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梦东京》sisfuly

15、今夜难眠

　　一整盒寿司和提拉米苏因为拎动的缘故而在形象上有所损毁。

　　沈梦用小勺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块，甜而不腻的奶油在口腔里融化，她幸福地眯起眼。从椅子上垂下的两只腿快乐地摆动着，她几乎吃掉了一大半提拉米苏，整个人沉浸在蜜糖海洋里。

　　冰箱那处站着姜堰，他认真地检查并清理了冰箱和橱柜内部的食品。

　　现在正皱着眉头猜测这份用保鲜膜包装好的猪排咖喱是几时做成的，轻轻嗅味道，很明显的不新鲜气味。还有几盒方便面和一次性拉面整齐地占据冰箱，右侧则是易拉罐制饮料和还未拆封的咖啡豆。

　　她有按时整理的好习惯，但厨艺水平仅限于不让自己饿死的程度。

　　“猪排咖喱我都给你倒进垃圾桶了，咖喱块拆开以后要赶快用掉，知道了吗？”姜堰来回检查快餐面的生产日期和储存条件：“附近就有拉面店吧。本来就营养不良还总吃方便面，当心吃出胃病，有你难受的时候。”

　　“猪排咖喱是我前天做的，放冰箱里还没过保质期吧。”沈梦及时拦住正要处理掉猪排咖喱的姜堰：“隔壁那位可是吃完了我做的猪排咖喱饭，事实证明我的厨艺也没这么不堪入目。”

　　“他怎么知道你做了猪排咖喱？”姜堰说这话时正在检查冰箱里那两颗番茄，他记得沈梦最喜欢的菜式是番茄炒蛋，只是她的厨艺连番茄炒蛋也不忍直视：“还是说是你亲手送过去的...你们才认识几天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大概是男人的直觉吧。”姜堰笑笑，抬眼盯着沈梦。她仰着脑袋在看他，在厨房灯光笼罩下映得她眸眼湿润，就连她眼底的探究都在温和下变得模糊不清，他突然起了兴致：“梦梦，日本人是很重视分寸的，你知道送一个不熟悉的异性食物意味着什么呢？”

　　“那天他很饿，所以我才热了咖喱饭给他。”沈梦心跳得强烈，有什么要冲破喉咙告诉姜堰，被她狠狠扼杀在唇边。眨眨眼，又迅速避开视线：“邻居间互帮互助也不是稀罕事吧。”

　　姜堰对她算得上纵容，从小到大，她不愿意袒露的事便一概不再深究。

　　幼年时，沈梦坐在庭院里玩积木，他路过时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袖，低头看，她正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

　　她说自己是异类。

　　姜堰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沈梦粉粉的嘴唇嗫嚅着说：我也想和她们一样没有顾虑的倾诉心事...

　　作为她的竹马，姜堰不懂沈梦在想什么。

　　她家境优渥，家庭美满，父母很少苛求她任何，他见过从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直率开朗，不像沈梦一直闷着心事的样子，完美伪装好的自卑，总是适可而止，不愿成为焦点。

　　她从小就很信赖姜堰，跟着他从南闯到北，犯了错也由她帮忙开脱，她少有的几次说谎，竟然都是因为他。

　　姜堰蹲下身，跟她视线齐平，那并不是安慰，而是实事求是：这就是梦梦啊。我很讨厌那些大惊小怪的人，不愿意说事就值得奇怪了吗？如果跟他们都一个样，也太无聊了，以为是玩具店里千篇一律的玩偶吗！

　　她不愿坦露，姜堰也不强求。但这次，他冷不丁就把这个惊人的事实抛向沈梦：“梦梦，他喜欢你，眼神是无法骗人的。 ”

　　沈梦疑惑得直皱眉，根本不懂姜堰怎么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他喜欢的是沙笑，再说了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只认识几个礼拜的人啊。”

　　“那家伙很不好惹的。”姜堰盯着她的眼睛：“梦梦，你怎么想的。”

