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热恋指南》元珂许

4、对峙

　　被请进办公室时，宋篱还是发懵的。

　　办公室的冷气打得很足，经理笑得也很慈祥，但按计算器的手却很麻利，一声声+10+10响彻办公室。
　　还好和她一起摔了的都是些便宜的膨化食品，价格不高而且也不是太容易坏，清点完连架子一起算也不到五百块。

　　坐在沙发上，像是被叫家长来学校的小孩，宋篱握着经理给她倒的水，可怜巴巴地看着帮她清理后事的曹言书。
　　付了钱，曹言书拉起头发乱糟糟的宋篱被经理送出办公室：“诶，小罗，送送她们，帮她们把东西拎出去。”

　　哦，原来罗哲成还在这。
　　宋篱这时候才察觉到办公室的角落里一直杵着个人，从进来开始就神情淡漠地看着她们，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感觉。
　　没有碰到认识的人的尴尬，也没有工作被打断的不耐烦，更没有看戏的好奇。

　　他一如既往地平静，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淡定。
　　嗯了一声，罗哲成仿佛从自己的世界里拔出来，迈开长腿拿起装着碎掉零食的购物袋和那口大锅，腾腾地往外走。
　　因为和商场主体不在一个区域，这里的路并不好找，宋篱抓着曹言书的胳膊慢慢地跟在罗哲成身后，做错了事的她很安分话都不多说一句。

　　“罗先生是吧，今天麻烦你了，现在正好是饭点方便我们请你吃顿饭吗？”曹言书打破了尴尬，“就这附近吃点，不耽误您的工作吧。”
　　“不必了。这也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罗哲成微侧过头，放慢脚步，“而且我们有员工餐。”

　　“那就当是我请我们小篱的室友吃顿饭总行了吧，以后还得麻烦你照顾他。”曹言书誓不罢休，“你知道的，她自理能力……”
　　被点名，宋篱一愣，用拳头捶曹言书：“我哪有？今天是意外！要不是你要……”

　　话还没说完，曹言书的手已经捏住自己后颈，活生生讲剩下的话头掐断，宋篱只能乖巧地附和道：“是啊，就一起吃吧，新……室友。”
　　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速，宋篱却看到对方耳廓不动声色地烧红，然后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行。”

　　超市的选址过于荒凉，周围只有一破烂的条美食街，虽然和宋篱原定计划的法餐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总算有口饭吃。
　　黄焖鸡米饭店位于巷尾不起眼的位置，来的多是超市的员工和附近的居民，没有开空调的屋内风扇呜啦啦地吹着，环境略显嘈杂。三人刚找了张空桌坐下，老板娘就来招呼：“小罗，来了啊，今天还是老样子吧。”

　　点了点头，罗哲成轻抬下巴示意他们看墙上的菜单：“你们要什么？”
　　“就中份的吧。”梦回大学，宋篱用手肘推推曹言书，“你呢？”
　　“就和你一样。”显然心思不在点菜，曹言书死死盯着罗哲成，斟酌一会儿后开口，“罗先生，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其实……是想邀请你来我们耀世娱乐。”

　　刚才还呆呆望着门外的人有了点反应，但脸上却找不到一丝惊讶更没有惊喜。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宋篱像是三明治里中间一块面包只能来回看两人。她很佩服罗哲成总有办法让一切氛围都迅速的速冻起来，即使是曹言书这样的人都拿他没法子。
　　僵持不下间，滚烫的砂锅哐当一声上桌老板娘笑着说：“诶呀，这礼拜都第三个了，我这生意都变好了。”

　　看来不是只有一家发现了罗哲成这块香饽饽。
　　本来胜券在握的曹言书其实知道这情况，毕竟这年头帅哥要不出道要不已红，迟疑片刻她开口：“我知道，只是和罗先生介绍一下我们耀世娱乐的情况，如果想进入这一行还是选择我们比较好，罗先生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动作不快却近乎执着地挑出姜片，罗哲成垂着眸睫毛都不带抖的，像是根本没有在听。有条不紊地夹起薄菜叶放在碗里，他吹了吹小口地咬着一举一动却仍没回话。
　　没有做任何事却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懒得搭理的心理昭然若揭。

