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城》南之焱

22、飞鸿雪爪 上

　　雨一直下。
　　越州城笼罩在灰蒙蒙中。虽是白天，看上去却像夜晚一样。更怪异的是，一束阳光将这黑夜撕开了一道口子，光芒正照在珠玑巷的一处宅子上。
　　凡人们好奇地望着这奇景，议论纷纷。有好事的围观，但没看出什么。只是阳光而已。但宅内人就不一样了。先是一白面小兵叩响了大门。门童问他是谁，要找谁。小兵说：“我们找笑面魔女。闲杂人等退避。”
　　“这位军爷，我们没什么魔女。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而且您这军装也不对。小的还有事。军爷，您请。”门童把门关上了。
　　小兵手指轻轻一弹，本以为能拦着关门。哪知一点影响也没有。门麻溜地关上，给了他一碗闭门羹。他用力再试，灵力如泥牛入海。他不信，上前去推门。门纹丝不动。举起拳头砸门，却被弹了回来。他愤而拔剑，却被为首的一个小将军喊住：“这宅子有古怪。让开。”
　　小将军取出弓箭，用全力向大门射了一箭。他以为门会随箭倒下，哪知只是箭落了。他脸色不好看了。他手朝前一挥，示意下属强攻。
　　哪知，无论刀砍剑剁，水淹还是火攻，整座宅子均不为所动。小将军震惊了。他听说笑面魔女难对付，已经带了比平时多一倍的人下来。竟然，连大门都进不去。他脸色比越州城的天色还要黑。
　　他们在门外鼓捣的同时。宅内诸人听得嘭嘭之声不绝，都出来看是什么情况。凡人们看不出什么特别，对为什么阳光只照自己也见怪不怪。毕竟自家主人是仙女。所以，都很淡定。一会就散了。
　　阿离见晴雨娃娃一个个启动，知来了，第一个跑出去看热闹。
　　外面兵将见大门打开，溜出一缕黑烟。以为是成功了。纷纷欢呼。
　　阿离抱着手，歪着头问：“你们是九重天派来的天兵天将？”
　　小将军见出来一个小鬼，惊讶道：“你这小鬼怎么会在里面？”
　　“这是我的宅子，我为什么不能？”
　　“你的宅子？”小将军抬头看了看花府的牌匾，又从袖中抽出一画卷。打开后，看看阿离，再看看画像。“你是谁？”
　　“我先问的。快说，你是谁？是九重天来的吗？”
　　“放肆，你竟敢这样和我们将军说话！”一小兵嚷嚷。
　　阿离一巴掌扇向那小兵。将他扇得在原地转了三圈。“轮到你说话了吗？我问你了吗？”他窜去扇了人家耳光，还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才落到大门处。“看样子是了。兵器不错，人不怎么样。这装备给我，比在你们手里更合适。真是浪费。”
　　众人面色皆变。刚才人人伸手去逮他，却被他从指缝间溜走了。
　　这时，玲珑也出来看个究竟。她一出来，看见上百人，全副装备地围着自家的宅子。“阿离弟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当兵的？”
　　她一露脸，小将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画卷。
　　“没你什么事。快回去。”阿离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她走。
　　“可是……”
　　“哎呀，你快回去。马上要中午了……对，今天别煮了。我们去知味居吃。”阿离将手搭在玲珑的肩上，勾着她往回走。“你一会让人去订个大包间。顺便叫上施儿。你救了她，一定也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小将军见他们旁若无人地往屋里走，叫道：“你们站住。”
　　阿离理都没理，倒是玲珑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是哪里的兵？”
　　见他们要跨过门槛。小将军一道剑光挥向他们。
　　阿离袖子暴涨，将剑光卷住。他那袖子变得有千斤重，将小将军压得后退一步。
　　“哎……”玲珑叫道。
　　阿离一把将她推回屋内，冲门外诸人翻了个白眼，冷哼道：“你们也不过如此。我可是最讲道理的人。你们找错地方，也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快离开这里，我就不再跟你们计较。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说完，将门砰一声关上。
　　玲珑被他一推，哎哎往前冲了十几步，冲到小白龙面前。小白龙连忙扶住她。“玲珑妹妹，你没事吧？”
　　“哎，没事。”
　　阿离甩了甩袖子，瞧见小白龙和凤歌儿往这边走，又嘲讽道：“你这条破龙速度真够快的。热闹都看完了才出来。”
　　小白龙没理他，继续往大门走去。
　　阿离伸出手，拦住他。“少添乱。你这道行，打起来，还得护着你。你们给我在屋里待着。只要他们敢硬闯，我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阿离弟弟，为什么要打起来？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找错人了吗？”玲珑问。
