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热恋指南》元珂许

5、约定

　　离开超市拐弯去曹言书公司搬了直播设备，再到达永安新村已近黄昏。小区门口很热闹，多是刚才附近接了孩子放学的老年人和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的小学生。

　　拿着曹言书给的相机和补光灯，宋篱穿梭在老少之间走到公寓楼下昂起头看了眼六楼，灯关着看来人还没回来。
　　吭呲吭呲爬上楼，打开门果然屋内有些暗，仅有落日的余晖打在墙壁，留下温暖的光晕。

　　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宋篱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琢磨起新拿来的设备，脑子里还琢磨着刚才曹言书和自己说的话。
　　去了曹言书的公司一趟，退居二线多年的她才知道现在网红主播的竞争又多么的激烈，一个个盘靓条顺的年轻姑娘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命运的馈赠，她这年纪还不愿露脸更是地狱难度。

　　以前做直播能火实属踩在了时代的风口，再加上还是长得出挑的女大学生，宋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也算是吃到了红利不自知。
　　毕业后又直接以老板娘的身份进入项文的公司，更是体会不到世道的艰难。起初几年公司还需要她这个有几十万粉丝的大v出来撑撑场子，后来孵化了不少新人，项文也不想再让她露脸，直播的事情一搁置就再没拿起来。

　　把参数按照刚问公司里的小网红推荐得调好，宋篱再次打开自己的直播间守株待兔。
　　现在离直播晚间热档还有一会儿，她的直播间向来也没人来，于是就这么开着，手里给自己的旧吉他穿弦，懒洋洋地哼着曲。

　　余晖照得屋内橙红一片，美得像是开了氛围灯，她低着头亚麻色长发散落在肩头划过锁骨，白嫩纤长的手攀附在吉他弦之上随意地拨动着，她阖着眼跟着旋律哼唱着。

　　选的是lemon tree，不是某音热曲，也不是流行新歌。
　　许久未拿起琴，拨弦的手法有些生疏，却透露着懵懂的青涩与可爱。
　　就这样安静地唱着，伴着窗外的太阳下沉，伴随着屋外的人群回巢，伴随着热闹的人间烟火。

　　一曲唱毕，门口传来地毯的沙沙摩擦声，随后便是往塑料鞋架搁鞋的轻声响。闻声转头望去，男人站在明暗交界处，安静地像是街角的大榕树。
　　因为离得不算近，宋篱没注意罗哲成的表情，礼貌地说了句“回来了”后起身打算打个招呼就回自己屋。

　　起身的动作急了点，手里又拿了不少东西，设备被一把掀倒滚落在桌，随后咕噜一声滚在地板上仰面朝天，好巧不巧又被要前进的宋篱一拖鞋踢了一米远，像是故意地刚巧停在罗哲成脚边。
　　这下毛手毛脚的刻板印象算是洗不清了。

　　嘴里小声嘀咕着，宋篱瘸着腿三步两步挪过去，摔破的膝盖皮被刺激到疼得直冲天灵盖。
　　短短的几米她活脱脱跳了一分钟，表情大有赴死的壮烈感。

　　“别动。”
　　好不容易刚要俯身捡东西时，男人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却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扶着鞋柜，看到一直站在暗处的罗哲成好似轻叹了口气，蹲下身忘了眼还亮着的屏幕后目光一滞，随后很快捡起递给了宋篱。
　　“谢……谢谢啊。”宋篱双手接过东西，其他多余的话又在看到罗哲成这张寡欲懒得理人的脸后及时刹车。

　　轻轻点了点头当作回应，男人侧身从玄关另一侧离开，屋子里又安静地像是只有宋篱一个人。
　　轻呼了一口气，宋篱靠着墙检查有没有摔坏设备，却被直播间的人数吓了一大跳。

　　直冲三位数，而且数据还在不停地攀升。
　　向来一潭死水的评论区疯狂刷着弹幕，好像有个什么组织一般地刷着土味情话：
　　【世界上有四种法，华山的清风剑法，武当的玉虚道法，少林的除恶仗法，还有我爱上你没有办法】
　　【（按劳斯莱斯喇叭）（咬着花）（薄唇微动）你好，帅哥结婚】
　　……

　　沉默看着还在不停弹出的弹幕，宋篱突然缓过神来，吓得手都抖，啪地一下关了直播。
　　完蛋了。

　　点开直播回放，宋篱一帧一帧检查刚才的情况，前面都很正常只有她出镜，而且很完美地卡在脖子之下，没有露出脸。
　　那时候直播间的人数也仍是老样子，零星有那么几个游客来来去去。

　　事情不对劲的地方是在直播倒数的几分钟内发生，随着一声轰塌和手忙脚乱，男人的脸一寸寸地直逼镜头后短暂地停留了几瞬，罗哲成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神色微顿了几秒后将自己撇出了画面之外。
　　可这短短几秒的近距离对视和这张过分适合大屏幕的脸，却已足够点燃这个直播间。

