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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雄篇 ...

  •   二十四节气之双雄
      之其一立春

      尚未完全解冻的官道上,两名男子纵马奔驰。
      领先的白袍华服青年,一头泼墨长发随风飞扬,如其主人般张狂潇洒,甚是快意。

      “白福!去到汴京还要多久?”
      虽然心里大约推出,青年却忍不住再度确认。
      摸摸怀中带有自己体温的玉佩,为了理清心中的情绪,他已耽误太久!
      “回五爷,照此速度,还需半日即可!”
      一旁跟随之人恭敬回道。

      青年闻言大喜,甩鞭更急!

      此白袍青年就是先前血龙髓一案中与御猫展昭斗得不相上下的锦毛鼠白玉堂。
      自彻底解毒之后,白玉堂时时被心中想念困扰不已,待悟清对那人的意味,便毫不犹豫直奔汴京而来,决定要以那只御猫的心,来填补自己遗落的空洞。

      于是,一个关于双雄的传说开始……

      之其二雨水

      汴京郊外。
      靡靡淫雨。
      一片桃花烂漫。
      此时林中疾行二人却皆没有赏美之心。

      前者,为贼,一身黑色布衣,已破损多处,明显为奔逃中树枝勾挂所至。
      后者,为官,鲜红怒袍,从容矫健,迅速缩短两人间距。

      不多时,红衣官者已追上奔逃之人。
      正待拔剑,一短匕自斜侧破空而来,竟欲直取面门!
      果断停伫,食中二指堪堪夹住匕锋。
      眼角余光瞥向追逐而去的暗影,红衣人转身。
      正是展昭。

      “白福见过展大人。”
      一藏青衣袍者恭敬上前,递出手中信函,“五爷命我等将此信承交大人。”

      好纸。
      好字。
      纸是洛阳秦家的芙蓉纸。
      字是龙飞凤舞的狂草书。
      但信中内容却让展昭无奈蹙眉。

      寥寥数语,并无赘词。
      却是一句情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

      月上中天。
      逢梦亭。
      展昭远远便见一白色身影靠坐亭栏。
      待走近看,那人正举酒痛饮,笑得狂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优雅转身。
      潇洒一挥。
      骨扇尽展。
      “猫儿,久见了。”

      扶拳回礼。
      展昭温雅浅笑。
      “数月不见,白兄还是这般洒脱飞扬。”

      骨扇轻扫,怀中美酒抛向对方。
      白玉堂挑眉一笑,“今日我帮了你,猫儿是否该有所表示呢?”
      接过酒坛,展昭也不客气,就口便饮。
      “展某陪白兄共饮,不能算作感谢么?”

      “这酒也是我备的,怎可算作谢礼?”
      邪肆一笑,眸中尽是狡黠。
      展昭无奈,只得顺意应答。
      “那白兄认为如何才算答谢?只要展某能够做到,绝不推辞。”

      看着那人露出无奈的神色,白玉堂心里十分愉悦。
      他就喜欢展昭为难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而非面对他人时永远的从容不迫。
      “不难,予我一样东西即可。”
      眸光一闪,却是算计。

      领教过这人是何等的任性,展昭可以想见接下来这个要求会是何等刁钻。
      转身落座。
      将石桌上空置的两个精致釉彩玉杯斟满。
      “今日多亏了白兄的‘一匕之力’,展某在此谢过。”
      那直取面门的一击,不用想,也知是这人的刻意为之。

      转移话题?!
      轻扬眉梢,白玉堂执起玉杯,笑得邪魅。
      “猫儿可别误会,白爷爷是看春来回暖,诱人好眠,担心某只御猫懒散多日,退了功法。”
      毫不掩饰的取笑。

      展昭也不恼怒,只是回以轻笑。
      “白兄放心,纵使武功退步了,这捉鼠的本事还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反唇相讥。

      “呵!猫爪子亮出来了!”
      浅浅低笑,白玉堂不甚在意,一边饮酒,一边回想着数日来白福上报的有关这只猫儿的消息。
      自河南回来,展昭已擒得凶手,却禀请包大人延迟结案。
      不多时,开封府传出人犯供托尚有同谋之人的消息。
      随后,便有人夜闯开封府。
      会心一笑。
      不愧是狡猾的猫儿。

      展昭也在沉思。
      至白福出现,说明,这人已得知了详情。
      虽然得白玉堂之力,案情可进展得更加顺利,
      但,
      这毕竟是官府之事。
      这人的插手只怕会给他自身,
      惹上麻烦。

      “白兄远道而来,展某本应尽地主之宜,奈何杂物烦身,不得空闲,还请白兄见谅数日,”客气的言辞,却是不容拒绝,“待得案情结果,展某必摆酒恭候,以示赔罪。”

      好个展昭!
      白玉堂微眯双眸,掩下心中极度怒意。
      表面上是请求担待,婉言留客,实际里,却是杜绝了旁人插手的丝毫余地。
      可是,
      猫儿,你莫忘了,白爷这里还有一张王牌呢。

      “哎呀,御猫大人竟然如此繁忙?那我白五爷再打扰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夸张的惊讶,眉峰一挑。
      “亏我还自作聪明的来一计‘欲擒故纵’,看来是弄巧成拙了?真是……抱歉啊,猫大人!”
      道歉,却是没有丝毫诚意。

      “白兄……”
      无奈的语气,展昭只好坦言,“这毕竟是官府之事,实不适合江湖中人介入。”

      “展昭……你真真令人怒极……”
      冷寒杀意,白玉堂阴沉低语,他不容任何人看低他的实力。
      “你不信任我?”

      轻柔的语气,伴着森寒,回荡在幽静的夜空……

      展昭看不到白玉堂的表情。
      但他知道,他是真的怒了。
      感受着那人强行抑制,却仍是丝丝升腾的杀气。
      讶异。
      了然。
      这人的傲,竟是一种极端。
      隐藏在平素的张狂狠厉之下。

      这样的白玉堂,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猫儿,我要你的信任。”
      粲然一笑,白玉堂直言不讳。
      任性。
      直接。
      不容转圜。
      只因那人,
      是展昭。

      突兀的调笑,令展昭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是,
      眼前那双执拗到决然的深沉,却在在说明,
      这不是玩笑。

      信任。
      人最为复杂,最难得到的情感。
      越聪明的人其实越不会轻信他人。
      现在,
      却有人贸贸然向他索取。

      “白兄,你逾越了。”
      微蹙双眉,展昭阖眸回避。

      “猫儿,你不相信我!?”
      阴沉到沙哑。
      是不甘。
      是不容他就此逃避。
      既已决定顺心而为,他就不会再掩藏自己的真性情。
      他为他失了心。
      便是将唯一能够伤到自己的机会交了他。
      那么,
      他也要索取自己应得的!

      “……展某相信白兄的为人,也相信白兄的能力。”
      沉吟。
      看着那人几近爆发的极端,展昭暗叹一声。
      这人总是令他无奈……

      虽然自觉不可思议,但这是真实。

      只是,
      他不习惯,也不喜欢执着于这口头上的直白。
      望着那双阴郁暗眸瞬间迸发出狂喜,灿似星辰。
      展昭轻扬唇角。
      也许,这次破例,
      是值得……

      “暂时,够了。”
      低喃出这一句令展昭不解的话语,白玉堂心情大好。
      “来来来,猫儿,这可是正宗的十八年女儿红,香醇浓郁,过喉留香!”
      提酒为二人倾满,白玉堂开怀畅饮。

      你我都有不输于彼此的羽翼,不必过于保护对方。
      我们只需要同甘苦,共患难,携手人间。
      终有一天,
      我会得到自己所求……

      感觉到对方眼中的异样灼热,展昭心底一震。
      眸光深沉。
      却是不动声色。
      仰头将杯中女儿红一口饮下!

      晨曦微露,一夜已过。
      对饮的二人相视一笑。
      白福来报,已确认了黑衣人所在之处——
      临山。
      云舒别院。

      云舒别院。
      当朝兵部尚书李仁青最喜爱的一处别庄。
      甫闻此讯,展昭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
      临山。
      傍晚。
      别院后林。
      一白翎信鸽自林中飞窜入灰蒙天际。
      *******************************
      夜幕深沉。
      细雨绵绵。
      云舒别院此刻慌乱一片,如临大敌。

      李仁青带领众多家仆聚于大堂门前。
      警惕戒备。
      “展昭,你夜闯本官别院,该当何罪?!”

      精致院落,
      一红衣官者坦荡伫立,静默不语。
      丝丝细雨,
      衬着那人温雅浅笑,
      端地是自若从容!

      “展某乃缉捕一试图于开封府行凶之人而来。”
      朗朗宣告,眸光扫向众家丁深处。
      倏然身动!
      待回转手中已是多出一人。
      “正是此人!”

      “此人是谁?!竟混入我兵部尚书别庄意图不轨!”
      脸色大变,李仁青随即喝道,“展昭!还不快将此人就地正法?!”

      那人闻声色惧,张口欲言,却被展昭点穴制伏。
      “大人莫急,这人展某自是要带回开封府好生盘问的,”
      不紧不慢,却是别具深意,“倒是大人,如此激动,可会令人误解啊……”

      铁青脸色,却又发作不得。
      李仁青凶狠地瞪着那张冷静从容的年轻俊颜。
      “既然展护卫已擒得此人,那么本官也不耽误你押送犯人了,送客!”

