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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镜子的对面会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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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近几年里考试的焦虑压得你不能动弹,负面情绪可谓是每日每夜都包裹着你。
“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彼时你坐在床边,整理胸前的蝴蝶结。“我感觉很好。谢谢关心。”
“我出门了。”
你拿起那个小镜子,揣到口袋里就出门了。
说起来你总是这样,因为过分讨好使得你的社交也会变得小心翼翼,偶尔会羡慕那些话题中心里的人,但你知道你实在做不到那么厉害。
“有一天我也看到了一个小黑人。”你打趣,“好奇怪呢,他怎么挂在我的后背上。”
那个时候还是国中,他们在讨论米花町发生的一起凶杀案件,为了合群的你也努力回想曾经看到过的画面。
“当时那个凶手一直徘徊在那个事务所附近呢。”这是一直受人欢迎的同班同学黑沼爱菜,她生得漂亮,举手投足之间都仿佛是在花海徜徉,俘获了不少男生的芳心。“好可怕,那个时候我还在旁边逛街,后面知道这种事情,吓了我一跳呢。”
她一说出这样的话语,周围的男同学都会为此感到担忧,就仿佛他们才是在现场的那个人一样。争先抢后要替黑沼同学讨回公道,愤愤不平那个凶手实在是可恨。
在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围都寂静下来,他们的目光都直楞楞转过来。你原本只是想要附和上几句,不知怎么就获得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黑沼同学用那副怪异且不屑的眼神盯着你,这让你觉得有些窒息,大脑因为不敢呼吸而逐渐空白,脸颊也因为过于害怕和害羞而逐渐燥热。
黑色的乌云往往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到来,广阔的旋涡仿佛要把你们所有人都吸走一般,那是你常见的东西,只要你内心感到绝望无助,这片乌云就会随之而来。
不知道是谁的铅笔掉了,摔出‘啪嗒——’的声响,他们终于转回头去,继续兴高采烈说着要替她打抱不平的牢骚话。
“说起来你上次不是也摔了一支笔吗?”
“哈哈哈好像确实有这种事情,真是搞笑的很呢!”朋友A的胳膊搭上你的肩膀,“什么嘛,这不是很正常吗?”
其乐融融的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也就是在那之后你跟朋友A的关系好了起来。
经历了那样的囧事之后,原本还想要炒炒氛围的你再也不敢表述出来,以后有什么有意思的话题时也略过不说,被问到也只是支支吾吾延续上一个话题的尾气,被朋友们嘲笑了‘真是无脑女’也不敢反抗。
“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有意思的。真的抱歉呢。”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开心,心里的疙瘩愈发疼痛起来,“大家都很有趣诶,你上次不是——”
“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吧。”你的朋友A略有烦躁打断你,她开始厌烦你了,眼神带着刺直冲而来。“老是提起那种事情,你是在炒冷饭吗?”
他们的目光再次紧随你。你如坐针毡,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来这种聚会,明明一点都不擅长跟她们交往,却还是硬着头皮。
你真是该死。
“抱歉。”你憋出一丝笑容,“好像稍微有些无聊了,我是无脑女嘛……大家都知道的……”
这句话说出口来,在坐的各位倒是哈哈大笑,你也扯出嘴角,跟着大家的节奏一起,跟朋友A对上视线的时候,你嘴角的笑容再次扯大。
“笑的怎么比哭着还难看啊哈哈哈哈!”
揪着这种事情不放,你的笑容也逐渐僵硬起来。
“下次还一起出来玩吗?”
朋友A再次对你发出邀请。
“很开心吧,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呢。”
你小心翼翼盯着她的神情。
“抱歉,我——”
“什么啊,那种眼神。”她在众人面前说话向来直来直往横冲直撞,上一秒明明还在笑,下一秒就开始嫌恶。“难道我每次都是逼着你来的吗?”
他们又直楞楞盯着你,仿佛在复述朋友A的话语。
我每次都是逼着你来的吗?
我每次都是逼着你来的吗?
我每次都是逼着你来的吗?
……
你好似缠绕在漩涡里,想要挣脱牢笼而出,却也白费功夫。黑色的乌云又笼罩起了你们头顶,冷意匍匐在你裸露的皮肤上纠缠。
“不是!”
