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尝遍愁滋味，人空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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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纪坤莳走后，凤渽才慢吞吞地坐下，拿过纹芝递来的针线，补起那衣裳来。还未曾补起来多少，纪母就道：“凤渽，你也别补了，起来。”
凤渽便依言放下了针线，站起身来。
“你跪下。”
凤渽便恭恭敬敬地跪下。纪母弯下腰去，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住她娇小的下颌，笑道：“真是个美人胚子呢。——做人又大气，却也难怪坤莳的眼里、心里头都只有你一个。”
凤渽只是冷冷地望着纪母，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于是便不吭声。
“说罢，你是用了什么招数，坤莳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围着你打转？”纪母给纹芝搀扶着，端坐在太师椅上，从一边摆好的小几上拿过一碗朱砂垒的牡丹花茶来，抿了一口，“还能让他为了你，反抗他娘？”
凤渽诚实地摇摇头：“我没有做什么事。”
纪母侧头对垂手侍立一旁的纹芝道：“纹芝，你出去，把门带好。”待到纹芝走后，纪母才道：“说罢。无人能听得见了。”
凤渽忽然觉得想笑。她是想逼迫自己承认一件从未发生过的事么？“老夫人，我可从未对坤莳做过任何事。若是他着了魔，就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您又来找我做什么呢？”
然后便是沉默。默地教人心慌意乱。
纪母忽地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小茶碗往案几上重重地一磕：“唷，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子！我可真是喜欢得紧呢。”说着，就要上前去扶起凤渽。
这个老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凤渽暗想，却还是起了身来。就在自己起身的瞬间，却听见纪母悄声在自己的耳畔说道：“无论如何……你要走。”
凤渽亦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可是，我想留。”
纪母的脊背僵直了一下，半晌过后，才道：“纹芝，扶我回房。”
望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苍老身影，凤渽又一瞬间的心酸，——她又何尝不是为了坤莳！
可毕竟，人心不由己。
纪坤莳把月释送回檀岛别院之后，转回到正厅的里间，既没见着凤渽，便拉住匆匆而过的纹芝道：“你可知凤渽在哪里了？”
纹芝答道：“大太太早就回扉忆别院了呢，六少爷切莫着急的。”
“母亲不曾为难她？”纪坤莳心下很是诧异。纹芝笑道：“哪里有为难这一说呢，——只怕大太太见不得您和四姨太亲热，自己早早地生闷气去了呢！”
便只听“啪”地一声，纹芝早被人打在地上：“好么，我们纪家能养出你这样的奴才来，也实说是件新鲜事。大太太是何等的身份，能用你这小蹄子的一副贱嘴脸去玷骂的！打今儿起，你便卷铺盖走人罢！”
纪坤莳却并未曾动手，抬头看向来人，却正是阿蓉。那纹芝被打得满脸泪痕，抹着眼泪儿就往正厅里间走去了。阿蓉“哧”地冷笑一声：“这般好的丫鬟，我们纪家这个小庙也供不起你这个大菩萨！只扇了一巴掌就往老夫人哪里跑，成个什么气候！”
纪坤莳不禁笑道：“你这般泼辣辣的性子可怎么得了！若是初宥也被你调教成了和你一般的样子，仔细我活剥了你的皮！初宥那孩子我可最爱了，一看就是最有灵气的。”
阿蓉也笑道：“不瞒你说，我心里可一点初宥也无，全都给初杰填上了！这五个孩子里面，我最是喜欢他，那孩子才是真真地像我，毕竟是男孩子，又不像初宥那般女孩子气，有一股子泼辣辣的劲儿，平时也和我最是亲热，快把然唯给愁死了呢。”
纪坤莳的眼前有一片恍然——
……
凤渽笑道：“我哪里嫉妒？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我就是最喜欢小孩子的。这五个孩子里面，我最喜欢初杰，毕竟是男孩子，有一股子泼辣辣的劲儿，好像我小时候。”
……
凤渽，很像阿蓉。
“又在想什么的？”阿蓉见纪坤莳一时回不过神来，便笑道，“莫不是想起扉忆别院里的美娇娘了罢？！”见纪坤莳飞红了脸，阿蓉便更要打趣他了，一迭儿声地道：“快去么，别让人家等急了！”