　　“他跟沙笑关系很好，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坏人。”沈梦说：“虽然沙笑很强势，但她很热情也很坦率。不得不说虽然我和她认识还不够久，但我确实被她吸引了，而且她也是你的朋友啊，我想相信她。”

　　“这么天真吗？”姜堰笑笑，无奈地摸着沈梦的脑袋。她没设防，任由他温柔地抚摸：“梦梦很容易就会被骗走，到时候姜堰哥哥该怎么办呢。”

　　“你在说什么啊。”沈梦心神恍惚。

　　“梦梦不是说好只相信姜堰哥哥一人吗？”姜堰俯下身，侧头看埋着脑袋的沈梦，她机灵地抬眼，被姜堰的手指暧昧地碰着脸颊：“只是一个晚上，你就要跟着别人跑了吗？”

　　沈梦下意识直摇头，惊觉自己暴露无疑，脸迅速红了：“我自有判断。只是说映人喜欢我这种事未免太离谱了，他注定是会和沙笑在一起的，毕竟他们从高二就认识了。”

　　而且沙笑曾说过，他是她生命的构成。

　　“高二认识到现在还没确认关系，不感到奇怪吗？”姜堰松手，坐回去吃了两个寿司。接着直截了当地揭开疑点。

　　沈梦站在厨房几秒缓和，跟着也回到位置上，试图理清思路：“沙笑很喜欢映人，在我这个外人看来，如果映人不喜欢她的话怎么可能一次次接受她出现在自己身边，而且他身边的朋友也认识沙笑，这也是默认彼此的关系吧。”

　　“究竟什么原因，外人是没办法知情的吧。”姜堰看向沈梦。

　　“你跟他有过节？”沈梦追问他。

　　“我们见过两次，第一次还是在新宿区偶遇的。”姜堰倾着身体靠着椅背，仰头，跟她回忆：“那家伙得罪了人，被打得倒地不起，一直流血，不过招惹他的那群家伙没好到哪去，全部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沙笑她...对我来说她隐瞒了很多事，她很机灵，逃过了正赶来的警察把那个家伙偷偷带走了。”

　　沈梦一瞬间像是坠入寒冷深渊。仅仅凭借姜堰描述就足以联想到北野武电影里那种极道场景，一想到住在自己对面的人打架斗殴，曾把人揍得倒地不起，甚至逃避警察的搜索。

　　日野映人那张清秀好看的脸就被蒙上了重重马赛克，模糊不清。

　　姜堰握住她的手。沈梦被突如其然的触感激得抬头，他目光温柔，问她：“你害怕吗？”

　　沈梦摇头，如实交代：“我只是突然间感觉他很模糊，不过我和他原本就接触不多，互不相犯，我不会被牵扯进他们的世界里。”

　　或者说，他们也将她隔绝于世界之外。

　　“至于你说的喜欢，我更倾向于是你的关心则乱。”沈梦不动声色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另只手轻轻盖着手背，那丝温热转瞬即逝：“那不是小时候的玩笑话，到了现在我也相信姜堰哥哥。”

　　姜堰微挑眉，淡淡地笑着看她。

　　“梦梦—”

　　沈梦认真地听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一秒两秒，他似乎经历一番深思熟虑，他本将脱口而出的话就此打住，没了后续。

　　“既然你也开始了大学生活，也搬了新的住所，全部都正常平稳的前进。”姜堰说：“有没有想过参加什么校园活动，加入什么社团部门？”

　　“我还没想法。”

　　“梦梦很喜欢演剧，专业跟电影涉及，或许你想要去的就是演剧部了。记得高中时，梦梦一入学就斩钉截铁地决定了演剧社团，出演了很多角色呢，是远近闻名的人呢。”

　　“不要打趣我了。那时候轻狂无知，竟然真以为自己的天赋已到了天才的地步。”

　　“朋友送了两张剧场观影票。”姜堰说：“下周六，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吧。”

　　“周六...你不是还有训练吗？”沈梦觉得这番话实在礼尚往来：“我倒是很感兴趣，但这不会打乱你的行程吗？”