你一个不小心没有控制住音量,脱口而出后转而就是后悔,惨白的脸让旁边的店员询问了是不是有哪些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扯起了嘴角之后你向他们道歉。“抱歉,我这几天不太舒服,后天的聚会我回来的,跟大家在一起很开心。”
“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说头顶飘着乌云呢,怎么?最近又给乌云缠上了?”
哄堂大笑的声音已经让你冷汗频发,胃里的抽搐让你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
“喂,她好像真的有点不舒服。”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那也是她自己逞强的啊,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嘛。”
“失礼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逃离的聚会,只要有朋友A的地方,就会有你在场,你的责任永远都是成为那个无脑女,借着幼时不懂事的言论,被频繁拿出来担任搞笑这个职责。
仿佛你生来就是要被取笑的。
你应该意识到的,意识到那些黑色的东西只是引诱你进入不齿深渊的诱饵。
“我家女儿很内敛呢。”
你母亲常常跟周围的人这么说。
“小时候可活泼了,也很有想象力。她还会做油纸伞呢。”
你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子的,都能看到黑色的不明物体,粘稠浑浊,飘荡在身边,依附在身上。这是再也普通不过的奇妙物体,不懂事的时候还问过天上飘的那一团黑色的云是什么东西,周围人都打趣这个孩子这么小就会开玩笑了。
“那是爸爸的贷款!”你的父亲偶尔会这么逗趣着。
“才不是,不要给小孩子灌输这种东西。”母亲向来不喜欢那些话,她是一个传统的女性。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看到这种东西,你应该早早明白才对的。也因为总是看着头上的那片乌云,你学会了做个纸伞,撑开伞的时候,你就看不到那朵云了。
大抵是人都会成长,学会了如何迎合大家已经变得游刃有余了。至于那些黑色的东西,你也开始学会了忽视。
至于讨不讨厌——
你已经开始习惯社交了,讨厌这种黑色的小宠物一般的东西,实在是对它们有些失礼。就好像你在怪罪它们一样,因为他们的存在才使得你无法在社交领域里大展身手,自己本身的问题就不要怪到别人身上去啦。
直到有一天,你还在路上照着化妆镜,左看右看有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手心的镜子突然‘啪——’得合上。
“嗯?”
你以为单纯只是你没有控制好力道,再次打开。
出现在镜面上的不是你的面孔,而是一个黑色的球。
对面是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又有翻滚下床的那声响,听着就让你感到疼痛,慌乱的样子好像是在极力规避什么,或者是掩盖一些不齿的事实。
“你是谁?”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收拾残局的声音。
“我?”
你睁大眼睛,你可能出现幻觉了,把镜子使劲合上,楞了许久都没回神。
“都叫你两次了,你最近怎么回事?”朋友A跑过来。“这个镜子还蛮好看的诶。”
你不知道刚刚出现的事是不是脑子里的幻想。
“那就送你了。”
“真的吗?谢啦。”
你的朋友是这么说的。
随后在第二天扔给你,你手足无措接过她并不满意的话语。
“我打开之后什么都没看到诶,一片黑漆漆的。”朋友A又开始弹舌了,“你是逗我呢?整蛊好玩吗?”
你打开镜子,黑色的球体正浮在镜子中央,镜面的背景一篇洁白。
开合这个动作就像是声音的开关一般,那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慌乱声。
“我说你——”
‘啪——’你再次合上盖子,看着朋友A的表情就知道她刚刚什么都没听见。
好了,这下不可能是幻觉了。
“抱歉抱歉。”你对那位朋友说道,“因为觉得很有趣所以这么做了。”
“哈?”
对上对方要挑事的眼神,你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因为之前正好在网上看到一个朋友间的测试,所以没有忍住好奇心。抱歉呢,放学了给你买那家饰品店的镜子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她怪异看了你一眼:“行吧。下次要做这种事情还是提前跟我说一声哦,我事先警告一下。”
“好好。”
就这样,你打开了镜子对面的世界,在面对你突如其来的开合时,那一边貌似已经开始习惯了。
最起码一打开并不是急匆匆要做什么的事情。
面对这样新奇的事务,你想起来就会打开镜子跟对方说道说道,偶尔听到那边哗啦啦的水声,随后是有帘子拉起有拉开的声音,后面‘咣当——’一声,可能是地上太湿滑的缘故,对面貌似摔了一跤,脚底与地上的水摊发出摩擦的声响。你也没在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自己想要说的事情。
“每次紧张的时候,头顶都会出现乌云呢。”
“那个是咒灵。”对面那边衣料摩挲。
你穿衣服的时候也会发出类似的声音。
咒灵?