纪坤莳羞得不知该怎么办的是好，便低三下四地道：“我走了。”刚一回身，便撞见了凤渽正笑意盈盈地望向他，右手执着香扇，巧笑倩兮道：“蓉姐姐真是说准了，我是等不及了，巴巴儿地找到这里来，没成想，还看到蓉姐姐欺负一只呆鹅，好不有趣！”
纪坤莳见着两人同时夹击他，便气忿忿地道：“好啊，你们两个都打趣儿我，我可吃不消了！”说罢，抽身欲走，凤渽忙伸出手来扯住他：“过一会子，我和你一块儿走。”
阿蓉得意地笑道：“瞧瞧，瞧瞧，可被我说中了罢！这两个就是一对，黏在一起，分不开的。也罢，也罢，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混事，你们自去颠鸾倒凤、逍遥自在罢！”
一席话说得两人更是不自在，凤渽便轻声地道：“姐姐，我们便先走了。”阿蓉笑道：“快去！快去！”说完，便径自回了双瓁别院。凤渽扯扯纪坤莳道：“我们也快回去罢。”
纪坤莳微笑着，眼底竟有无限温存：“好。”
“我母亲可为难你没有？”纪坤莳搂住凤渽的肩膀道。凤渽嗔笑道：“哪里有的！她老人家慈眉善目的，对我说了好些个体己话儿呢。”
纪坤莳见她这般样子地说，也稍稍地放宽了心下来，便道：“那就好。我只怕你吃苦头。”
凤渽“咯咯”娇笑道：“你哟，只会说这些甜言蜜语的来糊弄我！我才不信。”
纪坤莳急道：“我这句句可都是实情！你瞧瞧，我可曾骗过你一回？”
凤渽看他说一句玩笑话也要当真，不禁嫣然道：“你真是……唉，痴人自有傻福气。”
纪坤莳也不理会她说自己痴傻，只是慢慢躺下身，把头仰在她膝盖上，半晌才道：“今天看着阿蓉，我几乎都要恍了神去的。——你，真是有些说不出地像她。”
“蓉姐姐为人性子豪爽，却也不失端庄之气，我倒想知我们两个是个怎么样的像法？说来给我听听。”凤渽竟有片刻的怔忪。纪坤莳皱皱眉头：“我答不来。——但就是像。你们两个可像得紧呢。”
凤渽乐不可支地道：“那你还说我们像，自己倒又说不出个缘由来。”
“所以你是说不出地像她么。”纪坤莳打个呵欠，一歪身，将凤渽搂上了床……
“老夫人！”纹芝哭着跪倒在纪母面前，“老夫人，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纪母仍是拿着一碗大子胡红的牡丹花茶，拿着碗盖合了两合，这才幽幽地道：“你起来罢。——纹芝，你有什么事啊？”
纹芝爬起来，哭哭啼啼地道：“老夫人，我只不过念了几句大太太，结果……结果那六姨太就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还要撵我出去呢！”
纪母“哼”了一声，厉声道：“这便算你自己活该。那阿蓉为人八面玲珑，从来没得罪过人，却也能处处逼人，连坤莳的面子都不曾给过，你撞到她那里也算你是倒霉。”
纹芝呆愣愣地道：“不给六少爷的面子？这也能够？！老夫人，赏我个趣事儿听听罢，我再不惹事生非了！”
纪母便慢悠悠地道：“那是两三年前，坤莳刚扔了然唯，又强迫了阿蓉。阿蓉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却并不赞同所谓的‘刚烈’，只是跟坤莳说要搬出去住。坤莳哪里肯应，还曾放下身段，跪在地上求她莫要搬出去，样子很是可怜，我见了都难免心疼。——可最后阿蓉还是出去了。坤莳后来一年都没有出门，尽是借酒消愁。再后来才碰上的蝶暮。这次坤莳若不是搬出我来请她，她也不能够回还来呢。”
纹芝如听天书一般，心下不禁对这神通广大的六姨太多了一份恐惧：“我再不敢招惹这六姨太了……”
纪母冷笑一声：“之前也算是我给她面子，她也满着趾高气扬的劲头儿，现如今，她为了那个小娼妇，连我的人都敢动，我若是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岂不是要蹬着鼻子上脸了不成？”
纹芝恐怕牵连了自己，日后遭六姨太的报复，忙赔笑道：“老夫人切莫动怒，我倒是觉得，这事不在六姨太身上，倒是和大太太少不了干系。若不是大太太得宠，六姨太也不会如此这般的……”
纪母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又是那个为虎作伥的小娼妇！坤莳娶她，败坏了纪家的家风，弄得满城风雨不说，还闹出这么多事来，人人都为她操上心了！纹芝，你去，让花盛叫那个小娼妇和坤莳一起到双瓁别院，就说是六姨太吩咐的，说完了就立刻回来，扶我去双瓁别院，看我怎么收拾那个小娼妇！”
纹芝得了令，乐得一溜小跑去找花盛去了，满心里只想着出了这一口恶气，哪里还有怕着六姨太的影子？倒是纪母，又复端起那碗早已冷却的牡丹花茶，抿了两抿，眼底煞气闪过……
“凤渽，这便不是我倾你，——是你自己倾了你自己呢。”纪母轻笑。
只是谁知，竟是笑里藏刀。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尝遍愁滋味，人空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