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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同盏 ...

  •   在卫绍昀眼里,晏同春有一分优点都是要扩大十倍的,有一毫损伤自然更是要扩大十倍。

      浅粉的唇瓣被轻轻挤压过后,变得红润而柔软,厚薄适中,轮廓姣美,略翘的唇珠连着水滴状的人中,为晏同春原本清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多情,蠢蠢欲动地拨挠着卫绍昀今夜屡屡失控的心。

      他生硬地转过脸盯着对面的窗棂,口中作势轻斥道:“下面那些人真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多给你上一盏茶。”

      听到帝王这番没头没脑的“迁怒”,晏同春在又无奈又好笑的同时,不免心疼奉茶的小内侍:“那微臣便多谢陛下隆恩了。只是下不为例——”

      “微臣既然是来顶替高总管的,陛下便应该一视同仁,该吩咐微臣便吩咐微臣,再不能因为微臣而破例。”

      “要不然,高总管该郁闷自己将微臣送到御前来替陛下裹乱了。”她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

      在教习郑秉的这些时日,晏同春自觉对卫绍昀的心态能够体会地更加深刻了,颇有几分“绝知此事要躬行”的感叹。因此她也想着尽量改变自己,不再在卫绍昀面前过分拘谨。

      君臣之道,第一要务或许应该是贵在“自如”?

      再者,要是自己趁着这段时间多挣一些面子,来日请辞也好说话嘛!

      这番漂亮话,毫无疑问说到了卫绍昀的心坎里。

      不过,他自然不是多么想使唤晏同春,而是曾经他梦寐以求的二人之间毫无隔阂的相处,在今晚,全都轻飘飘地实现了。

      ——想到这里,卫绍昀的心微微刺痛,只是,晏卿,你为何在朕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放手的时候,又来诱惑朕呢?

      喉头梗塞,帝王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手指触及濡湿的布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更换燕居之服了。

      晏同春虽然在捧着热茶小口啜饮,但也在时刻观察着卫绍昀,因此在注意到帝王拉扯领口的动作的时候,她的脊背瞬间绷紧了,果然还是要来了……

      “朕去换身衣裳。”卫绍昀果然很快就站起身来,“这里不用你——那件大氅在回来的路上有些湿了,晏卿抱出去用熏笼烘一下罢。”

      咦?

      晏同春心跳停了一拍,复而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难道近身之人突然换了一个,陛下也会感到不自在么?

      按理来说,陛下出生在奴仆成群的皇室,这种事情不应该是习以为常才正常吗……但不论如何,能够暂时逃过一“劫”,晏同春还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

      世上难以克制之事,除了感情之外,还有失眠。

      卫绍昀身为一国之君,谁也不敢短了他的用度,他将茶推给晏同春之后,很快便有人奉了新茶进来。

      只是,他今晚本就因为晏同春的到来而心绪亢奋,再加上这杯茶又被比平常喝得晚了些,因此,当他洗漱完毕躺在明黄色的床帐之内的时候,竟然一时无法入睡。

      最后一盏烛火被吹灭之后,夜色落了下去。

      一帷之隔,外面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是熄灭灯盏的晏同春再小心翼翼地摸黑往龙床这边走,比起往日高进禄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要更为轻缓,像是落在凛冬时簌簌皇宫朱檐上的白雪。

      自幼习武,卫绍昀耳力过人,在寂静的寝殿内可以轻而易举地通过传来的声音的大小与方向,大概判断晏同春正在做什么。

      作为帝王居所,乾清宫很宽敞,又加上卫绍昀交代,晏同春睡在了隔断外的软榻上。但论其摆设,比一般人家正经的寝室都要豪奢许多。

      先是清脆的咔哒一声,那是革带解开的声音,紧接着,外面又传来衣料摩擦的细碎之声,明知看不到,卫绍昀还是下意识地阖眸,但屏蔽视觉之后,脑海中下意识勾勒出的景象反而愈发清晰起来。

      万籁俱寂的深夜,近在咫尺的玉人,让卫绍昀无端想起自己从前在军营夜巡的时候,莽撞的新兵是如何举着炽炽明火在粮草库旁边行走的。

      够了!

