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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八十八回(下) ...

  •   曹宫在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血亲,她从始至终都是孤独的,也是享受孤独的。还好,她一辈子专研典籍,有经典为伴,内心却又是极其丰富和充盈的。更何况,在苍冷的后宫中,她还有王娡这个知己,也不算那么孤独了。

      王娡亲自打点丧仪,尽管曹宫生前希望一切从俭,王娡还是以女官最高的葬仪将她下葬,把她生前最喜欢的典籍也一同入藏了,尤其那卷《诗经》,就放在她的枕边。

      一连几日,王娡都不愿相信曹宫已经离她而去了。在梦中,她常常能见到她,她们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仿佛就像昨日一般。可有时,曹宫又仿佛离她很远,远到她怎么也触摸不到。每当梦到这里,她都会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冷静下来的时候,她才回过味儿来,原来是一场梦,庆幸这只是一场梦,再细想时,才恍然忆起曹宫已经走了多日了,便又泪如雨下。

      如此一段时日,王娡的身体越发虚弱下来,有时竟然彻夜不能入睡,饶是这样,也怕落人褒贬,挣扎着仍然日日去给老太太请安,服侍老太太用膳。慧蝠见了,心生怜惜,不免提醒道:“太后的身子要紧,最近看着精神越发短少了,可请了太医调理没有?”

      老太太最是心眼明亮的,听了慧蝠的话,又闻王娡这几日的音声不像往日那般精神,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哀家操了一辈子心,不就是希望儿孙们少操些心嘛?你啊,要学会眼不见耳不听为净才行。”

      王娡笑着道:“太皇太后教导的是,臣妾或许就是个操劳命,活一天尽一天心罢了。”

      老太太说道:“皇上有你这个母亲是幸运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咱们这个皇上啊,心眼多着呢,这次的事又让他长进不少,将来啊,谁都奈何不了他,哀家不用操心,你更不用操心啊!你且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就不要过来请安了。”

      王娡只得应着,又说了一些话,老太太坚持不要她来请安,催着她回去休息了。

      回了寝宫,王娡忽然觉得一阵眩晕,绿竹一面扶她到榻上休息,一面吩咐人去请太医。王娡吩咐道:“去请张太医来。”

      一炷香的功夫,张青生就来了。凝神给王娡请了脉,又询问了一些症状,便赶着到外面开方子。绿竹跟了出来,悄声问道:“太后的身子可有碍吗?”

      张青生“唉”了一声,“太后忧思过度,中气下陷,精血着实亏了不少,需要慢慢调养才是啊。”

      绿竹说道:“前段时间朝廷出了那么大的事,曹宫又去了,太后能不伤心嘛,我也总劝着,却不见什么作用。太后一向能听进张太医的话,求太医好歹开导些。”

      张青生说道:“你且拿着这张方子去抓药煎药,我再去劝劝太后就是了。”

      绿竹自去抓药,张青生回到里间,王娡正闭着眼睛躺着,听脚步声,知道是张青生来了,睁开眼睛说道:“张太医坐吧,我正想找你说说话儿呢。”

      张青生在旁边坐了,说道:“太后请放心,您只是操劳过甚,气血两亏,慢慢将养便无大碍的。”

      王娡道:“我活了这许久,生死早就看淡了。皇宫虽大,只是没个说话的人,既然你来了,就陪我多说会儿话。”

      张青生点头,思量半晌说道:“这么多年来,微臣一直都陪在太后身边,以后也会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不会离开太后的。”

      王娡动容,问道:“你后悔认识我吗?”

      张青生摇摇头,“认识太后是微臣最幸福的事,怎么会后悔呢?”

      王娡顿了一下,又道:“你本可以比现在过得更好,至少可以找个爱你的女人一起过日子。”

      张青生笑笑,“对微臣来说,能一生守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旁边就是最好的日子,微臣已经得了,所以微臣这一生很快乐。”

      王娡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还记得初次见到他时的模样,当初也是翩翩佳公子,如今虽已经两鬓微霜,却仍是一个英俊耐看的男人。

      蓦然,她在心里问自己,倘若当初她没有进宫,没有遇见刘启,只是遇见了他,她会和他在一起吗?如果他们真的生活在了一起,现在也会很幸福吧,他这般儒雅体贴,一定会把所有的温存都给她,她亦会待他情真意切,他们会过着简简单单的小日子。

      王娡想着便不自觉笑了,张青生看在眼里,问道:“太后想到什么了这般高兴?”

      王娡忽地红了脸,忙遮掩道:“没什么,我们第一次相见时还很年轻,如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

      张青生笑道:“是啊,微臣还记得那次太后救了微臣的性命,却不肯和微臣多讲话,微臣真是好生失望。”

      王娡笑道:“原来你一直记得这个,当时我只顾抱着女儿逃跑了,哪里敢和陌生人多说话。”

      说到女儿,王娡又陷入了沉默,忽又问张青生,“我有女儿的事,你不好奇吗?”

