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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七十七回(下) ...

  •   周亚夫真的生气了,喊道:“内侍,你们干什么吃的,老夫的食案上为什么没放餐具?”

      几名内侍疾趋而立,低着头,不敢言语,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周亚夫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夫拿餐具啊!”

      内侍们依旧不动。皇帝忽然开了口,“周亚夫,你懂不懂规矩,你在这大呼小叫干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众大臣忙放下手中的箸,静悄悄地看着这场君相之战。

      周亚夫见皇帝动了怒气,知道刚才的大呼小叫有些不妥,犹豫片刻,起身又跪下向皇帝请罪。
      皇帝等了片刻,勉为其难地说出三个字,“起来吧!”

      这三个字落入周亚夫的耳中,格外觉得刺耳,作为大汉的一代战神,出生入死为刘启守护江山,却换来今日羞辱,周亚夫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既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不食也罢。周亚夫遵从皇帝的命令,果然起来了,却头也不回地甩袖而去。

      周亚夫用默然离席的方式回应了皇帝的羞辱,轮到皇帝难堪了,在众大臣面前,他的君权被周亚夫践踏的一文不值。

      若搁在以前,皇帝又要抡起棋盘砸人了。但经过岁月磨砺的刘启早已不是从前的刘启了,显然更能忍辱负重,更沉得住气了。

      他没有立即发作,而是心平气和地割了一块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在品尝了祭肉的美味之后,皇帝才望着周亚夫离去的方向,说道:“狂妄至极,此非少主之臣!”

      王娡知道皇帝今日宴请众大臣,给后宫嫔妃分完祭肉之后,唤绿竹端上汤药就来宣室殿守候了。

      皇帝的身体日渐衰疲,全靠汤药吊着呢。皇帝常嫌汤药苦,每每都倒掉不喝,内侍们无人敢劝,王娡只好亲自看着皇帝喝药。

      王娡一直躲在偏殿,殿里刚才发生的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见周亚夫赌气挥袖离席,王娡忙不迭跟了出来,她在殿外喊住周亚夫。

      周亚夫见到王娡,先是愣了一下,再见礼,“皇后娘娘!”

      王娡近前说道:“周丞相还没有分食祭肉怎么能离席呢?”

      周亚夫不自觉叹了一口气,“陛下并不真心请老夫吃肉,老夫何必赖着不走呢。”

      王娡笑道:“丞相错怪陛下了,满席就丞相一个布衣,陛下还不是真心请丞相吃肉吗?”

      周亚夫冷笑:“娘娘好意心领了,然亚夫可杀不可辱!”

      王娡不由得摇头叹息,“君是君,臣是臣,丞相难道不明白这点吗?枉费了如君一片心意,你可知道她有多担心你吗?”

      周亚夫从来没听过王娡这般良言苦劝,微有动容,“之前我阻拦陛下封王信为候,娘娘不应该怨恨我吗?”

      王娡笑道:“丞相太小看本宫了,我哥哥不学无术,未立寸功,何以封侯?我若因此记恨丞相,岂不真成了不明事理的糊涂人?!”

      周亚夫定睛看着王娡,微微点头,忙施礼赔罪,“是亚夫小人之心了,望娘娘恕罪!”

      王娡柔和了声音,“丞相,常言道‘刚则易折’,希望你听本宫一句劝,赶快向陛下赔罪!”

      周亚夫不是不感动,他想起了当年在代国,王娡帮他审问女细作,那时候多美好啊!那时候的皇帝对他也很器重,他们曾肩并肩在战场上厮杀,在重重敌军的包围下,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就是在平定吴楚七国叛乱的时候,皇帝还是那么信任他,全力支持他的平乱计策,若没有皇帝的坚定支持,他也不会在三个月内就打败叛军。

      可是,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了呢?皇帝变得越来越猜忌,好像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与皇帝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了,只是道歉会有用吗?

      这样在心里想着,一个否定的答案已经冒了出来,周亚夫不自觉摇了摇头,“娘娘请回吧,亚夫是不祥之身,莫要连累了娘娘。”

      王娡看着周亚夫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真觉得他是不祥之身,忙又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到了飘雪时节,长乐宫很快裹上了一件白衣,窦太后的宣德殿架着好几个炭盆,殿内被熏得暖烘烘的。太后年纪大了,禁不起冷,炭盆要一直烤着。这日太后忽然想吃烤红薯,慧蝠忙在炭火里埋了几只,渐渐地薯香四溢。

      慧蝠剥了一只递与太后,说道:“还很烫嘴,太后慢着些吃。”

      太后一面接过,鼻子凑近闻了闻,“烤红薯就要热热地吃才好呢,哀家小的时候过的是穷日子,烤红薯都吃不上,偶尔吃上一次,比吃到肉还香呢。武儿跟哀家一样,就爱吃烤红薯,他还在哀家身边的时候,一定要哀家亲手烤给他吃,现在是不能了,想见一面都难啊!”

