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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柳花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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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路上两人骑马是走走停停,晨起动身,夕曛住店,也不着急赶路。
有路过的集场街市,甚至会多驻足停留几日,揽观风土人情,体会地方民俗,因此也并未走出去十分远。
纪清淮虽从小家道中落,流落在外,饱经人间事故冷暖,但也并未曾到达过较远的西南一带,故此对沿途所经之地的认识也只停留在了书上“偏僻荒远,穷山恶水”一行字中。
但是自从纪清淮随邵瑾一路行来,却发觉途中也并非自己所听所想的那般无聊。
即使身在荒山野岭,也有清泉悦耳,翠植悦目,纪清淮心道一一不愧古人云:“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
此次出游,便获益良多,真意尽在不言之中显现,如同拨云见日一般,令自已心中倍感明悟。
自己从前拘束于高阁之中,固然读书习字,以至于到闻天下事;可却也是耳听为虚,从没深入地了解过,字里行间也未落到实处去,到底还是有些浮于表面,学的不够到家的。
纪清淮心中在想什么邵瑾却是不知,两人途中不时玩笑逗趣,一转眼间,便到了庐陵郡边界的一个小村。
此村名唤柳花村,出了这村子,再一路向西,穿过望风坡,便也就出了庐陵郡,入了与之相邻梅阳郡的界内。
还未到近前,大老远的就先看见袅袅的炊烟升起,接着村子才显露出了一点房屋灰黑色的瓦砾来。
又向前行去,就能看到一棵高大的碧柳树,树旁立着一块巨石,其上歪歪扭扭地刻了“柳花村”三个大字。
过了石头入村,再看天色已晚,倦鸟归巢。
有布衣村民正牵着耕牛从田间返回,嘴里还悠闲的哼唱着小曲;也有猎户骑马从山林钻出归家,兴高采烈地点着猎得的野兽数目,看起来收获不小。
邵淮便打算在村中人家借宿一宿,明日继续启程过望风坡。
话不多说,邵瑾先行下马走近,扣响了一户人家的门扉。
来开门的是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看是两个有礼貌的年轻小伙子,老妇人笑得慈祥温和,忙招呼着他们进屋里坐。
待说明来意,老妇人也不含糊,起身十分利落地把闲置杂物的屋子收拾出来了。
柳花村民风淳朴,村民世代在此处扎根繁衍,安居乐业,也许久无外人造访。
饭已蒸熟,但一听邵淮两人是路过留下来歇脚的,老妇人又转身进了厨房,忙手忙脚的想要添了几个菜,两人劝阻无用。
纪清淮脸皮薄,更是被这热情一时冲的手足无措,失了一贯的泰然自若,呆愣愣站在一旁,不知该干什么。
直到老妇人拿起了食材,他才赶忙冲上去帮忙清洗切菜,邵瑾在旁边添柴烧火,偷眼看着纪清淮干练贤惠的动作。
最后不知怎的,竟成了老妇人瞪眼站在一旁无事可做,看着两个年轻人默契的配合,插不进手去。
一会儿便饭熟了,炒好的菜也端上了小木桌。老妇人健谈,热情的就和他们唠起了家长里短,三个人共同等候着的老翁忙完农事回家吃饭。
老妇人膝下无儿无女,一生也没有什么大波折,与老翁恩爱数十载,重复着虽然朴素平淡却又稳定幸福的生活,和无数的寻常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怡然自得。
纪清淮善言;又是婆婆长,婆婆短的唤着,不一会儿便把老妇人逗的直乐;邵瑾坐在一旁,纪清淮有意把话头往他身上引,令邵瑾也能时不时搭上个三言两语,故而也不觉得受到冷落。
晚间,老翁扛锄收工回家,把牛牵回牛棚后进了小屋。
见了邵淮两人,老翁初时有些惊讶,但面上也无防备之色,没过多久便接纳了两人留宿用饭。
但相比于老妇人,老翁便有些木讷了,饭间只是侧眼看着老妇人眉飞色舞的样子,和蔼笑着,或低头扒饭,并不插话。
四个人围坐在矮小简朴的房屋中,老旧的小木桌垫着不平的桌脚,桌上不多不少的摆放了两三碟小菜,屋内充斥着你来我往的欢声笑语。
一一
农家人作息时间早,饭毕不过小半个时辰,老妇老翁便已熄灯安睡。
纪清淮不习惯这么早上榻,一时有些难眠,翻来覆去良久也无半点睡意。
邵瑾也没睡,于是就和纪清淮聊起了天。
“既白,你觉得今天的这饭菜怎么样?”邵瑾有些没话找话。
“色、香、味皆算不得是上乘。”纪清淮抬头看向尚未完全黑透的窗外。
两人于厨艺这一方面并不擅长,因此,做出的那几盘菜也仅能饱腹而已,而老妇人一开始只预备了白饭和一小碟子咸菜。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今晚的饭味美香甜,比起那皇帝桌上的玉盘珍馐也不差分毫?”邵瑾抢话笑着反驳道。
“虽然农家饭食简单味浅,但待客情谊却深厚满盛,故而也就觉得白饭不淡,素菜不廉了。”
纪清淮缓缓说出后半句话,复而又去寻邵瑾的趣: “你又哪里吃过那些宫廷御菜?”
前世邵瑾屡立战功,皇帝赐下的御菜没少吃,御酒也更没少喝,但那些也仅仅只是为了果腹,比起享受,更像是一种任务。
而如今吃下的这些邵瑾才真真正正的是觉得吃进肚子里去了,回味起自然胜过世间八珍玉食。
但是这些邵瑾自己都觉得惊世离奇,也就不便与纪清淮细说。
“谁说没吃过?”他忽然一把搂过纪清淮,趁其不备地在那人俊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不知那些子御厨何时又出了一道新菜,现在这尝起来竟把山珍海味都给比下去了。”
纪清淮面容腾的红成了胭脂色,像一块润泽的红玉,让人直想放进手里,细细把丨玩。
“净会说胡话。”哪有把人比作菜的?纪清淮转头轻斥,努力掩盖下内心的慌乱。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了邵瑾眼里,却是七分羞三分恼,恼羞成怒,活脱脱的一只忸怩又闹脾气的猫儿。
“好啦好啦,我说笑的。”邵瑾忙去赔笑脸哄自己家这只心口不一的猫儿。
继而神色又认真起来:“既白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纪清淮笑道:“无车马喧闹,无琐事烦心,抬头便有悠悠南山,四顾可赏碧透江湖,又怎么会不喜?”
“那如果有一日天下安定了,既白就和我一起寻一处世外桃源,就此隐居避世,粗茶淡饭,可好?”邵瑾赶忙追问。
纪清淮不知这人怎么又忽然想到要隐居去,有些愣怔,可心却忍不住如离水的网中鱼般怦怦直跳起来。
昧旦二人起身烹饭晨练,霜露沾衣;日出忙农,伴布谷黄牛,小犬身后吠。
午后钓鱼闲饮茶,见叶边鸣蛙、荷尖蜻蜓。
晚间并肩坐在下,耳听虫鸣面场圃,把酒共话桑麻事 。
不消细想,也知是一桩美事。
“那先让天下安定再说吧。”纪清淮笑得两眼弯弯如弦月,也不管邵瑾,直接躺下盖了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合上了眼。
月挂梢头,星光流转,一夜黄梁好梦酣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