　　“姑娘们，先吃吧。”老板娘已经看过这场面好多次，已经能预料结局，“还是吃饭要紧。”
　　小声叹了口气，宋篱对罗哲成这过于冷淡的态度有些无语，但也没什么评判的资格。来都来了，饭总得吃，她从旁边拿了双筷子掰开递给曹言书，眼神示意她强扭的瓜不甜。

　　也意识到估计是成不了的多数，曹言书不再继续，不大的木桌只有三人轻微的咀嚼声淹没在人群的交谈之中。
　　真是这辈子吃过最别扭的一顿饭了，宋篱心想。

　　悄悄抬起头，视线落到对面的男人身上，出来的匆忙罗哲成还穿着工作的制服，平平无奇的烟灰色短袖制服在他身上却量身定做般合身。
　　素着的脸小且精致，透着几分憔悴却仍是出众，出挑的发色却在他身上轻松适配，比起早上见时多了几分平易近人，但仍不像为生计忙碌的打工人反而像是来录制体验生活综艺的爱豆。

　　看得有些出神，宋篱心想果然火有火的道理，懂女人爱看什么。
　　握着筷子，一边慢慢扒拉着饭，一边桌下用手扒拉曹言书，宋篱凭借过往的经验可以确定罗哲成只要少许包装一下肯定能爆红，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他逼着把合同签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的心思，吃饭很文雅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加快了吃饭速度，碗见底后便长腿一迈走向结账处，只留下一句：“这顿我请了，你们慢吃。”

　　想拦住他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子里。
　　“啊，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宋篱这次是真无语住了，“这人怎么不爱钱啊？是不是不知道现在做网红能多赚钱啊！”
　　“正常。”曹言书笑了，“听说前几家公司都没吃上饭，我们还算好的，他还请了我们顿。”

　　啊？宋篱没想到原来这香饽饽还是个倔脾气的饽饽。
　　“行吧。你说他是真喜欢杀鱼还是根本就不缺钱。”宋篱不解，“能和人合租条件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按照你们公司捧人的程度先来直播造势之后就能拍拍网剧进军娱乐圈也不是梦啊，放着大好前途不去在这菜市场卖鱼，这人也太怪了。”
　　搁下筷子嗦了口汤，曹言书面露苦笑：“听别人说，其他娱乐给的条件不比我们差，他是真视金钱为粪土，一心投身渔业的意思。”

　　“姑娘，吃的咋样？”听到她们的对话，老板娘转悠过来手背着，“我们这味道还不错吧，小罗常来的。”
　　“对，很好吃。”宋篱回答地很快，补了句，“阿姨，我刚搬进去和他做室友，想和您打听打听他脾气怎么样？”

　　“呦今早楼上听铃哐啷搬来的就是你啊，你们公司都为了请他做到这份了啊？”感叹了声，老板娘解释道，“我就住你们楼下，叫我张姨就好，以后有事互相帮忙。”
　　也不意外，住在他们小区的住户多是在附近打工的外来青年和开小吃店的。来熟人店里吃饭，罗哲成这举动也很符合常理。

　　“小罗啊，我和他其实交流不多。这孩子人挺好的，可一直早出晚归挺神秘的。”张姨思忖片刻像是想到什么说，“对了，有一事挺奇怪的。我们这户楼下总有轿车等他，我老公说还是豪车呢。”
　　话说到一半，张姨突然停下目光聚焦于不远处的巷子口，语气激动却小心：“好像就是那辆！”

　　咻地回头顺着张姨指着的方向望，敞着的大门让巷子里的一切动静都一览无余。苍茂榕树遮盖下，宋篱望着远处罗哲成那抹蓝色的身影沿台阶站着，清瘦的身影在高档轿车旁停顿了几秒后，淡淡地环顾四周，不拖泥带水地钻进了车厢。
　　随即汽车发动，消失在了他们这条略显萧条的巷子里，带走了似乎本就不属于这个地方的人。

　　更奇怪了。难道……这人有主？
　　宋篱转过头来，和曹言书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后交换了脑电波，似乎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嘴角不自觉地压不住。但猜想只是猜想，更知道这种有损别人声誉的猜想不能在人多嘈杂的地方多说，二人也只是笑了笑就和张姨告别说要走。