你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
“你讨厌咒灵吗?我这边正好有一所——”
“还好吧。”你打断他,对方不悦‘啧——’了一声。“就像小动物一样,以前是挺讨厌啦,后面感觉社交轻松起来以后也没什么了。”
“……小动物?”那边的动作停住了,总算没了那窸窸窣窣的吵声。
你坐在床边,晃着腿,双手撑在两边,就这样歪着头。日光灯的灯光打落下来,使得你乌黑的长发富有光泽,发尾折在被子的面褥上,折角的反光异常明显。
“你好歹把衣服——”那是叹息声。
你再次打断。
“嗯,小动物,就像……就像……怎么描述呢?他们也是一种生物啊,只是有的人看得到,有的人看不到,很可爱呢……你也是咒灵吗?”
长得乌漆嘛黑,一看就是……不太可爱的咒灵吧。
“可爱什么的……嘛,如果是这样也无所谓。”
那边的回话貌似很敷衍。
双方似乎都很没有情绪聊下去了,正好你的母亲也找你跟你聊一些考试的事情,你有一搭没一搭听进去之后,让对方放心。
“他们不知道你的情况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
对方貌似终于整理好了衣服,最后捋了捋身上的褶皱。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说的吧。”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卷着发梢。“不是说了吗?那什么……小宠物,这种东西说出来也无所谓吧。”
“……”对方沉默,“好吧。”
这次的谈话算是不欢而散。
再次开始谈话的时候,是你在聚会上的时候,对面那边又是一阵水声的吵闹,混在众人的聚会里听不清切。
“怎么了?”
你有些好奇问着,现下你坐在最角落里,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这边。你感到颇为无聊,突然想到还有个小镜子可以打发时间。
“怎么、咳,我是说有什么事情吗。怎么突然在这个时间找过来。”
“你们也要分时间的吗?你现在没空?”
又是一阵不起眼的哗啦啦的声音,对方走在水面上的声响不紧不慢起来。
“倒也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你点点头,目光没有转移看着聚众的大家。
“那我下次不找你了。”
衣料的摸索声停下:“我倒是无所谓啦。”
宛若叹息,或许是宽纵。
你第一次遇到这么好说话的人。
“那我下次再找你呢?”
你发起了挑逗的心思。
“嗯?”对方开始像以前那样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事情,毕竟现在的状况过于吵闹,你也听不清楚。“都可以啊。说起来这是你的术——”
对话被打断,你看着桌面的眼神开始回复神采。
“你呢!”你的朋友A再次搭上你的肩膀,“不要像以前那么笨笨的啦。”
你跟着大家笑:“那没办法嘛。”
“说起来你们知道吗?”朋友A开始调侃你,拿你说笑,“以前她被称作是无脑女哦。”
朋友A跟你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这是你不想看见的,就好像在赤裸裸嘲笑你所做的努力都换成了笑话。你想着,你要努力,努力去学习摆脱现状,摆脱周围令你感到压抑的环境,但是现在大家都还像国中时代一样,坐在这个位子上,就连定的包厢都不曾变过。
“无脑女?”有人开始揶揄,“什么嘛,考试成绩那么好,还以为是哪里的厉害人物呢。”
你马上补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自嘲:“称不上啦,只是无脑女而已,没什么的。”
朋友A搂住你的臂膀愈发紧凑起来。
“是啊是啊,她可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哦。以前跟我们玩的很好啊。”
“因为大家的经历很丰富,让我很羡慕呢。”你照样波澜不惊,那副样子看了叫人倒是没趣。
朋友A松开了臂膀。
“什么啊,这个话题不好笑了。”
她仔细想着,那副嘴脸叫人看着有些心烦。你耐下心里的不快,呼出一口气。
“那家和服很好看吧。”
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里来了。
“我姐姐还有一年要办成人礼了呢,挑和服总找不到配饰。”
“说到这个!”朋友A再次开始营销她的闪光点,仿佛这个话题的中心必须向她倾斜。“她会做哦,很漂亮的油纸伞。”
“我不——”
突如其来的责任落到肩头,你想趁着这种事情尘埃落定前拒绝,然而话语被打断。
“真的吗?可以拜托你帮我姐姐做一个吗?我一会把那张照片发给你。”对方双手合十的样子叫你难以拒绝。
“什么啊,这种事情都要斤斤计较吗?”