　　有些心虚，宋篱视线不自觉地落向南面那个已经紧闭着的房门，从刚才的录像里宋篱对于罗哲成知不知道开着直播不得而知，更不知道他对于这次露面是否排斥。
　　挪着步子，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也习惯快点解决问题。

　　脚步停于房门口，宋篱扶着门框听里面的动静，仍是安静，安静得离谱像是根本没人。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她抬手叩了叩门板，提高音量：“罗哲成，我有事情想和你说，能让我进来吗？”
　　回答她的还是沉默。

　　太尴尬了，有一瞬间宋篱想打消解释的念头遁地而走，但心中的愧疚让她还是再次举起了叩门的手。
　　咚咚咚，骨节都敲得发颤，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不会真生气了吧。
　　宋篱抿着嘴开始盘算起来，要是这人生气了不和自己合租，这和房东掰扯的折扣也全都白搭，而且这年头要找一个像他这样安静省事的室友显然也不容易。
　　越想越烦，宋篱闭着眼小声哀嚎一声转身靠在墙壁上，脚一歪踩住一个软软的东西。

　　“你踩我脚了，宋篱。”

　　嗯？！
　　猛地睁眼，宋篱猝不及防被眼前的画面冲击到。罗哲成手握着一条暗色毛巾，吹到半干的蓝发乖顺地垂在额前，微微抬着眼眸，水汽顺着纤长的脖颈从锁骨一路滑到胸口，消失于敞开着领口的浅蓝色睡衣口缘。

　　好一个美男出浴的画面。

　　“不……不好意思。”看得抖结巴，宋篱忙挪开脚，已经完全忘记刚才要说的话了，“洗澡呢，怎么样，哈哈。”
　　她在说什么啊，宋篱崩溃但宋篱不说。
　　“嗯，我习惯下班回家就洗。”好在罗哲成没听出什么不妥

　　话又继续不下去了，宋篱弯着眼笑了笑，灵光一现：“对，我就是要找你问问你的生活习惯什么的，毕竟我们要一起生活那么久，不能打扰到对方你说是不是。”
　　点点头，罗哲成目光落到宋篱膝盖处停留了一瞬后，指了指不远的餐桌处：“行，坐着聊吧。”

　　房子的餐厅很小，其实也算不上是餐厅，只有一张不大的简易宜家长桌，兼顾了放东西和吃饭的双重任务。
　　开了灯，暖光照在木质桌面上，看起来有点家的样子了。

　　罗哲成是很会生活的人，这一点再进来这个屋子的起初宋篱就意识到了。
　　屋内的所有的东西从小到大基本都有固定放的地方，而且有他们自己专属的收纳箱，甚至连坚果都不放过。
　　从桌边抽屉里拿了一包薯片，宋篱递给罗哲成开启友好谈判：“没吃晚饭吧，先垫垫。”

　　“吃过回来的。”像是回旋镖把零食递回来，罗哲成从身后冰箱里拿了两瓶还冒着冷气的可乐，“这给你，配着吃。”
　　点点头，宋篱说了声谢谢，她回来得急没来得及吃晚饭这时候是有点饿了。

　　吃着黄瓜味的薯片，宋篱又拧开可乐嘬了一口，冰气十足爽得五官都舒展了。
　　“诶，这钱怎么算？”吃人手短，宋篱不好意思，也正好要聊钱的事就顺着说下去了，“以后我们合租的开销也约定一下吧。”

　　“水电燃气这类的，就平分。”宋篱问，“可以吧。”
　　“行。”
　　“零食之类的，一起买。“宋篱继续，“吃完轮流补。”
　　“好。”
　　“还有两周大扫除，我们一起可以吧。”宋篱又说，“养的植物互相也帮忙照顾一下。”
　　“可以。”

　　一连串说得宋篱都口渴，又喝了一大口可乐，对面的人依旧惜字如金却全部接受，让人怀疑是不是他说话超过三个字就会暴毙。
　　跑回房间拿来纸笔，宋篱想着要记录一下贴在客厅显眼的地方，刚想写又停笔：“我字不太好看，要不你来？”

　　望着嫩粉色的纸笔，罗哲成嘴角有了一丝丝弧度，迟疑了一下后点点头接过：“你说吧。”

　　“标题就写室友公约。”不知怎么地意外松弛，宋篱叼着薯片翘着脚指点江山，“第一，双方合租期间要遵守所有的规定，如有违反……就罚对方扫一个礼拜厕所。第二……”
　　低头写字的罗哲成很认真，修长白皙的手纸握着笔在纸面留下苍劲有力的字体，偶尔抬头望一眼宋篱确认她的意思。

　　一个说一个写，画着卡通小狗的纸面很快就列了六七条。
　　宋篱俯身往对面看了一眼感叹道：“你字好好看，和我们班以前的学习委员一样好看。辛苦了，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只是微微摇摇头，罗哲成收起笔抚平纸面，拉开桌旁的抽屉翻找着可以把纸固定起来的东西，平静地说：“我没什么要求，听你的就行。”

　　“行。”宋篱突然想到什么，直接脱口而出，“罗哲成，你有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