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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七十九回(下) ...

  •   刘彘不假思索,“止戈为武,当然是打败敌人,让敌人把武器放到脚下的意思啊。”

      皇帝微微摇着头,“这不是武的真正含义。楚庄王曾曰‘定功戢(ji)兵,故止戈为武。’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武的真正含义啊。”

      刘彘一面思索一面点头,说道:“儿臣明白了,君王要善用武,不能滥用武。对了,父皇,儿臣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雁门太守郅都又打了胜仗,现在匈奴人都很怕郅都,只要他守在雁门一天,匈奴人就不敢进犯。他算是做到了止戈为武吧。”

      皇帝露出一丝笑意,“郅都执法严苛,京中权贵都怕他,他又治军严明,匈奴人也怕他,不愧是朕的‘苍鹰’啊!”

      刘彘趁机说道:“父皇,苍鹰刚刚挫败了匈奴人的锐气,就说明匈奴人并不可怕,我大汉也有能力打败匈奴人,儿臣看,匈奴人定也不敢再小瞧了我大汉!此时节,正好可以来个‘调包计’,选一位假公主嫁过去,就算匈奴人知道嫁过去的公主的是假的,谅他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皇帝盯着刘彘看了半晌,方说道:“彘儿啊,你是不是以为父皇真的会把馨安嫁到匈奴去?”

      刘彘眼前一亮,“难道父皇使了个‘障眼法’?”

      皇帝点头,“要以假乱真,戏也得做足了不成?”

      刘彘欢喜,“原来父皇早已筹谋周全,是儿臣冒失了。”

      “不,彘儿,你的胆量和谋略都很好,朕很欣慰你能和朕想到一块去。只是先不要告诉馨安她们,她们沉不住气……”皇帝连连咳嗽几声,显然非常疲惫。

      刘彘心疼,为皇帝掖了掖靠枕,“父皇,您也累了,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皇帝点头,声音十分虚微,“好,你去读书吧,要抓紧时间学习一切治国理政的事,父皇不能亲自教你了,凡事都要靠你自己!”

      接下来一个月,汉宫为两位公主的出嫁日夜忙碌起来。馨宁是皇帝和王娡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自是格外疼惜,嫁妆预备得十分丰厚。平阳候曹寿是曹参的曾孙,出身自不必说,长相也十分英俊,馨宁之前见过他,两厢倒也彼此中意。

      馨宁性子虽刁蛮,却秉承了母亲的美貌,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曹家攀了皇亲,对这桩婚事看得比天还重,一应准备倾其所有。一时间,皇宫内外曹府上下都因两位新人欲结秦晋之好大放异彩。

      馨宁对自己的婚事倒不那么上心,反正事事都有皇后和女官料理,她便整日四处闲逛。与馨宁的悠闲相比,馨安的情形就大不一样了,每日除了以泪洗面还是以泪洗面。

      她想不通,堂堂的大汉如此富饶,怎么能被野蛮的匈奴人欺负住呢?为什么一定要用女人的胸脯维持和平呢?大汉的男人都哪去了,为什么保护不了他们的女人?

      曾经一度,她是怨恨皇帝的。她觉得这个父皇不爱她,她也没有馨宁的命好,早早地就定了亲,免去了远嫁匈奴之苦。后来当看到年迈多病的皇帝躺在榻上垂死挣扎的样子,她又恨不起来了。一向刚毅的父皇,如今也是那么无能为力。

      王娡也不晓得说什么,只能加倍地为女儿准备嫁妆,精美的首饰、御寒的冬衣、美味的糕点、水润的瓜果……凡事匈奴没有的,她都一一准备了。这期间也不知道抹去了多少眼泪,她不舍啊,她也恨自己,金俗被她弄丢了,现在馨安又要被丢到匈奴去!唉,人生真的是无奈之无奈啊!

      后来反倒是馨安过来安慰她,“母后,事已至此,连太子弟弟都没有办法了,哭又有什么用?外婆常常教导女儿,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只能昭示你的软弱。女儿嫁去匈奴,如果能换来汉匈和平,能为父皇解去忧愁,就算女儿死在匈奴,也是死得其所。”

      王娡听了,哭得愈加伤心,一把揽过馨安,搂在怀里,哭得更加大声,“你要怨就怨母后吧。”

      馨安凄苦地笑道:“女儿现在谁都不怨,这就是女儿的命,是命就得担。母后以后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也不要想念我,全把我当成一阵风,吹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王娡母女抱头痛哭的时候,后宫那些陪嫁的侍女太监也哭个不停,公主不愿嫁到匈奴,奴才更不愿陪嫁过去。太监中行说没在陪嫁之列,正暗自庆幸,忽然一个小内侍跑过来叫他,“公公,馨宁公主唤您过去呢。”