周围的窃窃私语再次传来。许久不见的乌云再次密布于头顶,熟悉的胃痛感再次透过腹中传来。
“可以拒绝的哦。”
你不自在眨了眨眼,合起了手心的镜子。
“我知道了。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
回家之后你就把这位不知名的咒灵揪出来。
“以后请你不要随便发出声音,我还以为是什么吓人的……咒灵。”
“这种情况倒是知道什么是咒灵了吗?”
“你本来就是吧。”你任由自己瘫在床上,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你,这让你差点就要睡着了。
还没洗澡。
还不能睡觉。
“等等!你在干什么!”
对方的语气里明显有了不小的波动,明明之前跟他说话还很困顿,这会倒是精神了。
什么干什么。
“我要洗澡。”你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怎么,这种事情还要发布通告吗?”
“我这边要——”
“你很吵诶,是什么因为没有做过所以愤恨过多而变成的处男咒灵吗?”你面无表情吐槽着,一边还把一顷而下的长发熟练地挽成一个揪,随着你身体的晃动而不断摇晃着。“或者说是什么过了三十岁所以不得不变成咒灵的诅咒?”
“不会有什么诅咒。”对方貌似还在跟着小揪的摇晃而乱了心神。该死,他最好是在看那里。“不对,是不会有这么奇怪的诅咒。”
对方的慌乱很快平定下来。波澜不惊最终变成了一阵叹息。
“我已经闭上眼睛了哦。”
你不在意:“随你。”
小宠物面前也不需要在意这么多东西。
随后是抽纸巾的声音。
“你真的闭眼了吗?”你坐在浴缸里,环抱着腿,对着放在梳洗台的镜子表示了质疑。
“真的。最近有点上火而已。”对方貌似不太想跟你说话。
你收回视线,就这么盯着雾气腾腾的水汽,水汽缭绕在周围,纠缠着,晃动着,随着你的动作,断断续续的水珠还会顺着喉间留下,打在本就不太平静的水面上。或是依附在你的碎发,随着发梢的抖动而摇晃。也许换成颤抖这个词更为合适一点。
“你、”对方沙哑的嗓音顿住,使劲咳嗽了一阵后,“你还好吗?”
你皱眉。
“我好得很,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回复,嗓音比平时更为尖细一点。大抵是紧张的缘故。“听她们说你会做油纸伞。”
你又不自觉开始卷起鬓间的碎发了。
“嗯……怎么你也想要吗?给你做一个也不是不行。毕竟是我的宠物呢。”
话题怎么转到这个方面去了。
“不,听到你这么说我反而不太想要了。”貌似在扶额。“只是想说一下这是一门……很独特的爱好。”
“……”一阵水声过后,你有些难过地把自己搂得更紧,“随便吧,不要拉倒。”
“我没说不要!……抱歉,”深吸一口气,“我是说请帮我做一把吧。”
你抬起头,侧过脸再次对着那个镜子,镜面上已经开始有了蒸汽,一滴滴小水珠紧密攀爬依附,好似形成了一个水帘,叫你看不清那边的黑色小球。水声荡漾使得对方愈发心烦意乱起来。
“这是你说的哦,我勉为其难给你做一把吧。”
“……谢谢。”
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你被他逗乐,忍不住笑起来,你很久没这么开怀笑过了,以至于你的母亲叫你快点出来,不要等水凉了还在贪玩。
“知道了。”
你拉长声音回答,没有前兆就这么站起来,这又让对面开始慌乱。
说起来真的不会是什么因为没有做过才会怨恨不已生成的处男咒灵吧。
这让你以后洗澡的时候有了很多可以调戏的笑资,宠物会有什么坏心思呢,谁都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无辜清纯的小可爱吧。
你们开始形成了单方面稳定的‘电话’交流,为什么是单方面,这是因为只有你在有空闲的时候才会发起这样的聊天对话,对方在干什么都不管你的事情。
“我这边。”
“我这边有点、不方便。”
那是杂乱的呼吸声。
你很长时间没擦过镜子了,镜子内的背景稍有灰蒙。
你找了干净的毛巾,随后擦上去。
“你在干什么?”这貌似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你没有搭理他,用毛巾擦过后,那灰蒙的背景还是黯淡无光。
你用手背再次重复上一回动作。
“怎么了吗?怎么突然碰我?”