      慧蝠深知,太后上了岁数的人,越发想念幼子,何况梁王侍母至孝,太后对他的牵挂可不是一点半点。

      因劝道:“梁王上次书信还说要来看太后呢,没准过段日子就来了呢。”

      正念叨着,忽有人进来禀报,“梁王来朝了,在宫门外求见太后。”

      太后高兴得手中的红薯烫了手都没感觉到,嘴更是合不拢,“老货啊,还是你的嘴灵光,武儿可不是就来了吗?赶快让他进来,外面冷啊!”

      慧蝠早应着安排去了。刘武远远地跑来,就看到一个弓着背的老妇拄着拐杖在殿门口眺望,顿时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在雪地里使劲跑着,跑了一段距离,喘嗽起来。太后听见了,往前摸索着走了几步,一面像是说给慧蝠,一面又像是说给刘武,“地面滑,看着些,别摔倒了。”

      及至刘武到了近前,早已声泪俱下滚在太后怀里,“娘,儿子想您啊!”

      太后哭得哆哆嗦嗦,“武儿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娘在炭盆里给你烧着烤红薯呢,快进来跟娘去吃烤红薯。”

      “哎,儿子就想吃娘烧的烤红薯,终于可以吃到了。”刘武抹着眼泪哭着说道。

      刘武紧紧搀扶着窦太后进了宣德殿内室,母子又是抱头洒泪,左右侍者都跟着哭了,闹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止住。

      窦太后吩咐下去,让庖厨备膳,烹制的都是刘武爱吃的食物。又让慧蝠赶紧将烤好的红薯剥出来让刘武吃,刘武赶紧趁热吃了,又掉下眼泪来,“还是从前那个味道,只有娘烧的烤红薯才有这个味,儿子好怀念小时候,要是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儿子就能一辈子在娘身边侍奉了。”

      “竟说傻话,人哪有不长大的,小时候属你最乖,跟娘也最亲。娘还记得,你十四岁就到封国去了,走的那天还哭鼻子了,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你也见老了,怎么样,身子骨可还吃的消?娘刚才听到你又咳嗽了,吃了汤药没有?”

      “娘,您不用担心儿子,儿子身体好着呢。”说着,忍不住又剧烈咳嗽了几声。

      太后眉头就差纠在一起了,“快传哀家的太医,多传几个来,让他们好好给武儿看看。”

      慧蝠赶紧让人去传太医了。刘武没拦住,笑道:“娘,没事啊,老毛病了,儿子看到娘都好着,一高兴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你啊,跟刘启一个样,什么事都要强,这身体是能要强的吗?”

      “娘教训的是,不知皇兄的身体怎么样了,他身上也有很多剑伤呢。”

      说到刘启,太后又是一声叹息,“他呀,不知道节制,这身体就是坏在女人身上了,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刘武有些不好意思,“娘,不瞒您说,因为上次的事,不知道皇兄还怪不怪罪于我?”

      刘武见窦太后静默不语,接着说道:“那几年是儿子昏聩,自以为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立了功劳,就忘乎所以了,其实儿子这身体也当不了太子,当时听说袁盎阻止皇兄立我为太子,儿子一时气急了,才纵容手下杀了几个大臣,在朝廷中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也让娘和大哥为难了,尤其皇兄,身为一国之君,这事在他着实难办。后来他虽然赦免了儿子的罪,想来心里一定是怪我的吧,儿子这次来,也想给皇兄真诚赔个不是!”

      说着,就又流下泪来。太后听着心疼,也哭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这大汉的江山,也是靠你守着呢,刘启要是还怪罪你,娘找他算账去。”

      人越老越偏心,窦太后诚然如此,却不自知。虽然有太后撑腰,刘武心里还是没底。他此次来朝,的确是有一些私心的,今年他越发觉得大限将至,此次来长安就不打算回梁国了,就是不知道皇帝同意不同意。

      见太后还是偏着自己,这个想法就没说出口,万一皇帝不同意,太后找皇帝去算账,皇帝就为难了,那样一来,兄弟之间的矛盾就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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