      卫绍昀在内心狠狠唾弃自己,为自己言行不一的卑劣想法的感到不耻。

      既然下定决心要放手,便应该毫不犹豫斩断一切才是。

      因为晏同春就睡在隔断之外,担心动静过大会惊扰对方,卫绍昀纵使心中煎熬,也不敢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唯有在锦被之下紧紧攥紧了双拳。掌心前些时日刚刚有痊愈迹象的伤口再度开裂,悄悄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与逐渐明显的痛感,逐渐拉扯着他从疯狂中清醒过来,又逐渐坠向混沌的深渊。

      外间软榻上,晏同春同样也辗转反侧。

      对于白天那么容易就答应答应了高进禄的请求这件事,她现在只有两个字——“后悔”。

      当时事发过于突然,加上这是她头一次离宫那么久,虽然自在,但偶尔也会有那么几分怅然若失,因此没怎么细想就应下来了。

      等到真正开始落地实践的时候,晏同春才后知后觉,这趟差事到底有多么荒唐。

      自己本就为男女之防而整日提心吊胆,现在顶了高进禄的差事,更衣盥洗等近身侍奉之事肯定是少不了的,想到这些,晏同春又郁闷又羞窘地抿紧了唇瓣。

      纵然她这些年都是女扮男装过来的,但对于一个从未与任何男子亲密接触过的女儿家来说,还是太超过了些。

      贝齿忍不住咬住下唇碾来碾去,却令晏同春又想起了睡前的喝的那盏茶。

      自己沾的,应该是帝王惯用的茶盏罢?

      这还是后来,奉茶的内侍又端上来另一个形制相仿的不同花色的茶盏的时候,晏同春才意识到的问题。

      这下子,晏同春不仅是脸热了,连双唇都生出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好像吃了一整个红油锅子。

      她伸出指尖来在唇上狠狠抹了一下,可是并无济于事,反而令那种异样的感觉变得更加明显了。

      无声呜咽了一声,晏同春猛地拉起身上盖着的锦被,将整个脑袋都蒙了进去。

      没事没事,陛下的杯子每次用过之后都会有专人清洗的,他们肯定洗得特别认真,和新的没什么两样……

      就在这般自我催眠中,晏同春渐渐陷入了梦乡。

      *

      这一夜,君臣二人谁都没睡好。

      卫绍昀晨间起身的时候,眼下罕见地带了几分青黛。

      晏同春起来的时辰比他还早,在叫醒帝王,然后站在门外等待着他唤人的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偷偷掩着嘴打了好几个秀气的哈欠,一双柳叶眼水汪汪的。

      因此,等到卫绍昀收拾妥当,沙哑着嗓音叫人“进来”的时候,对上为首的晏同春那双雾蒙蒙的、比平日多了几分懵懂柔软的眸子,喉咙又是一窒。

      凸起的喉结突兀地滚动了一下,他目不斜视,视线有些冷漠地掠过晏同春,平直地延伸向从大开的寝殿门外鱼贯而入的宫人们,然后任由他们端着热水、香皂与巾帕等物,伺候自己洗漱梳发。

      本来,在察觉到卫绍昀正要朝自己这边望过来的时候,晏同春轻压唇瓣,打算弯起一个清浅的笑容,可对方的眸光却很快就掠过自己,投向远方的巍巍重檐与更广袤处的浩荡江山,如同一个真正的、高高在上的帝王一般,从来不会将多余的关注放在一个小人物身上。

      就在晏同春愣神的空挡,端着各种洗漱用具的宫人们已经依次上前,有条不紊地服侍着帝王盥洗,拉开乾清宫新的一天的序幕。

      发现自己没有施展之处的晏同春,这才逐渐意识到另一处不同出现在哪里。

      在叫人进门之前,卫绍昀就已经自行穿戴好了。

      按照自己昨日讨教来的经验,这些事情不通常是等到司衣宫人进来的时候才会进行的吗?

      虽然帝王从前领兵打仗在外,自理能力毋庸置疑,但在皇家,衣来伸手同时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卫绍昀对此也一向十分习惯。

      种种反常,让刚想重新认真经营君臣关系的晏同春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与茫然感。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就好像那日在太液池冰场上被凌空而来的鞠球突然砸中一般,眼眶一下子就泛起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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