这个小宠物的心思还蛮多的。
“没什么。”眼见没有用,你干脆放弃了,拿起正在制作的伞架继续干手上的工作,创可贴贴满了与竹条接触的指腹和手心。“镜子有点脏了。”
“镜子。”
对方即使听到一些新的词汇,也没有被激起兴趣。
“你怎么了吗?”倒是你,很敏锐发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有个任务失败了。”
小宠物怎么还有任务。
“你在伤心吗?”你停下手上的工作,竹条的吱吱呀呀的声响也停下来了。“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
“真是少见啊,从你嘴里蹦出——”
“你喜欢什么颜色?”吱吱呀呀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开始打断我了吗?……我也不知道。”
“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紫色。”
你看了看铺在地面上当初随手在商店里挑选的布料,偷偷把它藏起来了。
“你在干什么?”这是笑音。
“……没什么。”你面不改色,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情有好点吗?”
“……还是很难受。”
你编织竹条的速度慢了下来。
“抱歉。”
“嗯?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总是打断你说的话。”
“你原来也知道啊……”
“因为我很不喜欢你会说出我讨厌的话。”
“怎么会这样呢?”
“大概是因为……我一开始觉得你不是好东西。”
“啊……那还真是抱歉啊。”
你继续说,声音有些闷闷的。
“后来觉得你很可爱,没有那么丑,”你编竹条的速度又快了起来,“真是奇怪啊。跟你说话我的心跳就会加速,每时每刻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跟你说话呢。”
“……”
对方没有给出回答。
“我本来就比较好笑,你笑出来也没关系的。”
“……并不是这个意思。”沉默之后是回答,你有些自暴自弃看着镜子,“因为我也是这个心情。所以我能理解。”
你想大概粗俗的感觉就是这样,只是因为对方说出这种话来,你就觉得收到了什么施舍一般。
有些没品,也很逊。
但是心跳确确实实在加速,脸颊也一点一点感到害臊。
“什么啊,说出这种话。会被误解成什么奇怪的大叔诶。”
真是奇怪了,怎么会对小宠物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明明是你一开始先说出来的吧……”宠溺般的叹息,“算了,就当我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大叔吧。”
你给他翻了个白眼。
“谢谢。”
镜子那边传来声音。
“我的心情有好很多。”
你编织竹条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没什么。”
最后你干脆合起镜子,那边似乎传来了轻笑,‘啪——’一声,你总感觉你输了,又好像没有。
*
时间过得很快,那把伞你断断续续在完成,除此以外另外一把正在赶进度,那是一个被迫的承诺,所以速度自然慢了许多。
高三的课程让你感到疲惫,你跟镜子对面的对话也少了很多,对方貌似没有跟你抱怨过你飘忽的冷淡和热情,只是会在你告别的时候问那把伞什么时候能做好。
又是一个放课,外面正下着雨,你盯着雨滴有些出神,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你恍恍惚惚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乌云。雨滴它沉落,它上升,它穿过心谷,它窜过云间,它走过鬓间,最后停留在脚边。融入小水滩里兀自冒泡。
黑色的鞋子停留在视线边缘,你抬起头,那是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男性,他看上去很狼狈,紫色的颜料混着红色的一起,大小不一分布在深色的制服上。
让你印象比较深的大概是有些显眼的耳垂,上面戴着黑色的耳钉。脑后扎着个丸子头,跟你洗澡时扎起来的很相像。他的眼睛狭长,瞳孔的颜色是紫色。
紫色,你的小宠物眼睛也是紫色的。
你只当对方是什么路人,多看了他两眼后同他擦肩而过。
伞最终做好了,你不断检查着看是否哪里有出错,你不想你的宠物会得到一把有瑕疵的雨伞。你还特地在伞缘加了几个铃铛,每次撑起伞的时候,都能听到那清脆的声响。这样一来,如果哪里会有响声,你都能知晓。就跟宠物铃铛一样。
“完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找我了。”
镜子的背景愈发黑暗了,黑色的小球融入在里面,这叫你快分辨不出来了。
你眯起眼睛低下头,再次用手背捋顺过镜面。
“又怎么了吗?”
对方的嗓音听着懒洋洋的,听上去有些陌生,你支棱起脖颈,反应了好一会,但还是说不出来哪里怪怪的。
可能跟你混熟悉了以后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这是你的理解。
“没什么。”你有一小段时间没找过他对话了,“伞,做好了。”
“在哪里?”