      “慢!”
      展昭从容一笑,“下官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李大人,不知大人可否解答?”
      不待反应,话已出口。
      “河南太守被刺,从其府邸搜出两百万两烙有一年前失窃赈银标记的白银,这本与大人没有关系。”
      看着那人明显一震,展昭续道,“但是,下官昨日追凶而来,却意外的发现大人的家丁们鬼鬼祟祟地往庄外偷运货箱,为了以防有人如此般混入大人别庄,‘意图不轨’,下官当然要仔细查看……”
      故意强调“意图不轨”四字,讽意甚浓。
      “却发现,货箱中竟是也注有相同烙印的白银,总计三百万两。加上太守府搜出的白银,合计五百万两。正是当年失窃的赈银数额!”
      冷声总结,沉稳对上那双已暴露出杀意的眼眸。
      “如此巧合,不知尚书大人有何解释?还是说……”
      目光犀利,展昭看着那张逐渐狰狞的面孔,“大人的家丁们竟都意图对大人不轨?!”

      “一派胡言!”
      李仁青矢口咬定,甚是奸猾。
      “我堂堂兵部尚书,岂容你小小带刀护卫,单凭失窃赈银就想污蔑?!展昭,你未免太天真了!”
      手指向被展昭制住之人,李仁青更是大放厥词,“本官家丁昨日都未曾出庄,可互为凭证!那失窃赈银定是此人故意栽赃,意图诬陷本官!此人心思歹毒,料想一面之词不能扳倒本官,更是使出毒计,勾结于你!来人啦!将此人与展昭一同拿下!”

      冷漠地看着那张得意的嘴脸,展昭却不动怒,只游斗于众人之间。
      一旁李仁青虽恨不得将展昭一击杀之,却碍于其高深武功,莫之奈何。
      阴毒眼神流转之间,李仁青残忍一笑,自右手暗袖中取出一细小竹筒。
      陡然一吹!
      数百根牛毛细针霎时齐发!
      惨叫连连。

      展昭眸光一敛,心知这牛毛针上都淬有剧毒。
      出手如电。
      却是一招“乱红飞渡”!

      与此同时。
      白色人影跳入战局!
      流光如练,
      画影疾出!
      “风肆云涌”,
      相辅相成!

      骤见展白二人以剑为盾,丝毫无伤。
      心底刚升起的恨意就被一阵剧痛取代!
      惊声惨叫。
      李仁青看向痛处。
      竟是,右臂齐断!

      “若不是还要你一条狗命结案,白爷爷才不屑留无用垃圾!”

      厌恶的话语,自那白衣人口中冷酷吐出。
      邪肆的黑瞳,尽是令人颤栗的森寒。
      李青仁瘫软在地。

      “白兄,辛苦了。”
      接过那人随手抛来的帐簿,展昭微微颔首。

      “那点机关,还难不倒我白五爷。”
      狂妄挑眉,白玉堂笑得调侃,“到是猫儿,陪这等角色耗费时间,端地是好修养!”

      却原来,
      展白二人经过当天的探查,便已深知案件的始末。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人一边飞鸽传书至开封府,一边伺机找出脏银和帐簿的藏纳点。
      此时,李仁青因怕事情败露而命人偷偷转移赈银,并准备销毁帐簿。
      二人知道时间所剩不多。
      便设下这调虎离山之计,由展昭牵制众人,白玉堂潜入别院进行搜索。

      亥时将过。
      开封府众人抵达云舒别院。

      别院后林。
      看着身前挺拔潇洒的修长背影,展昭安静等待。
      能让白玉堂这么慎重考虑的事情,
      定不简单。

      “猫儿。”
      白玉堂倏然转身,骨扇轻拂。
      笑容不变。
      还是那般潇洒。
      但是。
      展昭可以看出,
      那扣扇的修指有些僵硬。
      带笑的黑眸中,
      多了一丝复杂。

      心底虽然疑惑,
      展昭仍是静默不语。
      等待那人主动说出。

      “猫儿,我刚才顺手牵羊了个有趣的东西。”
      轻挑的语气,认真地注视着对面之人,“也许你会有兴趣……”

      接过白玉堂慎重递来的物件。
      却是一纸书信。
      信封很普通。
      信中内容却让展昭前所未有地凝重。

      紧蹙的剑眉,久久未曾放松。
      展昭看向对面眸光莫侧之人,一时无言。

      薄薄信纸上,尽是辽文……

      夜风浮动。
      子时至。
      雨水已过。
      雨势,却未停。

      之其三谷雨

      展昭斜倚在窗沿,单手支鄂,欣赏着屋外难得的景致。
      迷朦细雨,将开封府平素简陋的小院装饰上一抹小家碧玉的秀色。

      展昭试图思索勾勒出一个人。
      锦毛鼠,白玉堂。

      任性洒脱,狠辣狂傲,华美风流,偏又极端深沉。
      矛盾而激烈的一个人。
      如醉翁楼的梨花白,冷冽至纯,呛辣如火。

      从什么时候起发现白玉堂看他的眼神不同?

      初次交锋,两人就斗尽心机。
      那人的姿容潇洒城府手段,都令他激赏佩服。

      崖下一夜,不论巧合,他们首次相依。

      当白玉堂触上他的唇时,其实他是醒的,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个吻不带欲望,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装作不知,对两人都好。

      再度重逢,那人却任性地送来一句情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不知白玉堂的意味,面对那暧昧言辞只能无奈蹙眉。

      逢梦亭一会,见识了那人狂傲至极的一面。
      他破例道出心底的真实,已是把他当成知己。

      却察觉那人的目光原是别具深意。

      烦恼,困惑。
      只得借饮酒来掩饰。
      他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次意乱情迷。
      唯一肯定的,他们都是男人。
      白玉堂,是他今生唯一的知己。

      也许这样做有逃避的嫌疑。
      展昭决定在白玉堂尚未说出口之前,装作不知。

      人生难得一知己。
      没有到最后关头,他,还不想失去。

      何况,白玉堂也是极聪明之人。
      不论作何决定,他都该明白如何做对自己才是最好。

      他,只需等待。

      谁言感情不也是一场棋逢对手?
      假痴不颠,照样需要小心计算。

      也许,那人最后会如愿得到他所要的感情。
      也许不会。

      心,尚未定论。

      微眯双眸,看着雨后天边出现的虹,展昭收敛神思,持剑迈出房门。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查办。

      之其四小满

      苦菜秀,靡草死,小暑至。
      日渐炎热。

      小镜湖。
      汴京城外一鲜为人知的秀美景致。

      展昭踏月而来,便见那人已备好美酒,等待多时。
      “白兄好兴致!”

      “猫儿,你看这景致如何?”
      含笑回首,却是询问。

      看着那人难得的孩子气,灵动黑眸中闪露着丝丝期待。
      展昭莞尔。
      “这小镜湖,湖如其名,凭是典雅,秀致端庄。”

      “虽是人为,却丝丝流入自然,白兄果真心敏神灵……”

      听出那人的取笑意味,白玉堂也不着恼。
      得意挑眉,骨扇轻拢。
      “能得猫儿如此赞赏,也不枉我白五爷一番心思了!不如……”
      蓦然欺近!
      贴上那人颈项耳垂。
      缓缓低喃,甚是诱惑。
      “我就把它送给猫儿……如何……”

      冷静自若。
      凝视那张倏然贴近的俊颜。
      邪肆凤目,尽是蛊惑。
      菱唇轻启,温柔低沉。
      耳边,是那人磁性而诱人的嗓音。

      美人计?!
      心底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失笑。
      展昭不禁真的笑出。
      “白兄不愧是风流天下我一人,端地是好手段!若非在此之人是我,而换作任何一位女子,只怕都会拜倒在白兄的风流手段之下。”

      这人,凭地不解风情!
      懊恼退开,白玉堂心下无奈。
      只得收敛心思,言归正传。
      “猫儿今日接待那辽国使者,不知情况如何?”

      展昭闻言,思绪流转。
      当日,二人虽得获那封通敌卖国的信件,但信中所言之人却并未交待清楚。
      回到开封。
      不待提审,那李仁青就被鸩杀。
      两人惊怒,这必是幕后黑手杀人灭口!
      随后。
      他们一在朝廷一在江湖,寻查蛛丝马迹。
      三个月,寻获线索陆续指向一人。
      襄阳王,赵煜!
      这次辽使一至便向皇上进言,想见识见识这位战功卓越的马上王爷。
      信中之人,已然跃出!

      而皇上已经下诏,命襄阳王,来朝觐见……

      看着展昭紧蹙的眉峰,白玉堂沉吟,他们的推断果然没错。
      神色一敛,却是提起酒坛,痛饮一口。
      随手递予展昭。
      “猫儿尝尝这新酿的女儿红可够醇正?”

      展昭接过,仰头畅饮,心下细细思量。
      辽国虽已与襄阳王勾结,但毕竟远在边界。
      又碍于两国盟约,一时还无法明目张胆地大军来犯。
      此时若能安抚辽使,破坏其与襄阳王之间的共谋,那么,他们便可集全力对付襄阳王,而无后顾之忧。
      到时,辽国虽虎视眈眈,却也不能贸然进犯!