      中行说听到“馨宁”两字,忽然头顶焦雷炸裂,心头顿时颤栗起来,心道:“这个祖宗,这个时候又找我干什么?被她找准没好事,听说她后天就要出嫁了,本以为从今以后和她再无瓜葛,怎么又阴魂不散地找上门来,她奶奶的。”

      又一想,骂“她奶奶的”又不妥,她奶奶不就是当今的窦太后吗,这个老太太口碑不错,对奴才们还算宽厚。再一想,管她呢,总之她们都是主子,我就是伺候她们的没把的奴才,不骂她们骂谁呢。

      心里虽这样想着,还是乖乖地跟着小内侍来见馨宁了。馨宁正坐在那里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皮,见了他,头也不抬,只自顾自地嗑着。

      中行说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喘,等了一会儿,馨宁终于磕累了,拍拍手,抬起眼皮看着他说道:“中行说,你是不是以为本公主后天要出嫁了,就把你给忘了?”

      中行说磕头说道:“奴才何德何能,不配让公主记住。”

      馨宁冷笑道:“可本公主偏偏就把你记住了啊,你说怎么办呢?”

      中行说听她口气,顿感大事不妙,只连连磕头,不敢乱答。

      馨宁檀口又启,“本公主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你猜是什么好办法?”

      中行说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拼命磕头,“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命。”

      馨宁拍手笑笑,“本公主没说要你的小命啊,你的小命不值钱,本公主也不稀罕,你不是一向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吗,陪在我二妹身边正合适,你说是吧?”

      中行说听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让他陪伴在馨宁身边,馨宁见他好像没听明白,非常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

      中行说终于听明白了,原来这个祖宗想让他陪嫁到匈奴去,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那种鬼地方,鬼才乐意去呢。

      中行说爬到馨宁脚下,痛哭流涕道:“求公主放过奴才,求公主放过奴才,奴才实在不想去匈奴啊!不想去匈奴啊!”

      馨宁冷笑道:“你不想去?二公主能去得,你为什么去不得?”

      中行说不住磕头,“二公主嫁到匈奴是去做王妃,奴才去了什么用都不顶啊!”

      馨宁瞪着眼睛喝骂:“放屁!让你去伺候二公主你还不乐意啊!实告诉你吧,之前陪嫁的名单上本来没有你的名字,是本公主向母后求了情,将你的名字写在了上面。这回,再也改变不了了,即使你哭破了喉咙,叫破了天,也改变不了了!”

      馨宁笑得无比开心,那笑容落在中行说眼中,就像魔鬼一样可怖,没错,她不是公主,她就是魔鬼,就因为儿时一件小事被她母亲责骂,她就看他不顺眼,就将怒气牵连到他头上,这一牵连就是这么多年。

      凭什么?凭什么她是主子,却还要这么折磨奴才?他都这么惨了,却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他?他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这里,让他就匈奴,那不是既断了他身体上的根,又断了他情感上的根吗?

      任由他百般求饶,馨宁就是不理睬。中行说又跑去椒房殿求皇后,哪里能见得到呢?能想的办法他都想了,都是无济于事。仰望苍天,苍天不语,俯问大地,大地不答。天地无门,其奈何也!

      最后,中行说因馨宁而憎恨皇族,因憎恨皇族而仇恨汉朝,他觉得是这个国家抛弃了他,他要狠狠地报复这个国家,既然这个国家要将他送到匈奴,他就再也不回头,他要帮助匈奴人狠狠地报复汉朝!

      果然到了匈奴之后,中行说凭借自己的机智聪明很快成了匈奴单于的智囊心腹,在他出谋划策下,汉朝接连吃了几个败仗,汉匈紧张局势一度箭在弦上,此是后话。

      很快,馨宁先出嫁了。没过几天,馨安也要嫁去匈奴了,陪嫁的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向北。皇帝勉强爬起来,站在城楼上远眺,夕阳的余晖洒满未央宫,远嫁的队伍一去不复回,他的泪水却永远也挥之不去。

      不知何时,馨安也站在了城楼上,她扶住皇帝的手臂,含泪道:“父皇,这里风大,女儿扶您回去吧。”

      皇帝回头拍拍她的手背,“父皇想要再多看一会儿,那送嫁的队伍都也是朕的儿女啊,朕对不起他们。”

      馨安听了,眼泪无声流下,此时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没有被掉包,那个坐在嫁车里的新娘还是她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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