“你能看得到才怪吧。”你叹了口气,似乎搞不懂对方怎么总是犯蠢,“……不过你一个小球,用得着这种伞吗?”
“嗯……”比起回答,对方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原来一直以来看不到我这边吗?……难怪呢,上次你没有——”
“我怎么把伞给你呢?”你开始自言自语,“这样吧,我把伞放到附近的失物招领处,到时候你自己找个没人的时间拿吧。”
“……可以啊。我知道了。”
就这样,你趁着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兴致匆匆出了门,河岸的微风是湿润的,草面跟着风的节奏律动着。你把这把紫色的伞小心翼翼带在身边。
“这个是你要送给我姐姐的礼物吗?”
是上回的那帮人。
“不——”
“抱歉忘记通知你了,”对方背对夕阳,风吹起她耳边的垂发,她面露难色,“我姐姐已经有了新的配饰,忘了跟你说了。”
朋友A在旁边揶揄:“诶?那着把伞岂不是没有用了?”
她从你的手里拿过。
“等等,”你想着打圆场,“这个不是啦,是我——”
“反正现在也没用了吧。”
她撑开伞看了看状况。铃铛叮铃铃响在四周,这个时候闹得你心烦。夕阳的光被铃铛反射过来,刺眼的有些不适。
“紫色啊,阴沉沉的。”
你皱眉:“一点也不阴沉!”
对方对你的怒气貌似没有眉目:“什么啊,只是调侃你一句啊。你在学校里有本事也这么嚣张啊。”
你往后退一步。
“抱歉,貌似没有控制住自己呢。”
*
一开始夏油杰不打算跟你透露自己的信息。弄清了这不过是你无师自通开了咒力以后做出来的术式,他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啊,以为是什么敌袭呢。
只是对方貌似根本不想听自己说完话,总是打断,也总是自欺欺人。说起来也难怪呢,在外面社交的时候也总是会被打断吧,把这种气闷撒到自己身上来,还是有一些那么令人……不悦。
在她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咒灵,而咒灵在她的观念里又是一个小宠物。第一次看到这样新奇的想法,这让自己在吞噬咒灵的时候也有些膈应。
很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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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直被打断。
‘因为不想听到你说讨厌的话。’
被这样解释了。
好吧,随便了。他不想等待了,他在自己的路上放弃了许多,放弃了老师,抛弃了同伴,他要走出自己的道路,他不再满足于像真正的宠物一般,随时随地等着主人的爱抚。
他要去自己寻找,他要去主动把握。
将你牢牢实实隐藏在掌心。
他也不是没去找过你,你在高中放课后的雨天里见了他一面,起初他还犹豫,随后一阵无名火在腹中汹涌,为什么你看见了他还装作无知的模样。
后来他回想,这确确实实是过于被动了。
因为一直把自己当做宠物,所以在主人没有爱抚的时候自然会愤怒。
他需要转变这样的想法,你认不出他来也无碍。
‘你能看得到才怪吧。’
被这么吐槽了。
虽说一直劝说自己要转变想法,那股无名火还是就此消灭下去。
真是好笑。他自嘲着。
“那个,可以请你们离她远一点吗?”
没关系。
他会慢慢来的。
慢慢转变你们的关系。
慢慢让你一步一步纳入他的手中。
“你好啊。”
你警惕看着他,天上的云又暗了下来,这次好似不是咒灵搞的鬼。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我叫夏油杰。”
他终于开始了自我介绍。这一次,没有被打断。
“很高兴认识你。”
你做的伞确确实实很好用,尤其是伞缘的小铃铛,在每次晃动的时候都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雨滴打在伞面上,伞面就这样颤抖一刻,又一刻,铃铛也随之一颤、又一颤。雨滴的攻势逐渐暴乱,墙角的野花已经被打落凌乱不堪,湿漉漉的日子使得空气里的水汽愈发明显起来,纳入五脏六腑的凉意一遍又一遍刺激你的神经。那伞面又是一颤,换了执柄的人后又开始稳当起来,你注视他那紫色的瞳孔,仿佛在注视深渊。
又是一个雨天,你的神思和水汽一同沉沦。
翻翻滚滚,浮浮沉沉,伴随着‘叮铃——’,最终落入无边无尽的深渊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