      主意既定,展昭倏然抬头,眼前凤眸流光,亦是兴意盎然。

      相视一笑。

      **********************************************************

      醉翁楼。
      取自当代大家欧阳修名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而所来之人,皆意在酒。
      足见命楼之人是何等狂妄。

      醉翁楼有两大名酒。
      一为女儿红,陈年绝酿,香郁醇厚。
      一为梨花白,清冽至纯,呛辣如火。

      此时,醉翁楼厢房内。
      藏青衣袍者向座上之人递送传来情报。
      正是白福。

      “染霞居……楚怀景么……”
      随意翻阅着手中纸笺,白玉堂冷冷一笑。
      修长有力的纤指轻扣檀木茶几。
      声声节奏。
      却是暗含杀机。

      待得声停。
      白福知道,那楚怀景的命运已被决定。

      回复静默。
      白玉堂闭目养神,悠闲十足。
      不久,有人来报。
      辽国使者萧晋远,已至二楼雅厢。

      萧晋远慕名而来,亦是为酒。
      梨花白。
      不输于辽国的草原烈酒。
      只是这酒极为昂贵,又供应限量,辽国甚少能够喝到。
      萧晋远是出了名的嗜酒如命。
      难得机会,自不会错过。

      白玉堂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步进了萧晋远所在厢房。

      “锦毛鼠白玉堂?”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问句,却是肯定。
      看着那手执玉扇的白衣青年,萧晋远心中是极度赞赏。
      之前对此人就已有所闻,待见真人,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这人竟能把江南的风流华美与草原的孤傲霸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起来,形成自身独特魅力。
      真真是天下无双!

      “萧兄也是来这醉翁楼饮酒的?”
      明知故问,白玉堂自作熟络地与对方称兄道弟。

      “正是正是!没想到白五爷竟也在此!真是巧啊!”
      豪爽大笑,萧晋远也不发作。
      心底却是暗自戒备。

      他人看似粗放,却绝不是莽汉。
      之前血龙髓一事已令他们损失惨重,虽然白玉堂没有承认,但双方心知肚明。
      这次,决不能再让此人坏了大事!

      “听说萧兄此次不但作为使臣,还准备谈合一笔布庄生意?”
      双眼微眯,白玉堂状似随意,实则暗示。

      “哈哈,小生意而已,白五爷不会放在眼里的!”
      语气豪放,萧晋远心底大惊。
      这桩生意虽不重要,却是极私人的隐密,而白玉堂说出这件事情,是何用意?!

      “此言诧异!”
      扬声否决,白玉堂优雅起身,骨扇一展,尽是侃侃而谈。
      “我金陵白家虽不说位居商界之首,族内生意却是遍布大江南北,兄长更是早已意属将之扩展到番邦外族,只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而已。如此拒绝,难道……”
      身形微侧,似笑非笑,眸中已是暗潮汹涌,危险莫测。
      “萧兄瞧不起我白玉堂?”

      “当然不是……五爷切莫误会……”
      萧晋远冷汗淋淋,强自苦撑。
      却是不愿输在白玉堂的气势之下。
      蓦然!
      一红衣官者径自闯入!
      冷声喝斥:
      “白玉堂!把信函交出来!”
      正好解除了萧晋远的压力!

      那人正是展昭。
      只见他横眉倒竖,甚是愤怒。
      目光扫向萧晋远,又犀利地射向白玉堂。
      “不知白兄与萧大人在此谈论什么?!”

      “谈论什么?我与萧兄只是偶然巧遇,共饮一杯而已,还是御猫大人怀疑什么?”
      轻蔑一笑,白玉堂嘲讽地看向对方。

      “确实如此,倒是展大人这么闯进来,不觉有失礼仪么?”
      面色一整,萧晋远已恢复常态,虽疑惑二人间的互动,却是暗自观望。

      “……展某失礼了。”
      展昭恭敬行礼,沉声解释,“只因这白玉堂自开封府盗取了某样重要物件,展某一时情急,冒犯使臣,还请见谅。”

      虽是请罪,欲盖弥彰之意甚浓。

      “哦?那御猫大人可有证据?开封府不是最凭究证据么?”
      冷哼一声,白玉堂明显地有恃无恐。
      “萧兄,既然有人打扰,那我们的事就下次再谈吧,告辞!”
      狂妄大笑,白玉堂潇洒地带着白福离开。

      看着白玉堂张狂的背影,展昭怒极,欲言又止。
      深沉地望了萧晋远一眼,告罪一声,迅速追去。

      待得二人离开,萧晋远早已没了饮酒的兴致,徒留心思复杂……

      **********************************************************

      夜晚的汴京城,仍是一片繁华。
      染霞居就位于城南以北。
      是染霞绣庄的主人楚怀景所居府宅。
      楚怀景,正是萧晋远明日要与之洽谈之人。

      今夜,染霞居来了一位贵客。
      锦毛鼠,白玉堂。

      恭敬的将白玉堂请进内堂,楚怀景笑得谄媚。
      “不知白五爷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优雅地执起青蓝瓷杯,轻啜一口,白玉堂笑得邪魅。
      “楚先生在这汴京城已有十年了吧?”

      “正是。承蒙看起,这十年中老夫还曾与令兄合作过几笔生意。”
      不知白玉堂所言为何,楚怀景只得陪笑附和。

      “不知楚先生可曾见过襄阳王?”
      突兀地疑问,白玉堂仍是笑意不减。
      锐利的眸光,却是透出冷漠。

      楚怀景猛然一震,惊疑地看向白玉堂。
      目光闪烁。
      “楚某一介草民,满身铜臭,哪有这个福分,白五爷说笑了。”

      “哈哈!既是说笑,楚先生何必这么紧张?白爷爷我只是来借一样东西而已!”
      大笑一声,白玉堂修指轻扣,甚是随意。

      听着那规律的节奏,楚怀景直感压抑,呼吸困难,小心措词道:
      “白五爷何必言借?只要老夫有的,定然亲自送上!不知何物竟让白五爷如此中意?”

      红唇邪挑,白玉堂笑意盎然,缓缓开口。
      “白爷爷欲借之物,乃十年前襄阳王弃子一颗,青衣书生洛怀景,不知楚先生肯不肯借?”
      询问的语气,杀机顿起。

      楚怀景,亦或是洛怀景,倏然起身,面色霎时惊惧惨白。
      张了张口,已是再不能言。
      扭曲软倒。
      白福自其身后步出。

      “回禀五爷,染霞居内上下已经清理完毕!”
      利落收刀,白福依旧是一派恭敬。

      微微颔首。
      白玉堂看着楚怀景不甘的死状,面无表情。
      “别忘了用菱萸香将血腥味清除掉!”

      白福领命而去。

      沉默的内堂,只剩下白玉堂一人笑得莫测。
      “那么,明天的洽商就拜托楚先生了……”

      一声轻喏,暗处走出一道人影。
      竟是与楚怀景同样的一张脸孔!

      骨扇轻拂,白玉堂闲适地步出正门。
      回首看向那块金漆红底牌匾。
      讽刺一笑。

      无人知晓,
      染霞居内,
      一刻之间,
      已遭剧变!

      ************************************************************

      落雨林。
      进入汴京城的必经之路。

      当白玉堂跨入染霞居之时,一黑衣蒙面人正耐心地等待数匹快马奔至。
      猛然释放出自身威压!
      惊得马儿人立而起!

      “何人大胆!竟敢阻拦本王去路?!”
      马上为首者厉声喝斥,惊疑地看向前方好整以暇之人。
      正是襄阳王,赵珏。

      此次为商讨共谋之事的具体事宜,他与辽使早有约定。
      一方面辽使请皇帝召他觐见,一方面他提早潜入汴京,事先准备。
      却不料,在即将进城之际,竟有人拦阻!
      是计划之中,还是巧合?!

      “抢劫。”
      短短二字,黑衣人坦然自若。
      竟是一股浩然正气。

      阴沉地看着眼前之人,襄阳王挥手示意。
      身旁随侍同时动作,齐身攻上!

      黑衣人从容接招,以一敌众,尤是斗得游刃有余。

      襄阳王见此,心下喝彩,却是一个暗示,命人使出四方绝杀阵!

      此阵乃军中常用,专司围攻。
      即使是武林高手,面对此阵,亦难脱身。

      眼见那黑衣人就要命陨于众人的围杀之下。
      倏然!
      一个轻跃,那人纵出险境。
      竟是燕子飞!

      “御猫展昭?!”
      襄阳王大惊,随即杀意暴起。
      “拦阻本王进京面圣,展昭,你可知罪?!”

      黑衣人冷静自若,甚是威严。
      “众人皆知,召襄阳王觐见的圣旨于昨日才出,即使快马加鞭,抵达襄阳也需三日,王爷尚不知晓此事,又怎可能出现在此?”

      “若出现在此的是王爷,那其居心就有待怀疑,毕竟……未经召见便擅自入朝,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从容一笑,却是回得诡辩。

      襄阳王闻言色变,一时无语。
      确实,若他此刻承认自己就是襄阳王,那么,展昭便有柄可寻。
      在此关键时刻,任何闪失都可能令他行事败露。
      所以,
      他决不能承认自己身份!

      但是……

      阴鸷双眸看向展昭。
      既然这里没有襄阳王,
      当然也没有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

      “老夫本欲来汴京探亲,却不料半途遇劫,只能奋力反抗,将其杀之……”
      面露狰狞。
      话方落,杀机起!

      展昭沉稳对招,以守为攻,竟是不能奈何。

      心思转动,襄阳王陡然大笑,得意非常。
      “展熊飞,今天你注定要死在老夫手下!”

      虽不承认双方身份,但是,展昭却不可能真正动他。
      而他,有正当理由杀之!

      展昭沉吟,面对越来越凶猛的攻击,毫不慌张,挥洒自如。

      蓦然一声低喝,展昭翩然跃起,稳稳落于一旁。
      收剑回鞘。

      看到展昭反常动作,襄阳王顿觉不对。
      “你……”
      话未说完,意识已失。

      众人同时软倒。

      展昭随手扯下蒙面布巾,自襄阳王怀中搜出印玺,慎重地往手中信函落款处轻轻一按,唇角轻扬。
      “你们知道该如何做么?”