      张青生答道:“太后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微臣只知道守护太后,于太后不利的话一句都不会说,也一句都不会问。”

      王娡还想再说什么,外头掌事宫女急匆匆进来回道:“皇上来给太后请安来了,现在正在外面跪着,还说不得太后的旨意不敢擅自进来。”

      王娡冷着脸道:“哀家今日身上不舒服,不见了,让皇上回去吧。”

      掌事宫女出去传了话又进来回道:“皇上说‘皇儿听说太后病了,日夜担心,恳请母后让皇儿进去请安,服侍榻前,亲尝汤药以慰母怀’”。

      王娡说道:“皇上的心意哀家知道了,哀家身边不缺人照顾,让皇上回去吧。”

      掌事宫女又出去传话,张青生忍不住说道:“皇上一片至孝,太后还是让皇上进来请安吧,微臣这就回避。”

      王娡说道:“这与张太医无关,你且坐着,无需回避,皇上的性子也该敛一敛,我有意冷着他,就是要让他好好反思反思。这次的事,险些酿出大祸来,我也是后怕啊!”

      张青生点头,“原来如此。”

      又见掌事宫女进来回话:“太后,皇上还是跪着不肯离开,说‘求母后好歹让皇儿见上一面,皇儿请了安就走,不敢叨扰母后休息’”。

      王娡冷下心来,“告诉皇上,哀家今日是不会见他的。他要是愿意跪,就让他跪着好了。”

      掌事宫女将太后的意思婉转传达了,刘彻见求见无望,又跪了一会儿,陪跪的韩嫣低声劝道:“陛下,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几日雨水多,地面潮湿,要是伤了陛下的身体,太后定会心中不安了。要跪就让奴才替陛下跪在这里好了。”

      刘彻看看韩嫣,忽然起来说道:“你也不必跪了,既然太后不想见朕,朕就改日再来请安好了。走,陪朕到湖边散散心去。”

      韩嫣得了命令,立马站起来,紧跟着刘彻向崇明湖一带散心去了。

      刘彻心中不痛快,捡起石子“嗖”“嗖”向湖心扔去,溅起一阵阵水花,在远处荡出一片片涟漪。

      韩嫣觑着刘彻的神情,不住往刘彻手里递石子,刘彻扔了一会儿,便不扔了,只瞅着湖面出神。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此时刮来一阵微风,层层涟漪又向四周散去,越散越远,越散越远。

      刘彻忽然指着湖面问韩嫣道:“你看到了什么?”

      韩嫣不明所以,只得胡乱说道:“奴才只看到了风吹水面,陛下。”

      刘彻说道:“风吹水面好啊,你看的没错,就是风吹水面。”想了一想,又说道:“风吹水面就是涣散之象啊,朕这次是输了,输了不可怕,但输了人心就可怕了。朕绝不能输了人心,你看到了吗,如果朕输了人心,人心就会像那层层涟漪渐渐涣散掉,人心涣散了,再想挽回就难了。所以朕必须想办法收复人心才是,这个难啊!”

      韩嫣问道:“陛下要想收复谁的心,奴才去办就是了,给他多多的钱财,他心里一定会向着陛下。”

      刘彻喝道:“放屁!人心是这么收复的吗?朕要的是天下百姓的心,是舆论的心!”

      韩嫣不解问道:“舆论的心?……是什么心?”

      刘彻说道:“天下百姓的心掌握在读书人的口中,读书人的口就是舆论啊,这个舆论必须为朕所用,而不能和朕唱反调,甚至往朕头上扣屎盆子啊!可现在偏偏就有个屎盆子扣在朕的头上,你说朕能不头疼吗?”

      韩嫣极力咀嚼皇帝的话,总算听明白了,忙问道:“陛下是担心天下百姓会因为前段时间的事说陛下不孝吗?”

      刘彻瞪着眼睛,“这还用问吗?太后还是不肯见朕的面,这要传出去,不孝的骂名岂不是更坐实了?”

      韩嫣稍加思索,忙悄声回道:“陛下,奴才倒是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当行不当行?”

      刘彻骂道:“狗奴才,有什么主意快说!”

      于是,韩嫣在刘彻耳畔悄声嘀咕了一阵,刘彻十分惊诧地看着他道:“你说的可都属实?此事要是不能坐实,你可是诬陷太后的死罪。”

      韩嫣忙跪下说道:“奴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撒这样的谎,陛下若不信,问田太尉便知真假。”

      刘彻见他说得恳切,也料他不敢撒谎,一面着人暗中向田蚡探听真假,一面思量如何处理此事。

      果然,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却有此事,田太尉亲口说的。”

      刘彻一拍掌,高兴道:“真是老天助朕也!”

      又吩咐人传韩嫣进来,不多时,韩嫣觐见,刘彻开口问道:“朕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办,你要是办得不妥当,朕就割了你的脑袋。”

      韩嫣吓了一跳,忙问:“不知陛下叫奴才去办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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