　　“等等，这东西小罗让我找给你的。”刚走到门口，张姨就追了出来，“看我这记性，刚忙忘了。姑娘，快贴起来。”
　　宋篱还瘸着走得慢，有些疑惑地回头接过张姨塞进自己手里的东西。垂头定睛一看，是一个创可贴，最朴素的花样。

　　心头浮现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宋篱答谢了声后走出了小店，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粉晕。
　　挽着曹言书的手，她手握着创可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屈身小心地撕开包装覆膜盖在了已经结痂的创口上，按了下后却不动声色地弯了嘴角。

　　“罗哲成这人挺有趣的。”曹言书笑了，“也很细心，怪不得……。”
　　“怪不得有富婆会……看中他。”没有详细说，宋篱却会了她这姐妹的言外之意，视线落在汽车消失的地方，“帅，不缺钱，不能出现在大众视野，看来背后的人占有欲很强呢。”

　　*

　　城市的另一端，余山脚下的宅落轿车缓缓停下。

　　“罗总刚回来，在里面等着您了。您要不要换身衣服再进去。”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对车后座的人说，“他嘱咐过说……不喜欢您穿这个。”
　　本来懒洋洋坐在车后座的人闻声掀起眼皮，纤长的手指用力拉了拉领口，嘴角挂着的痞笑却带着冷意：“不用，我管他喜欢什么。”

　　偌大的院落一步一景，却散发着庄严的肃穆感，以及浓重的不可接近感。
　　罗哲成走在司机前面，向来冷淡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却比在外面时更冷了几分不耐烦和克制着的烦躁。
　　迈着很快的步子，他如鱼得水地穿梭在长廊之中，直到在花园后方的一扇半开着的大门前停下。

　　即使站在门外，他也能听见里头传来里头传出的欢声笑语，落地窗垂着的白纱后依稀可见几人围坐在一起品着精致的下午茶，年轻女人的吴侬软语和中年男人们的谈笑风生在耳膜上跳舞般刺耳。
　　不能抑制地烦躁起来，他眼神暗下来踱步到门另一侧。在屋内人无法看到的地方，他靠在屋外感受从背处传来的岩石粗粝摩擦感，深深地叹了口气。

　　即使闭着眼，传至耳朵的字眼却仍是不可避免地搅动着他本就混乱的心弦。
　　“订婚”、“天作之合”、“联姻”……
　　去她妈的，罗哲成心想着一脚踢开了不远处的一粒石子。

　　石子砸在池塘里泛起了阵涟漪，里面人的交谈随着这突兀的异响停了下来，随后就是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罗总。”一直跟在身后的司机迅速鞠躬小声说，“少爷……小成带回来了。”

　　距离一米远，门后的人懒洋洋地转过身来，不耐烦地揉了揉自己的蓝发后将目光落在门口。身穿得体的高大中年男人不管何时都带着笑，保养得很好的脸让人猜不出年纪。
　　轻说了声知道了后他转过身来面向罗哲成，嘴角挂着的笑一下子抿成一条线，在看到对方现在的模样后更是不可抑制地拧起眉，语气里带着怒其不争：“像什么样子，衣服不是送到你那里了吗？”

　　“什么衣服？”嘴角勾起，却毫无笑意，罗哲成往前一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制服，“这个？罗总也要试试自己公司的制服吗？”
　　闻言罗仲利脸上的不满逐渐愈发明显起来，他瞥了眼屋内仍在谈笑的人压低嗓音说：“你玩够了吗？都有新闻了知不知道！知道这次的相亲有多重要吗？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去公司兼职我要你好看。”

　　个子相当的二人就这般对峙，没有一人愿意再多说一句，直到屋内传来拖鞋轻踩在木地板之上的沙沙摩擦声，随即是年轻女人的嗓音：“仲利，小成回来了吗？”
　　似乎这次是真正被触到逆鳞，嘴角一下子抿成一线，罗哲成沉着脸往反方向要走，却被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的司机挡住去路。

　　“小成！”这一次罗仲利的语气完全是怒了，用极低的嗓音喊住他，“不许走，给我滚进去。态度好点，不许叫我罗总。”

　　沉着眸，又恢复了刚才的生人勿近，罗哲成靠近一步看着和中年男人自己相似的面容冷冷道：
　　“那叫什么？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