      “是!五爷已经下令一切按展大人吩咐!”
      数名黑衣人齐齐跃出,静待指示。

      “那好,将这些人送至附近没有人烟处,切记,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亦不可留下任何把柄!”
      那人的“迷梦醉”,足够他们睡上三天三夜了……

      *********************************************************

      小镜湖。
      白玉堂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湖光月色。
      待得那人走近,眉梢一挑,唇弧轻勾。
      “猫儿,白爷爷的‘迷梦醉’可还好用?”

      “药效甚好,就是发作时间太慢了……”
      自在倾杯,展昭笑得狡黠。

      ***********************************************************

      翌日正午。
      萧晋远如约来到染霞居。

      诸事谈妥,正待告辞,却见楚怀景谄颜送上一锦盒。
      “我家主人仰慕萧大人以久,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并未在意楚怀景口中主人是谁,萧晋远令侍从收下什物,傲慢离开。

      晚戌时。
      萧晋远神色凝重,再访染霞居!

      难耐地坐于内堂,萧晋远心中甚是焦虑。
      回到驿馆,品着上好的梨花白。
      本欲观赏楚怀景所送什物。
      却惊见辽主写予襄阳王之信函!

      神思慌乱,想到楚怀景口中之主人。
      当下烧毁信件,率领属下再临染霞居。
      行至宅邸,楚怀景已是久候多时。
      随其进入内堂,那人竟不见踪影!

      心思揣揣间,萧晋远只觉自己再不能等下去。
      正欲唤人,却听得内堂帘后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帘幕被一骨扇轻巧挑起。
      一华美青年缓慢步出。
      却是白玉堂!

      “萧兄,久候了。”
      自顾走上内堂主位,白玉堂悠然落座。
      楚怀景恭敬地随其身后。

      “世人虽知白五爷家势庞大,却恐怕也想不到这染霞居竟也是五爷底下众多生意之一……”
      似褒似贬,萧晋远深沉地看向座上之人。
      “不知白五爷引萧某来此有何用意?”

      “萧兄误会了,这染霞居也是不久前刚刚才纳入我的麾下,巧合而已。”
      随意把玩着手中骨扇,白玉堂笑得优雅。
      “至于这用意嘛……”
      眉梢轻挑,却是别具意味。
      “我白玉堂是个商人……萧兄以为呢?”

      商人,惟利是图。

      沉吟片刻,萧晋远暗自思量。
      “白五爷送了这个人情给我,就不怕得罪开封府展昭么?”
      却是别有所指。

      “那展昭算什么?”
      冷斥一声,白玉堂口出讥讽。
      “充其量不过皇帝手中一只御猫而已!我白爷爷随便就可以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甚是狂妄。

      听得此言,萧晋远目露赞赏,不由松口道:
      “白五爷果真英雄!萧某定当酬谢!不知白五爷要何谢礼?”

      白玉堂微抬下颚,凤眸邪挑,扬声道:
      “我要以后白家在辽国的生意,关税都降至五成!”

      抑扬顿挫,字字霸气十足。

      萧晋远脸色霎时难看。
      “即使有恩,但白五爷不觉这要求太过了么?”

      白玉堂倏地展扇,邪魅一笑。
      “若只是小小恩惠,白爷爷又怎会不自量力?”
      刻意一顿,“青衣书生洛怀景,不知萧兄可曾听闻?”

      “略有所闻。此人曾是襄阳王一名心腹,却已死于十年前一场大火之中。五爷提到此人,是何用意?”
      萧晋远倍感疑惑。

      “萧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白玉堂轻拂骨扇,悠然自得。
      “这洛怀景当年只是诈死,随后潜入汴京,经营与外族之间的布庄生意,暗地里,却仍在替襄阳王传递情报。且众所周知,此人有一半西夏贵族血统……”

      没有说得十分清楚,白玉堂知道剩下的萧晋远会自动帮他补充完整。

      听到此处,萧晋远已明了几分。
      看向立于白玉堂身后的楚怀景,却仍是将信将疑。
      “这洛怀景不是白五爷的手下么?”

      大笑一声,白玉堂答得深意。
      “此洛怀景非彼洛怀景啊……”

      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怀景抚上自己面容,缓缓撕下一张半透明面皮。
      露出一张陌生脸孔!

      不待萧晋远从惊愕中醒来,白玉堂一个示意,数名侍从自帘后抬出一具僵冷尸体。
      正是真正的楚怀景!

      “五爷好手段!”
      复杂地看向白玉堂,萧晋远只觉心下一寒。
      若此人将该手段用在自己身上,那岂不防不胜防?!

      似笑非笑,白玉堂欣赏着萧晋远惶恐的神色,故意曲解道:
      “萧兄现在就如此讶异,真叫我不好拿出后面的什物啊……”

      闻言一震,萧晋远惊疑万分。
      “不知五爷还有何物?”

      白玉堂勾起唇角,答非所问。
      “白爷爷要用这样东西来换辽国关税的五成!”

      萧晋远眸光浮动,怔怔地看向座上狂傲霸道之人。
      半响。
      沉声道:
      “若该物真有如此价值,萧某愿以一国使臣身份与白五爷签订合约!”

      “好!萧兄果然爽快!”
      白玉堂畅然大笑,甚是开怀。
      自怀中取出一信函掷向萧晋远。
      “那五成关税的价值就尽在此信中!”

      那信函虽是轻薄,却平稳乘风,又恰好落在萧晋远伸出的手中,无一丝多余内劲。

      “五爷好功夫!”
      忍不住喝彩,萧晋远眼中已是敬畏。
      光这一手,便足可说明白玉堂的实力!

      他草原自古就是以强者为尊!

      白玉堂不甚在意,只笑看着萧晋远打开信封,面色随着目光流动愈渐阴沉。

      他知道这是一封襄阳王写予西夏元昊的书信。
      更知道信中内言待他谋得皇位之后,便要与其共图大辽。

      他缘何知道?

      这一字一句具是他命人模仿襄阳王笔迹所书。
      信中落款更是展昭执襄阳王印玺亲手落上。

      又怎会不知?!

      “萧兄是否认可此信值那五成关税呢?”

      萧晋远小心谨慎地将信函放入怀中,真诚感激道:
      “五爷大恩,萧某代鄙上深感铭谢!那五成关税自当奉上!”
      言罢,便与白玉堂洽商具体细节。
      毕恭毕敬。
      从而。
      忽略了,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谑。

      接过侍从递上的协书,白玉堂随意一扫,已将内容看个清清楚楚。
      “不必校对了,萧兄的为人,白爷爷自然信得过!”

      虽是轻狂,却令萧晋远更为感怀。
      “多谢五爷信任!”

      诸事具妥,两人相谈甚欢
      此时,白福来报。
      展昭拜庄!

      互看一眼,白玉堂笑得张狂。
      “那猫儿倒也好本事,竟然找得到这里!”
      眉峰一挑,“萧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会会那只猫儿?”

      “五爷相邀,萧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亦是回笑。

      染霞居的庭院精美绝伦,在夜色中更带有一种朦胧神秘。
      那人就沐浴在月光下,与庭院自成一景。
      鲜红官袍包裹着修长身躯,暖风袭来,尽是飘逸。

      白玉堂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展昭,轻浮调笑。
      “猫儿深夜不睡,来我染霞居,竟是如此惦记白爷爷么?”

      展昭蹙眉,目光流转于白玉堂与萧晋远之间。
      蓦然一声沉喝,甚是怒极。
      “白玉堂!”

      邪肆一笑,白玉堂骨扇轻展。
      却是暗讨,这勃然怒气中,有几分真假呢?
      “猫大人唤白爷爷何事?”

      展昭紧握手中巨阙,指尖已是泛白,冷声道:
      “之前血龙髓一事,展某敬白兄为真英雄,坦诚相交,予以信任,却不想白兄竟借此机会,盗走信函,端地是好手段!好心机!”

      白玉堂挑眉轻嘲,眸光却紧盯展昭泛白的手指,缓缓道:
      “御猫大人严重了,白爷爷可高攀不起。”

      “白玉堂一介商人,所图,唯一个‘利’字而已。”
      沉沉道出,直白得狂妄。

      展昭缄默,微颤的身躯已是散出冷寒杀气。

      白玉堂见状,面色陡然阴沉。
      “猫大人可是要杀我白玉堂?”
      却是菱唇邪挑,毫不畏惧。
      “既然如此,那就请猫大人赐教了。”

      话落,人已上前。

      展昭紧抿薄唇,目光如炬,缓慢抽出巨阙。
      三尺秋水,森寒至极。
      “白兄,指教了。”

      狂妄恣意,白玉堂笑得傲然。
      “噌!”的一声,画影疾出,流光四溢!

      转瞬间两人就已拆了十数招!

      一旁观战的萧晋远既是忐忑,又被二人展露的风采所迷。
      白玉堂不用说,即使刀光剑影,亦是风流潇洒,华丽无双!
      那展昭与之相斗,竟也毫不逊色,大开大阖,从容持重,君子之风,流于剑意。
      绝世轻功,更是衬得那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端地是绝代风华!

      倏然!
      白玉堂剑势一收,肩胛生生挨了展昭一剑!

      展昭惊异,收剑后退,定定地看着白玉堂。
      面色阴晴不定。

      “这一剑就算我白玉堂偿还御猫大人的!自此之后,我们互不相欠!”
      狂妄一笑,白玉堂嘲讽地看着展昭,甚是得意。

      展昭眸光暗涌,冷喝一声,“告辞!”
      毫不停留,转身离去。

      待展昭离开,萧晋远才从刚才的诧异中醒悟过来。
      他想不到白玉堂竟有如此气度!
      若说之前对白玉堂的心机城府敬畏之余仍存有一丝戒心的话,那么,他此刻已经完全折服在白玉堂的气概之下!

      此等英雄,草原之人何能不敬重?!