　　姜堰对她的不开窍恨铁不成钢，无奈叹气：“梦梦，其实姜堰哥哥每天都想见到你呢。”

　　“可是我们总是好久不见面。”沈梦一想到来到东京以后的生活，满腹委屈：“我在语言学校的时候，你经常在训练比赛，我都找不到你人在哪里。”

　　姜堰懊悔起来：“那时真的太忙了，没有顾及到你，对不起。”

　　“我不是要道歉。”她不想要姜堰的怜悯，而自己却像流离失所的狗时不时得到他施舍的关怀：“比起计划好的行程，我更想你是出于想见我才见面。”

　　姜堰语气轻松：“我每天都在想梦梦，每次见面都是我想你。”

　　“少来。”沈梦摸了摸手臂：“你的敷衍让我感到很肉麻。”

　　送别姜堰后，沈梦走上楼梯，很慢，一步一步地挪上楼。

　　她回想起五十岚沙笑带自己去新宿区酒吧，她美得惊心动魄，烟熏妆下惑人的目光，像深夜里的明星。她像一只黑蝴蝶无所顾忌地飞舞在天地间，美丽且危险。可是又温柔，她拉着沈梦进休息室，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凑在她的眼前抱怨着快要脱妆的脸。紧接着姜堰的那番话又将幻想撕碎，她避开警察带走日野映人，正如姜堰所说的，她藏着很多秘密。

　　沈梦觉得自以为是短暂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却又明显感到被他们的世界毫不留情地隔绝着。

　　头顶传来又轻又沉的开门声。

　　沈梦迅速警觉，像是早已预料地，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日野映人。他沉默无声，静静地看着自己。

　　“晚...晚上好。”沈梦最先跟他打招呼。

　　“晚上好。”日野映人回答她。

　　“又没吃饭吗？”沈梦又踏上了一节楼梯，怀着心事而显得脚步沉重，她仰望着台阶之上的日野映人：“这次可能没有咖喱饭了。”

　　日野映人摇头，反手关上门：“我去便利店买牛奶，你要一起去吗？”

　　深更半夜邀约便利店吗？沈梦有些错愕。

　　“感谢你上次邀请我享用那份咖喱饭。”日野映人迟迟没等到沈梦的答复，又解释道：“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等等。”沈梦突然三步并一步跑上楼梯：“还有一盒寿司没打开，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吃掉吧。”

　　日野映人直挺挺站着，看着沈梦开门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一盒寿司，他闻到了浓烈的芥末味道，寿司的香味勾动着饥肠辘辘的他。他点点头，带着沈梦去附近便利店，他买了大瓶牛奶，沈梦从柜里拿了牛奶巧克力，两个人走出便利店，找到公园附近的公共椅坐下。

　　沈梦穿着厚厚的外套，日野映人只穿着衬衫和西装外套，西装外套很大，到处透风，拧开牛奶瓶盖的手冷得发抖，手指苍白，他连着喝了好多牛奶，才开始碰寿司，声音有点哑还很轻，说着：“我开动了。”

　　沈梦解决还剩下的提拉米苏，草莓牛奶很冷，她放进怀里暖暖。扭头，发现日野映人已经吃掉两枚寿司，旁边的芥末没动过，但吃得很快乐，沈梦见了也觉得赏心悦目。

　　日野映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和她撞上视线，露出微笑。

　　“你和沙笑见面了？”日野映人突然问她。

　　沈梦点头回应：“她还真是事事向你报备。”

　　“沙笑没有告诉我。”日野映人抬起头。夜里有风，公园里的树木沙沙作响，只有几个路灯照亮着马路和湖泊，头顶的夜空星星很淡，却从他的眼眸里熠熠生辉：“你身上有沙笑常用的香水气味，有香烟的味道，这很容易就能猜到。”

　　“她带着我去看了她乐队的演出，还亲自送我回来。”沈梦谈起沙笑时难掩开心，大抵在她的认知里，两人已经是好朋友了：“我今天很高兴，大概是终生难忘的一夜了。”

　　而且她在东京有了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