　　“你别管。这是大人的事情。回厨房做饭去。”阿离用力推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后院。然后望着凤歌儿，问道：“小凤凰，听说你们和九重天不对付。如果打起来，你们谁赢？”
　　凤歌儿问：“外面是九重天的人？”
　　“怕吗？”阿离斜着眼睛看着她。
　　“有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哥了。”
　　那两人大惊，异口同声说：“你说什么？师父/表哥要做皇帝？”
　　“大惊小怪。你们等着，这才刚开始。这宅子可比他们想象中，要更有趣。估计，一会援兵就来了。就看看看我哥和那个女人联手，能拦多少了。也看看九重天有没有这个胆量——既攻击魔界，又得罪凤族，还有我。哈哈哈。”阿离仰天大笑。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小白龙直着脖子。
　　“你什么意思？”凤歌儿也惊呆了。
　　“真是对牛弹琴。总之，你们不准出去。不然，我不会救你们的。”
　　“我用得着你救。真是胡吹大气。”小白龙忍不住反驳。
　　阿离冷哼一声，往西院走去。没走几步，与玲珑迎面撞上。“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你，你说说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玲珑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也没有。”阿离勾着她的肩，带着她往里面走。“你不去看看你那根木头？这大半天功夫没见他出来。”他走着走着，改往东院走去。
　　玲珑被他带着走。“阿，阿离弟弟，你说说清楚。那帮人是不是来找我姐姐的？”
　　“你很希望他们来找她吗？”
　　“不，不是的。”
　　“那不就好了。她都回魔界了，你瞎担心什么呀。有这心思，不如多搞几个新菜给我吃吃。”
　　到了东院，发现没人，马上放出追魂鹤。嘴上骂骂咧咧地回了西院。“这破鹤不行。下次要搞个会主动跟着的才行。真不让人省心。”
　　敖子青飞得太快，追魂鹤一时失了魂。它往西，他往南。他回越州城，它则离开这里。他在天上看见花宅被天兵天将围了个密不透风。然后，凤羽军又将天兵天将围了个严严实实。两个圈中间，凤一航正在和一虬髯老者在说话。他赶紧落在最外围，高声说：“诸位，请问围着这宅子所为何事？”话音未落，凤三也下了云头。
　　凤羽军见是他们二人，让了条道出来。
　　虬髯老者向凤三点了点头。“老凤啊，你可来了。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事？”
　　“什么事？”
　　“我们奉命来捉拿笑面魔女。先是被一小鬼戏弄，再就是被你这小毛孩拦着。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拿了他了。”
　　“威猛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一航，发生什么事了？”
　　一航快步走向他，在他耳边耳语了好一会。威猛将军眉头拧成两根粗麻花，紧紧地盯着他们俩。
　　过了好一会，凤三听完以后对威猛将军说：“威猛将军，许久不见，不知能否赏脸一起喝杯清茶？”
　　“不行，执行公务呢。改天。”威猛将军打量着他身旁的敖子青。“这是……小翀？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不是。他是我们阁主的儿子。”
　　“噢，噢，难怪说我瞅着不像。那个……那个……我知道，叫……”最近他经常听人提起凤主这桩风流韵事，就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私生子叫什么名字。
　　“在下叫子青。”
　　“对，对，就是子青上仙。你别说，这么一看，长得还有点像老凤主。”威猛将军不住地打量他。
　　“小公子，可否请威猛将军进宅内喝杯茶？他是天族的兵马大元帅，也是我们凤族的朋友。”
　　“可以。”
　　“老凤，都说不行。改天。你也真是的。仗打完就不见影了。诶，是进这花宅吗？”威猛将军见敖子青走向花宅的大门。
　　“是的。”凤三跟着敖子青。“不过，只邀请你。”
　　敖子青走到天兵外围，拱手道：“有劳借过。”
　　天兵没理他。
　　此时，一只追魂鹤从天上掉了进来，落在敖子青的肩头。
　　威猛将军揪了揪胡子，粗豪地说：“让开。让他们过去。”
　　天兵这才让出条道来。
　　敖子青将白云尽数收了，又变作屋檐下的晴雨娃娃。他轻轻推开门，看到门口正在纠结要不要出去的小白龙和凤歌儿。
　　这俩被阿离的话惊到了。小白龙想的是，师父做玉帝的位置其实也挺好的。以后就不用再看他们脸色了。凤歌儿想得是，表哥居然想做九重天之主，要不要告诉姨妈呢？两人索性停在那交流起来。还没得出结论，就见敖子青打开门进来了。
　　“师父！”
　　“表哥！”
　　阿离一溜烟，也到了。“哥，你去哪儿了？”
　　“我出去随便走走。”