      “五爷可有大碍?!”
      萧晋远紧张地看着白玉堂的伤口。
      那里,已是一片血红。

      “皮肉之伤,不足挂碍。”
      拒绝关心,白玉堂笑得快意。
      “今夜过得甚是精彩!令人忍不住想畅饮一番啊!”
      不待众人反应,身法尽展,潇洒离去!

      徒留一阵狂放笑声。

      ***********************************************************

      小镜湖。
      展昭置好美酒,静待那人来到。

      “猫儿果真知我心意!”
      白影一闪,十八年的女儿红已被白玉堂抱在怀中。
      正待痛饮。
      却被展昭倏然夺回。

      “白兄怎未处理伤口?”
      展昭蹙眉看着白玉堂尚在淌血的肩胛,心下气极。

      “小小创口,不必理会,它待会就自己止血了。”
      扯扯唇角,白玉堂仍是炙热地看着展昭手里的女儿红。

      “小小创口?”
      展昭面色一沉,不甚赞同。
      为求逼真,那一剑他并未留手,劲力十足,怎么可能只是小小创口?

      看到展昭脸色甭变,白玉堂眸光一闪,唇弧微扬:
      “猫儿,你关心我?”

      展昭不答。
      只是靠近那人身前,
      小心翼翼地揭开染血衣襟,
      自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
      温柔细致地洒上。
      又从袖中取出一方洁净手帕,
      轻柔裹好,
      用力一绑!

      “啊——”
      惨叫一声,白玉堂怒视眼前冷漠之人。
      “猫儿,你真恨!”
      凤眸流转,竟是露出一丝委屈。

      刚才还是温柔的关怀,一眨眼就变成冷酷的杀招!

      展昭失笑,出口却是带有一丝宠溺。
      “今日我们只能浅酌,不行畅饮。待得白兄伤势痊愈,我定陪你共醉一场。”

      “猫儿,这可是你说的……”
      白玉堂执酒细品,却是专注地看着展昭那双能将世间万物都纳入其中的瞳眸。

      弦月正明。

      这场情深,
      白玉堂定要你展昭,
      与我共醉……

      之其五芒种

      螳螂生,鶰始鸣,反舌无声。
      时至芒种。

      襄阳王入京。

      赵珏看着眼前进退有度,冷静从容的展昭。
      这是他们自那夜之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淡定自若,温文尔雅,没有一丝锐气。
      却绝不容人小窥。

      若是可能,他倒真想把展昭收入麾下。
      如此人才,失之可惜。
      他们已是敌对立场。

      潜藏汴京的数日中,他曾多次接触辽使。
      那萧晋远完全对他不假辞色,甚至处处与他争峰相对。
      意图示好,萧晋远旁边的白衣之人总会出来落井下石。

      据说那人是金陵白家的白玉堂,与萧晋远因生意相交,关系甚好。

      赵珏却不置可否。
      那白玉堂每次看着试图讨好的萧晋远之时,眼中总是暗含一丝嘲讽厌烦。
      甚或一分杀机!

      此人绝不简单。
      他已查出这人正是江湖上颇具侠名的五义之一,锦毛鼠,白玉堂!

      那锦毛鼠听闻是个高傲至极之人,又怎会屑于与辽国使者相交?
      这其中必有内涵!

      此外,展昭的出现过于巧合,堪堪堵在他进京的必经之路上,却又只是迷昏众人,不动分毫,没有留下丝毫证据。
      这其中的深意亦待人发省。

      展昭、白玉堂,此二人正因猫鼠之名,传言不合。
      又真是不合么?

      种种怀疑,令赵珏深沉不定。
      他决不会善罢甘休。

      他已暗自派人去辽国打点,为这次盟约留下一分余地。
      现在,他首先要命人查出展昭是如何的设下这一反间计……

      之其六夏至

      今日的蝉鸣甚是异常,剧烈得仿佛昭示着什么。

      展昭冷静地看着座上的襄阳王,从容道:“不知王爷请下官入府有何要事?”

      襄阳王笑得阴沉。
      “展护卫,本王非常赞赏你与白玉堂的心机手段,那颗废子真是用得好啊!”

      展昭不语,看来他们都小看了襄阳王的老谋深算,以后交手,必要从长计议。
      “王爷缪赞了,下官与白兄只是不忍见王爷英雄一世,最后却落得个通敌卖国,谋朝篡位的罪名。”
      明褒暗贬,一番话说得不露声色。

      “那本王还真是要多谢展护卫与白五侠的好意了。”
      怒极反笑,襄阳王目露狰狞,恶意地看着堂下镇定自若的红衣官者。
      “具本王所知,白五侠与辽国使团一同离开已有十日久了吧,好像还是为了白家在辽国的生意?”

      不动声色,展昭暗自戒备,“王爷此言何意?”

      “并无他意,本王只是把二位的心智计谋书信一封,派人送去了辽国使者萧晋远,此刻已在半途,展护卫就算想追也追不上了。”
      襄阳王面色得意,等着展昭溃败惊慌,却见那人始终从容不迫,不由心下一沉。
      “展护卫不在意么?”

      展昭笑得从容,“展某何需在意,以白兄的能力,自是不需他人担心。只是王爷……”
      声音陡然高昂,威严肃穆,“多行不义必自毙!还请王爷好生思量!”
      言罢,展昭断然离去,留下身后瓷杯摔地的破碎声。

      行至街上,抬头看着愈渐炎热的天色,展昭沉吟片刻,蓦然加快了脚步。

      当夜,一蓝衣青年快马出了汴京东门。

      之其七小暑

      雁荡山。
      纵横城。
      风翔客栈。

      炙风袭袭,白玉堂站在中庭天井旁,望着手中一方深蓝手帕,目光眷恋,似是看着心上之人。
      这是那夜展昭为他包扎伤口所留下的。
      伤好之后他没有还去,展昭也没提。

      暗自好笑,他白五爷何时需要睹物思人了?
      却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白玉堂栽在了一只不解风情的笨猫手中。

      “展昭……”
      轻喃这个占据心头的名字,白玉堂想着名字的主人。

      展昭是一个藏得很深的人。
      虽然他好似对谁都温柔体贴,进退得宜,但那只是掩藏他心底真实的表象。
      就像他把自己的极端隐藏在狂傲狠辣之下一样,展昭把他的淡漠隐藏在温雅正直之下。
      执法的背后,便是无私,无情。
      那双温润的水眸是谁都看不到底的澄澈。

      无情,却不是冷漠。

      展昭天性善良,不辞辛劳的为维护一片百姓的青天而付出。
      毫无保留,从不言悔。
      当他们决定利用染霞居的时候,他虽然表现得冷静理智,眼中却闪过一丝伤恸。
      所以,他宁愿让展昭暴露身份,也强行和他交换了行动。
      反正他白玉堂从来都是狠辣乖戾之人,不用在乎那些名声。

      展昭的心,对于感情,淡薄得令人诧异。
      从崖下那次分别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放了太多的正事.
      感情,则是很浅,很淡。
      即使在“猫鼠之争”中,故意借机调笑,面对那人似真似假的愤怒,他仍是不确定,其中有几分真实。
      这种淡薄,令人不安,让他几乎失去自信。
      幸好那延续的苦肉计,让他知道他还是关心他的,总算挽回几分信心。

      对于情感的回避,他从容得更是令人怒极。
      那次他不惜用自己的极端逼出展昭的坦言信任,便是一次冒险。
      即使知道展昭有可能就此逃离,他也希望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结果很满意,虽然展昭恼怒了,却终究没有回避。

      他觉得展昭应该是知晓他的心意的,毕竟,他从没有掩藏。
      而展昭把他当作知己,这就是他的筹码。
      心,不在于情爱,并不表示不会爱上。
      对于感情的淡然,也正是他的一个机会。
      不接受,即是不拒绝。
      只要他慢慢融入他的世界,慢慢挖掘他的情感,一丝一毫将自己填入那颗宽大却只余细微空间的心里。
      细细计算,耐心等待。
      把那颗心剩余的地方都占满了,也就够了。

      他并不贪图展昭将全副心神都系于自己身上。
      他只要与他携手并进,相互扶持。

      君子如玉,玉如君子。
      那块刻有“昭”字的玉佩始终在他怀里,那人今夜可曾想到他?

      *************************************************************

      今日酋时,萧晋远接到一封信函,终于没有再来烦扰。
      这也是白玉堂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睹物思人的原因。

      不多时,萧晋远的属下之一前来相邀。

      白玉堂行至辽国使团所下别院,稍稍一顿,却是缓步迈入,就见萧晋远已备好酒菜候他多时。

      “萧兄好兴致!”
      优雅落座,白玉堂笑得惬意,轻执酒杯细细一闻,“是醉翁楼的女儿红!萧兄何时换了喜好?”

      “五爷果然是品酒行家!”
      萧晋远由衷赞赏,“这女儿红是特意为五爷准备的,如五爷这般风流人物,自然要有配得上五爷的风流死法!”

      白玉堂悠然一笑,从容饮下杯中美酒,“这十八年女儿红,不饮可惜了!倒是白爷爷疑惑,这‘腠理’萧兄是得自何处?”

