己也不清楚。

　　皇后已经知晓此事，因薄颜是太后的娘家人，她便装着不知道，且等着看太后如何处理。

　　忽听坐在皇后身边的慎夫人，假意玩笑道：“陛下说得正是呢，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听说金菊只产在西域，花开以金色为主，千里迢迢运来长安，又要适应这里的气候，真是难上加难了，也多亏太子妃有这个本事，又得皇后从旁帮助，可见太子妃对太后、皇上、皇后的一片孝心，臣妾都感动不已呢，您说是吗，皇后？”

　　皇后听了这话，努力扯出笑脸，却不言语，太后倒是十分高兴，道：“颜儿的确费心了！”

　　慎夫人又瞅着皇后，衔了一口菊花糕，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不过，臣妾昨日又恍惚听宫人们说，那西域金菊一夜之间竟然枯萎了一半，也不知道这传说真不真切，臣妾可急着要看金菊绽放九九重阳之数呢！”

　　太后、皇帝猛然听了这话，脸色都不禁沉了下来，皇帝纵然极其宠爱慎夫人，也由不得喝道：“这是什么话？宫人们乱嚼舌根的话也是能听的吗？”

　　回头又对皇后道：“后宫之事你也该管管了！”

　　皇后连忙起身跪道：“臣妾记下了！”

　　太后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方沉着脸道：“皇后，哀家且问你，慎夫人刚才之言，是否属实？”
　　皇后只低着头，答道：“儿臣愚钝，不知慎夫人说的是否属实。”

　　太后更是不悦，道：“你身为后宫之主，宫中是否流言蜚起你都不知道吗？难道这些事还要哀家替你管吗？你既不知道，那太子妃可知道啊？”

　　薄颜懦懦地低着头，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太子看太后、皇上脸色愈发难看，忙道：“回奶奶、父皇，西域金菊被偷浇了芒硝水，的确一夜之间枯萎了一半，皇儿已经让掖廷令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太后、皇帝听得此言，顿时勃然大怒，尤其是皇帝，阴沉着脸，冷冷道：“什么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可锁定嫌疑人了？”

　　太子原料到皇帝会如此动怒，忙道：“相干人等，儿臣早已吩咐掖廷令拘捕审讯，相信很快就会真相大白！

　　父皇，请息怒，容儿臣多说几句，今年菊花宴不比往年，父皇龙体初愈，无论是太后、母后、儿臣还是太子妃无不为父皇体健神丰而高兴，是以太子妃想尽办法从西域弄来九九八十一盆金菊以祝今日之宴饮，其心赤诚，日月可鉴。

　　当儿臣陡听金菊被毁一半，也是愤怒不止，当即下令从速严查此事，但是，儿臣刚才看到新垣平所献‘人主延寿’玉杯之时，才恍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天之垂象，正是应验在父皇得此玉杯必定延续寿命上的。”

　　皇帝的怒气似乎消减了一些，但仍沉着脸，太后忙道：“如何应验的，孙儿详细说来！”

　　太子接着道：“是！奶奶！孙儿想九乃阳数中的极数，九九八十一是极数中的极数，有道是‘物极必反’，事物走到极处了就该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无论是我大汉国祚，还是父皇身体康健，都正是蒸蒸日上之时，如何当得起九九极数，是以上天垂爱，才有金菊于菊花宴前一日突然枯萎一半之事，然金菊美好总是造化弄之，非人力所为，世间之事却总需要时时尽力。

　　金菊被毁，正是人力大有可为之时，儿臣有感于此，将所剩金菊重新演绎，下一个节目正是儿臣的一片孝心，望奶奶、父皇笑纳！”

　　皇帝听了太子一席话，正触动心事，其怒气又消减了一半，太后脸上倒有了些笑意，道：“孙儿今日之言，倒是成熟了不少，哀家听着也觉得是这个理儿，毁就毁了吧，日子还得照常过，剩下的金菊孙儿是如何演绎的，哀家好奇得很哪，要是演绎得好，哀家重重有赏。”

　　回头又对皇帝道：“皇儿觉得呢？”

　　金菊被毁，皇帝自是觉得晦气，然太子一席话却也令人快慰，太后都如此说，便也道：“太后说得甚是，只怕启儿逞强，太后不责罚他就是了！”

　　太后道：“且看看这个节目如何。”

　　太子一拍手，忽听鼓乐顿起，其声铿铿然，诺大的表演场顿时四面八方涌来数千舞男舞女，众人不禁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