　　“下次你要告诉我一声。不然我不知道你去了哪。”
　　“你找我有事？”
　　“当然了。我得问你午饭吃不吃。我跟玲珑说了，午饭可以不用煮。我们去知味居吃。你回来得正好。我们现在就去。”阿离还没迈开步，门外凤三跟着进来了。紧接着是威猛将军。最后是凤一航。
　　“你喜欢吃那里的菜，让人去买回来。我有客人。你先去玩一会。乖。”敖子青先哄阿离，后转向小白龙。“劳烦请刘家娘子送茗茶和茶点到花厅。”
　　小白龙连忙点头。
　　玲珑也跟着阿离出来了。她走得没有阿离快。远远看到这么多人，脚步慢了下来。小白龙往回走时看到她，就拉着她。“你来得正好。”
　　玲珑问：“他们是什么人？”
　　“师父的客人。劳烦准备茶和茶点，送到花厅。”
　　“哦哦，是他的客人。那脸臭的，好像我们欠了他们很多钱似的。”玲珑嘀咕。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整治出六色果子，加上一壶碧螺春，亲自送往花厅。
　　花厅内，凤三坐在首位，他的左边是威猛将军。下面才是敖子青和凤一航。阿离本来也跟了进来。后来看这两老头关系熟稔，架怕是打不成了。加上敖子青在一旁连哄带劝不让他掺和。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改去冥府。自从找回哥哥后，他一次都还没去过那里。今天，看了天兵天将的兵器，觉得自己的鬼军装备不如他们。得想想法子，搞点趁手的才行。
　　所以，玲珑来的时候，花厅就四个人。
　　“老凤，上次你跟饴山老君回九重天，也不过来找我喝个酒。太不够意思了。”
　　“怕耽搁你。”
　　“说什么瞎话。耽搁什么呀。明明是你没找我。今天办完事，我们得喝一杯。先说好了，一会我得看看这个宅子，如果真的没有笑面魔女，这事就算了了。”
　　玲珑前面没听到，只听到笑面魔女四个字。她手抖了一下，不过，很快镇静下来，快步迈入厅内，低着头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匆匆退了出去。退到外面，她想起姐姐的话。好多年没听到这样的叮嘱了。一定是出事了。她加快快步，走向西院。
　　小白龙不在。张承木还在睡觉。睡梦中，梦见和玲珑成双成对，只羡鸳鸯不羡仙。梦正甜，却被摇碎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玲珑一脸焦急。“玲……珑……”
　　“快起来。”玲珑见他睁开眼睛，把放在床尾的外衣拿来，扶他坐起，将衣服披在他肩上。“快把衣服穿上。”
　　“怎……怎么了？我……我怎么在屋子里？我……我记得……”
　　“别啰嗦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好……好，你别着急。你先转身。”
　　玲珑背过身去。
　　他摸索着把衣服穿好。
　　“好了吗？”
　　“好了。”
　　玲珑转身一看，脚上还光着。就拎起靴子，要帮他穿鞋。
　　“放，放着。我来。”
　　“少啰嗦。”玲珑将靴子套他脚上后，将他扶起。“快走。”
　　“去哪？”
　　“回你的家。我要离开这里，回老家去了。”
　　“什……什么？”他不肯走了。“你说的是真的？”
　　“这里很好，你也很好。可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我得回家了。”玲珑一手打伞，一手推着他往后门走去。
　　“我说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傻子。我没有能力护着你。你跟着我，会没命的。”
　　“不会的。姐姐昨天教了我入门心法。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不用你保护我。我还要保护你。让你过上开心的日子。就是，就是我需要点时间。玲珑，你相信我。”
　　玲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你快走。离开这里，回你自己的家。练成了，再来找我。”
　　“你会等我吗？”
　　“不会。你这么笨，谁要你。”
　　“玲珑，我不笨。阿娘说吃亏是福。我只是比较有福气。”
　　“你快走。”
　　西院离后门不远。玲珑将伞塞给他。然后，打开后门，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她后背抵在门上，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哭了一会，又偷偷开了条门缝，悄悄看他是否走远。昨夜，这傻子竟然守着柱子等了自己一夜。若答应他，万一回不来呢？岂不是要等我一辈子？
　　门外，天兵天将没有拦他。他也看不见他们，只一步三回头，频频回顾。她关上门，哭得更厉害了。哭一阵，开门看一会，直到看不见他身影为止。
　　玲珑擦了擦眼泪。冒雨回了东院。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贪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