      “腠理”之毒,其名取自《韩非子•喻老》中扁鹊见蔡桓公的一句“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是一种借由皮肤接触快速侵入人体的剧毒,十分罕见,却不是无解。
      只是解法甚是麻烦。

      白玉堂刚至别院,便已觉察到暗处隐藏的杀气,不动声色,他猜测萧晋远极有可能已经怀疑,却仍是进入,以待确认。
      在执起那杯女儿红时,他以为萧晋远会将毒下在酒中,却不想他竟使用“腠理”,这种只有云南骊族人才拥有的奇毒。
      而据他所知,襄阳王的一位侍妾就是骊族人。
      看来,只有一种情况……

      “这毒是与襄阳王的书信一同送来的,萧某认为十分适合五爷,您觉得呢?”
      萧晋远面容扭曲,眼中尽是被欺骗的疯狂。

      “那就是说萧兄还未将消息传出去么……”
      轻柔的语气,伴随唇角溢出的血渍,白玉堂笑如鬼魅。

      萧晋远大骇!
      连忙示意,暗藏杀手齐齐攻出!

      只见白玉堂纵身轻跃,同时将一什物甩向空中!

      暗沉的夜幕,乍现一只耀眼的白鼠,惊动整座风翔客栈!

      “萧兄,你似乎不知道,这风翔客栈亦是我白家的生意……”
      白玉堂骨扇一展,笑得诡异。

      此时,客栈大堂亦起混乱!

      响箭乍闪的同时,白福众人与萧晋远的属下瞬间对上,皆是早有防备。
      那些普通的客人惊见血光四起,纷纷抱头鼠窜,更有甚者,收拾行囊,欲离开风翔客栈,却被暗自守在各路出口的白家势力无情格杀!

      却原来,展白二人早已知晓襄阳王派人至辽,试图再取得辽国信任,便决定由白玉堂假道伐虢,待使团进入雁荡山之际,与召集势力里应外合,冒充西夏杀手将其除之,既嫁祸西夏,挑拨两国关系,又给襄阳王来一招上屋抽梯,令早已怀疑其勾结西夏的辽国彻底对他失去信任,断其外援。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襄阳王竟会识穿他们之前的反间计,又在此刻来信揭发,白玉堂深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又恰逢风翔客栈正是白家暗处势力之一,且因占地广泛,并未处于闹市,当机立断,提早发难!

      为了掩盖事实,那些处在客栈之中的普通百姓,便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你……你不能……杀我……”
      萧晋远踉跄奔爬到大堂,惊恐地看着身后一步步逼近的白玉堂。
      那人手持染血画影,浑身散发森寒杀气,如漆墨发随风恣动,身上却诡异地没有沾染丝毫血迹,惨白到与衣袍同色的脸孔,黑瞳透出残忍杀意,邪肆上挑的艳红血唇,如地狱爬上的邪魔,极端残酷到令人颤抖战栗。

      “我为何不能杀你?”
      柔和低沉的嗓音,玩弄着猎物最后的生命。

      “这……这……若我死了……而你没事……辽主必定会怀疑到你身上!”
      终于找到一条足以保命的凭依,萧晋远为自己的急智感到得意。

      “怎么会……”白玉堂笑得嘲讽,“所有人都知我与萧兄交情甚好啊……”

      “何况,我身上还有萧兄的赠礼呢……”
      白玉堂残忍打碎他最后的希望,邪恶开口,“襄阳王的‘腠理’……正好洗脱我的嫌疑……”

      不耐与将死之人多言,白玉堂举剑欲挥,却在挥剑之时瞥见一抹不知来了多久的蓝影,剑稍一顿,仍是残酷挥下!

      ******************************************************

      展昭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急,明明深信那人的能力,却仍是毫不犹豫地向包大人请假辞行。
      经过十数天不眠不休,马不停蹄,今夜他终于赶到风翔客栈。

      虽是已经预料的结果,虽是早就做好承受的准备,当展昭真正面对之时,他已是完全用理智在控制!
      这是一个如同炼狱的小暑!对于风翔客栈中的每一人而言。
      疯狂大火,吞噬着活人与死尸。
      无情屠杀,将人卷入最深渊的绝望!
      人体烧焦的异味浓刺鼻端,令人望之作呕的尸块零乱四散!
      各种死状可怖的尸体纵横交错,烧焦的腐尸有辽国使团之人,更多的却是普通贩夫走卒。
      老弱妇孺,年轻少壮,恐惧的,不甘的,都成为一具具没有生命的肉块。
      这是一场鲜血的恶梦,一个绝望的魔障!
      若是平日的他,定然会上前阻止,手刃恶徒。
      但他的理智,却令他只停留在原步,只是看着,就像之前苍云山庄的那场大火一样。

      他看着白玉堂一身奇异的莹白,冷酷斩下萧晋远的头颅,却没有一丝鲜血溅在雪白的锦袍上,看着白福手持西夏人常用的弯刀刺入一名老妪的心脏。
      他只是看着,看着,睁大自己一双幽深瞳眸。
      冷静的,隔岸观火。

      倏然,眼中一片白茫!
      一柄华美玉骨折扇挡在他的眼前。
      “猫儿,别看……”
      温柔而磁性的嗓音,似叹息,似无奈,却在在安抚着他紧绷的心弦,展昭默然。

      白玉堂没有想到展昭竟会来此。
      他并不想让展昭看到这么残酷的一面。
      即使知道他的坚强足可面对,可以承受,他仍是不忍。
      他不知道他的眼神让人多么心痛吗?
      淡漠,冷静,理智。
      他知道其实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那强行给自己带上的面具是如此鲜血淋漓。
      却仍是掩不住由灵魂释出的伤恸。

      白玉堂温柔执起展昭的左手,诧异于其异常的热度,恍然暗讨:能够这么快就追上来,猫儿定是日夜兼程,没有好生休息过,这段时日气候这么炎热,难怪猫儿会中暑!

      “猫儿……跟我走……”
      白玉堂一面举着骨扇,一面小心翼翼牵着展昭绕过残瓦碎石,离开这场残酷的杀戮。

      闻言,展昭安静地任由白玉堂牵引前行,手中传来的微凉触感,令他从心底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信赖。

      之其七大暑

      雷声轰鸣,黑云翻涌,一场滂沱暴雨扑灭了连日来炙烤汴京的似火骄阳。

      雨势虽大,降得下高热,却降不下人心中的火气。

      醉翁楼相接的别院,主室内又传来杯盘碎落的嘈杂声。
      “滚出去!”

      白福看到从厢房慌张退出的婢女,挥手示意,命她再去重新煎一碗药来,便恭敬地步入房间,开口道:“五爷。”

      “嗯……”
      沉吟一声,白玉堂双目微垂,面无表情的问道:“留下了多少人?”

      “……回五爷,因事发突然,没来得急准备,只留下了五名懵懂孩童,三名婴儿,以及一位盲眼少年。”
      犹豫片刻,白福终是报出残酷数字。

      “呵呵,不到十人……竟是不到十人!”
      白玉堂咬牙切齿,目露森寒,“好个襄阳老贼,果然奸猾,竟让我白五爷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这、笔、帐、白玉堂记下了!!!”

      “另外……把这些人送到别庄,大哥有没有说些什么……”
      稍作停顿,白玉堂出口询问。

      “大少爷说,他相信您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家族的势力您可以任意调派,不用再向他报备。此外……他还将那名盲眼少年代您收为义子,赐名‘云瑞’,送去了陷空岛……”
      “嗯?”
      白玉堂诧异,不懂兄长所作为何,却也没有在意,只吩咐派人送些吃穿用度过去表示一下。

      退出房门,白福回想起见到那名少年时的情景,他十分明白大少爷如此行为的原因。
      那名少年,太像五爷!
      不是容貌,而是气质,同样是愤世嫉俗的极端。
      少年就那么倔强孤傲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看透世俗人心的冷漠。
      如同当年的五爷。

      他是在一次家族内斗中被五爷所救,自此就一直跟随在五爷身边。
      多年随侍,他可以说是最了解五爷的人。
      他知道五爷之所以狠辣极端是因幼年便被人所下的“血色荼蘼”之故,那人曾是五爷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知道五爷从不在乎庞大的家势,而是向往江湖的洒脱,所以从不称其“少爷”,而是称呼五爷。
      他跟着五爷除强扶弱,随他仗剑快意江湖,他知道五爷虽然表面狠辣冷酷,其实行事皆有自己的原则,绝不违心中侠义,只是,从不屑言于他人。

      那次血龙髓事件,五爷示意他在展大人面前说出苍云山庄无人幸免,只是试探,实际上,五爷早就想拔除苍云山庄这颗表面道貌岸然,实则横行跋扈,欺压百姓的毒瘤,却碍于其势力庞大,不能贸然动手,于是才命他易容成展大人手下,伺机将其连根拔起。
      当夜,他率领暗卫与展大人手下一同对上司徒苍逸,虽是赢了,却是惨胜,展大人留下的随部都死于其掌下,所以没有人知道真相。
      其后的传言亦是五爷命人散布,大火之后,除司徒家族的人其实很多仆从侍女都活了下来。

      随后来到汴京,五爷决定借楚怀景之命来施借尸还魂之计,反间辽使与襄阳王,为了不让人事后察觉出染霞居的异状,从而令襄阳王起疑,五爷命人李代桃僵,并将染霞居内与楚怀景亲近之人统统处理,但对于那些普通下人,则是给予一笔银子,令其隐姓埋名,永远离开。

      然,却是如此,才给了襄阳王一个机会。

      那夜的变数,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杀上辽国使团,为了不泄漏消息,那些见过他们真面目的人都必须灭口。
      五爷下的是死令,他不能让辽国再与襄阳王勾结,亦不能让有狼子野心的外族挑起战端。
      辽国使者,必须死在西夏贼人手上,而绝非大宋之人手中!
      当时的情况,不能容许留下一丝一毫的破绽!
      所有可能潜在的威胁,都必须清除!

      国家大义之前,不能有妇人之仁!
      五爷这一次抛开了他的侠义,与原则。

      却,仍在最后离开之际,给了他一个暗示。

      他明白五爷的意思,如有可能,当收手的就收手。
      风翔客栈三十四名宿客,终余九人。

      那日结束之后,五爷便回来这里治疗毒伤,不曾出去,醉翁楼,亦是白家的一个暗桩。
      “腠理”之毒,每每让五爷吐血不止,五爷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但他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

      五爷今天终于询问了当夜的结果。
      他看得出,五爷极度愤怒,却一直在压抑,怒的是襄阳王,亦是他自己,所以,才故意拖延毒伤的痊愈。

      沉吟许久,白福决定去一趟开封府。

      展大人自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五爷,会否不能接受五爷的滥杀无辜?
      若真是如此,他会替五爷不值。

      **********************************************

      开封府。
      白福等至深夜才看到展昭风尘仆仆地归来。

      “抱歉,让你久候了。”
      展昭略带歉意,温雅浅笑,面上却是明显的疲惫,“可是白兄有事转达?”

      “不,是白福自己有事相托。”
      认真而恭敬,白福言道,“能否请展大人抽空去见我家爷一面?”

      “这……”
      展昭面露难色,婉言道,“展某近日诸事繁多,实是脱不出身,可否先担待数日,展某再另行拜会?”

      白福倏然冷笑,“展大人可是介意爷的狠辣?亏爷为了相助大人不惜毁了白家一处据点,更让自己担上滥杀之罪,在爷需要大人的时候,大人却是回避,不觉太过分了么?”

      展昭闻言诧异,不由脱口问道:“可是白兄发生了何事?”

      “五爷心结太深,毒伤难愈,可不像展大人这么舒坦。”
      白福出口讽刺。

      “那人啊……”
      展昭一愣,良久才叹出一声,却是饱含着心疼,与无奈。

      “你放心,白兄定会振作的,他是堂堂的锦毛鼠白玉堂,怎么可能被这小小的伤痛所压倒,而这二十余条无辜性命……展某亦会与他一同背负……”
      似是安抚,又似是决心,展昭目光坚定,沉声低语,“逝者以已,我们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快破除襄阳王的阴谋,以聊所有被卷入这场风雨中的无辜之人。”

      白福怔然。

      翌日,醉翁楼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洒脱雪影。
      白玉堂痛饮着楼中收藏的上好女儿红,瞥到自梯间缓缓走来的红衣官者,眉梢一挑,笑得恣意,“猫儿,准备这么久,是不是该关门捉贼了?”

      展昭翩然一笑。

      之其八立秋

      陌上秋风起,襄阳郊外的小径上迎来一蓝一白两名策马并进的年轻男子。

      “猫儿,你说那老贼若是知道他派人紧迫监视的只是你我的替身,其实我们早已来到襄阳地界,会做何感想?”白玉堂放慢马速,得意地笑问身旁蓝衣人。

      蓝衣人,也就是展昭,沉吟片刻,面带严肃,开口道:“那襄阳王定会万分佩服白兄,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白兄的对手,然后举城投降,求白兄饶他一命。”

      白玉堂闻言一愣,陡然暴笑出声,“猫儿,真真没想到!一向严谨自律的御猫大人竟然也会说笑!白爷爷才该万分佩服啊!”

      “白兄缪赞,”展昭从容自若,笑得温雅,“倒是委屈白兄,今夜要在此荒郊野地稍作休息了。”

      “猫儿你是瞧不起白爷爷么?”白玉堂剑眉轻扬,翻身下马,一边让马儿自去吃草,一边找了块较为干燥的地方,随意坐下,“白爷爷自十二岁出道,便随四位义兄东奔西跑,闯荡江湖,可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猫儿这话该罚!”

      展昭微微一笑,坐到白玉堂身边,“展某说错话了,自愿领罚,白兄请莫见怪。”

      眸光一闪,白玉堂勾起唇角,“夜深露重,那就罚猫儿替白爷爷暖手吧!”不待反应,猛然握上展昭双手,捧至胸前,“虽然不够热和,却也聊胜于无,白爷爷就将就将就了。”

      展昭莞尔,不着痕迹把手抽出,“白兄莫闹了,还是好生调息,为等会的大事做准备吧。”

      “猫儿总是这么认真,”嗤笑一声,白玉堂倏然站起,迎着夜风狂肆道,“今夜就看白爷爷如何大展身手吧!”

      看着那人凭地嚣张的模样,展昭但笑不语,眸中闪露的精光,泄漏出心中同样的激狂。

      此次二人来到襄阳,正是为盗取盟书!
      ***************************************************

      亥时至,襄阳王府突起大火,府中顿时一片混乱。

      “该死!是中了贼人的声东击西之计!涂善!速去冲霄楼察明情况!”
      襄阳王震然大怒,召集人马前往冲霄楼。

      待至冲霄楼,涂善慌张来报,有一蓝一白两名武功高强者闯入了楼中!

      “展昭?!白玉堂?!”猜出二人身份,襄阳王怒极反笑,“好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天本王就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命人包围整座冲霄楼,自己则死死地盯住楼中唯一出口。

      **************************************************

      冲霄楼确实机关重重,险境丛生,展白二人携手共进默契配合,终于来到楼中的最顶层。

      看着眼前巨大的盘龙石壁,白玉堂目露邪魅,笑得张狂,“啧,这老贼好大的手笔!可惜遇到的是我白五爷!”

      展昭神色凝重观察石壁良久,黝黑的质地打磨光滑,壁上雕有九条巨龙围绕一颗南海夜明珠,取“九龙夺珠”之意。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石?”

      白玉堂闻言赞赏一笑,“猫儿好见识,这便是武林中人的克星,对任何内劲攻击都无效化的‘降龙石’,而且……”
      双眸微眯,唇弧邪邪上挑,“这‘九龙夺珠’乃春秋战国鬼谷子所创,取道家‘九九圆满’之意,每条龙身都附有九道机关,共九九八十一道工序,若要开启,须由九名深谙机关配合默契之人同时启动同时结束,不能出现分毫偏差,而待‘降龙石’升至极端,便会以万顷之力坠下,届时再也无法打开。堪称完美至极!不过……”
      语气一转,却是讥讽,“这设计之人将其稍做了一处改动,步骤完成后,尚需一人按下明珠,且不能有丝毫移动,一旦松手,降龙石就会立刻落下,这或许是为了牵制闯关之人,却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成了整座机关唯一败笔!可惜……”

      “白兄此说便是胸有成足了,”展昭欣然浅笑,目露激赏,“如此,机关就拜托白兄,盟书则由我负责。”

      白玉堂微微颔首,信步上前,狂妄道:“这‘九龙夺珠’今日注定要破在我白五爷手上!”
      言罢双手同出,十指尽舞,端地是优雅流畅,快意十足!

      展昭在一旁静候观赏。
      从来都觉得白玉堂一双玉骨纤指很是漂亮,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细腻而华美,指腹上略略薄茧,说明这不但是一双适合执酒扣扇的手,更是一双擅于握剑杀人的手。
      现在,他又知道这双手原是如此灵巧优雅。
      看着那十指飞扬,潇洒快意,游走于九条龙身之间,或轻抚,或揉触,竟似爱抚情人般痴缠,迷醉。

      “白兄好风采!”
      由衷地赞叹,不到一刻,白玉堂已将机关尽解。

      “猫儿,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按下明珠,白玉堂眉梢轻扬,“让白爷爷见识一下南侠的风采!”

      仔细审视过石室内的机关设置,展昭侧首从容一笑,“那展某就献丑了!”话落身起,燕子飞展到极至!

      那石室之内俱是不知名的黑水,烟雾缭绕,只隐约看到中央有一处堪足一人伫立的方寸石台,盟书就悬在石台上空,石台周围一丈远均匀竖有九个石桩,细如竹尖,稍劲则断,非轻功卓越者不能立身。

      白玉堂欣赏着展昭如燕轻敏,跃至石桩,一个轻点,借力纵起,腾身间已将盟书拿到手中,稳稳落于石台之上。

      却是脸色倏变!

      毫不犹豫松开明珠,白玉堂飞身直扑石台而去,在展昭将将落下之际,一掌猛然轰上展昭后背!

      此时!

      铜网落下!

      万箭齐发!

      直射被困网中的白玉堂!

      降龙石亦在同时落下了!!!

      *********************************************************

      轰鸣一声,万倾之力,震撼整座冲霄楼。

      襄阳王面色僵硬,死死瞪着楼中唯一出口。

      良久,出口不见一丝动静。

      襄阳王抚掌大笑,“哈哈哈!那展昭白玉堂定是葬身于万箭穿心之下了!”

      笑声未落,一染血身影缓缓步出冲霄楼。

      却是,蓝衣墨发,御猫展昭。

      “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温雅浅笑,从容淡定,却仍是掩不住展昭满脸的虚弱与苍白。

      襄阳王大惊失色,“展昭!你竟然……”转念一想,又笑得阴狠,“展昭,怎么只见你一人出来?那锦毛鼠白玉堂呢?”

      “白兄……尚在楼内……”
      展昭微低下头,额发散落,不让人看清他此刻的神情。

      襄阳王得意大笑,看到展昭手中紧握的盟书,面色一沉,“展昭,若想活命就交出盟书!本王看在惜才的份上,兴许会饶你一命!”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展某虽是武夫,却也深知国家大义,不想做那乱国贼子!”
      铿锵有力,讽意十足。

      襄阳王大怒,面带凶狠道:“展昭!你如今只有一人,又身负重伤,你以为你还能够再次闯出本王人多势众所布下的‘四方绝杀阵’吗?!”

      “未曾试过,结果怎知?王爷不必为展某费心!”
      抬手拭去唇边血渍,展昭沉稳抽出手中巨阙,目光大炽,威压众人。

      冷喝一声,直扑四方绝杀阵!

      “你们快拦住他!不要让展昭跃墙脱逃!”
      看出展昭意图,襄阳王怒声喝斥,在随侍的保护之下远离战局,一旁指挥。

      展昭手护盟书,剑势犀利,虽是伤处又增,却决然杀向外围!

      不多时,双方斗得难舍难分。

      “你们也去!即使杀了展昭也要夺回盟书!”
      襄阳王目露狰狞,收服之意已消,直命众人将其杀之。

      压力倍增,虎口已是溢出鲜血,展昭毅然紧握手中巨阙,目光如炬,战意不减,直将战局又拉向府院墙边,端地惨烈!

      此时!

      数颗飞蝗石疾扫围攻众人,顿解展昭危机!

      蓦然一声大喝,如平地炸雷!

      “住手!”

      白影乍现,已然袭上襄阳王!

      正是,锦毛鼠,白玉堂!!!

      这一状况,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除了展昭。

      含笑对上那人关切的凤眸,展昭眉宇舒展,薄唇清浅。

      在那生死关头,展昭背受一掌,顿觉不对,那掌力道虽猛,却无伤人之意,只将他送出丈许,而耳边已闻箭矢破空之声传来!
      当机立断,展昭足下轻点,借力转力,“燕回旋”反身纵出!
      堪堪将射向白玉堂之利箭悉数挡下,自己却生生挨了数箭。

      白玉堂扶住展昭,画影疾掠,铜网尽破!

      此时“喀咔”一声,自明珠凹陷处弹出一物,却是白玉堂撤手之际随即卡入其中的一枚莹白羊脂琼玉!

      闻得此声,两人对视一眼。
      展昭倏然纵起,踢向白玉堂!
      白玉堂同时出掌,对上展昭!

      腿掌相击,借力使力!
      展昭飞身掠出石室,左手劲甩,袖箭疾发,十成力道,全然击上夜明珠!

      明珠尽碎!
      却终是缓了一刹。

      降龙石坠落之际,白玉堂及时掠出!

      险象环生,二人俱是出了一身冷汗。
      白玉堂拾回玉佩,正待检查展昭伤势,却被一只冰凉的右手倏然握住,诧异地看着对方,他明显感觉到手中传来的些微颤抖,虽是极力压制,却是紧到发痛。

      展昭微阖双眸,再睁开已是一片平静,淡然笑道:“我看白兄身体偏寒,特帮白兄捂暖一下,失礼了。”言罢放手。

      白玉堂定定看着展昭,良久,薄唇微扬,温柔笑道:“多谢猫儿关心,既是如此,就再帮我捂一会儿吧。”话落重新执起展昭右手。

      展昭没有拒绝。

      稍顷,两人来到出口。
      看着楼外重兵把守,展昭眉峰紧蹙,“此乃完整的‘四方绝杀阵’,仅你我之力断不能破之,需从长计议。”

      白玉堂亦深知严重,暗思对策。

      蓦然,展昭从容迈出,沉声道:“襄阳王就拜托白兄了。”

      白玉堂脸色甭变,已知其意,伸手欲拉,却终是放下。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且以襄阳王的多疑,非展昭不能取信!

      计划笃定,白玉堂狠咬牙关,冷眼看展昭孤军奋战,浑身浴血,多次伤上加伤,十指掐入掌中犹不知痛。

      潜伏静待。

      终于!

      襄阳王随侍即离,白玉堂疾身窜出!
      手中飞蝗石扫向围攻展昭众人,画影锋芒冷冷贴上襄阳王颈项!

      “住手!”

      一声暴喝,众人皆停,展昭稳步从容,走出重围。
      白玉堂却看出那人慨然下的强撑,心口剧痛。

      不着痕迹让展昭靠上自己,白玉堂笑得狂妄:“这冲霄楼也不过如此!老贼,盟书既失,你大势去也!”

      襄阳王勃然大怒,不顾颈上森寒,杀气腾腾道:“你二人端地是好伎俩!竟将本王耍弄于股掌之中!白玉堂有胆你就杀了本王,否则本王定诛你二人!”

      “白爷爷成全你!”厉声冷喝,画影闪动,白玉堂已是动了杀机,却在最后一刻堪堪止住,“杀你,还怕污了白爷爷的宝剑!”冷哼一声,杀意即止。

      襄阳王却是吓得肝胆俱裂。
      方才话一出口便已后悔,闻得白玉堂杀机倏起,更是惊恐战栗,现在得以保命,心绪已失平常,气势皆无。

      “王爷不必惊慌,我二人只借王爷性命保全出城,届时定不为难王爷。”淡然自若,展昭话中别具深意。

      “确是如此!”似笑非笑,白玉堂环顾四周,“若白爷爷发现有人跟踪……发现一人,斩其一臂,发现两人,跺其双脚!若想你们王爷完整归来,就识相一点,否则……”画影一偏,襄阳王颈上立时出现一道血痕,“就别怪白爷爷狠辣无情!”

      众人俱震,诺诺不敢违其意。

      白玉堂菱唇邪挑,一声轻喝,三人同时跃上府墙,此时,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闻声奔至。

      二人当即策马,直奔城门!

      行至城门,白玉堂一掌将襄阳王狠狠打落马下,毫不停留,长扬而去。
      徒留襄阳王满身狼狈,却穴道受制,只能憎恨地看着二人远去。

      ***********************************************************

      此时天露微曦,襄阳城遥对的地平线上,白福与余成率御林军径直而来。

      白玉堂纵身跃至展昭后座,一手接过掌中缰绳,一手稳稳托住展昭腰身。
      展昭不发一语,阖眸沉入身后怀中,借白玉堂传来内力,暗自调息。

      是日辰时,展白二人亲率御林军围剿襄阳王府,襄阳王赵煜伏罪受诛。

      一场足以撼动大宋国本的叛乱风雨,终于止息。

      之其末小雪

      汴京郊外。
      雪花纷扬。
      一派银妆素裹。

      此时林中正上演着一出追与逃的戏码。

      前者,为贼,慌乱奔逃。
      后者,为官,鲜衣怒袍。

      红衣官者从容追上奔逃之人,正欲捉拿,一颗莹白飞蝗石疾速射来,直取要害!
      官者矫健闪躲,含笑伫立。
      飞蝗石径直越过,准确击上贼人大穴,将其制伏!

      此时,一阵张狂笑声传来,白衣雪影潇洒恣意。
      墨发飞扬,凤眸邪肆,眉梢狂傲上挑。
      “猫儿,久违了!”

      (双雄正文完)

      之其续大雪

      白玉堂此刻的心境很是复杂。

      冲霄一役,当展昭第一次主动握上他的手,白玉堂知道,他终于成功了,展昭那颗所余间隙极小的心,终于将他切切实实的放了进去。

      那种心情是狂喜的。

      即使展昭马上阖目,掩住眼底的情绪,他仍是看到了。
      那眸中是担忧,不舍,眷恋,甚或是,后怕。

      种种情感,让白玉堂得出一个肯定的事实。
      展昭,终于动了心,不再模棱两可,不再淡漠无谓。
      而是,真真正正爱上了他,锦毛鼠,白玉堂。

      这一发现,让白玉堂处理完后续事宜,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汴京,来见展昭。
      但是,现实令白玉堂郁悴,展昭对他依旧是那幅若即若离。
      这使他非常不安,极度的欣喜之后是极度的患得患失。
      望着窗外似有减弱的风雪,白玉堂由衷地希望这场雪不要停。
      此刻,他正守在展昭屋中,身前一方小圆桌上,是两个酒杯和一壶烫好的十八年女儿红。

      稍顷,展昭回到屋里,便诧异地发现白玉堂已候他多时,“白兄不是应在醉翁楼吗?怎会出现在此?”

      双眸微垂,白玉堂状似随意,“猫儿不欢迎白爷爷?”转头偏向窗外,又挑眉笑道,“这么大的风雪,猫儿让白爷爷稍事歇息,待雪小了再走不迟。”
      言罢为二人斟上美酒,请展昭共饮。

      展昭虽心底疑惑,但未作推辞,他感觉今晚的白玉堂略有不同,言辞神色皆透着一丝诡异,眸中不时闪过的期待算计,在在让他感到异常,却想不出白玉堂所为何意,只有不动声色,静观变化。

      女儿红很快见底,雪势又大了起来。
      更声传来,已是亥时。

      “看来白兄今晚是回不去了,若不嫌弃,就在客房将就一宿吧?”话落,展昭起身欲去准备,却被白玉堂一把搂入怀中。
      “猫儿……今夜我想留在这里……”
      灼热的气息喷在展昭的耳廓上,白玉堂大胆而直接的暗示,他不想再这么暧昧下去,患得患失太辛苦,他要得到更进一步的确认来安抚自己日渐不满足的心。
      展昭默然,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不安,耳边略带忐忑的话语,是这一向张狂不羁之人少有的惶恐,而这全是因他之故,心里顿感愧疚。
      也许,以后他要适当地表露一下心意。
      冲霄楼中,他已确实的明僚自己为这人动摇了,心中不知何时驻进了一抹雪影。

      但是……

      明早他还要去巡街。

      没有想到接受或拒绝,心底首先冒出的就是这个念头。

      感觉到禁锢自己的双手因长久得不到他的回应而愈渐僵硬,收得更紧,叹息一声,展昭无奈的看了那人一眼,手,缓缓覆上了那冰凉的掌背,“白兄,你的手又冷了。”
      白玉堂闻言大喜,他知道这是展昭变相的允诺,稍稍放松,菱唇轻触上温热的耳垂, “那猫儿就帮我捂暖吧……”

      以下河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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