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豆豆仔

85、后记

　　小孩听完故事，眼睛里蓄着厚厚的一层泪。
　　“后来呢？”
　　崔灵安把脚边的烟头碾灭，站起来拍拍小孩的脑袋：“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回家了。”
　　团子一样的小女孩乖巧地跟在老人身后，还依旧是执着地问着：“后来呢，舅老爷，你说的这两个男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啊——”崔灵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要漾出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牵起小孩的手，娓娓道来。
　　“后来他们就去城里住下了，这一住就是二十多年。那个有腿病的男人去钢铁厂找了个工作，另一个男人去药厂干了几年。日子也没有一下子好起来，虽然有时候也很难，但两个人都靠着自己挣的钱，在这个城市里慢慢扎了根。”
　　“他们大姐没过两年又给家里添了个姑娘，俩姑娘都长得随她，漂亮的很。”
　　“还有他们四妹那个儿子很有出息，知道两个舅舅挣钱不容易，学习很努力，后来考的政法大学，成了个律师。”
　　“我爸爸也是律师！”小孩很骄傲地仰起头。
　　“对，”崔灵安笑着点头，“再后来啊，他们的小外甥也长大了，娶了个很漂亮的媳妇儿，但结婚那天他父母都没来，他爸混出了大名堂早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了，他妈……他妈也在他结婚前几年染病死了，这两个男人就做了婚礼上的长辈，替他操办了这件人生大事。”
　　小孩瞪着满含童真的大眼睛，很伤心地眨眨眼：“他们好可怜，爸爸妈妈都不要他们。”
　　崔灵安弯下腰来，把孩子抄腰抱起，拍拍她的后背：“没事的，他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了。”
　　“后来呢？”小孩又问。
　　“后来这两个男人都老了，当律师的那个男人生了个小闺女，他们俩给这个小闺女起了个小名，”崔灵安声音轻轻的，“叫珂珂。”
　　“我小名也叫珂珂！”小孩惊奇地发现。
　　崔灵安沉默了几秒，略微沧桑地一笑，好似沉淀了几十年的一口气，就这样从胸口里散了出来。
　　他说：“好了，讲完了，这就是我和你房老爷的故事。”

　　小孩子愣了愣，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崔灵安给她抹去眼泪，温声问她怎么哭了。
　　“舅老爷……”
　　小孩只是哭，但并不是哭闹，崔灵安能听出那潜藏在哭声中稚嫩的委屈和心疼。
　　“好了，珂珂不哭了，”崔灵安哄着小孩，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朝家里走去，“咱们回家睡觉喽。”
　　那哭声持续很久，在寂静的小区楼下，又在荡着回音的走廊里，最后到裹住小孩的被窝里。
　　房艾身体虚，入夜就困倦，但他觉浅，哭声把他从梦里喊了出来，他坐起来给小孩唱童谣，还不忘唱完一首的间隙里回骂几句崔灵安。
　　“你怎么带的孩子？出去一趟还哭着回来的。”
　　“就给她讲了个故事，估摸着是吓着她了。”崔灵老实认罪。
　　“不会讲别乱讲。”房艾瞪了他一眼。
　　崔灵安没说话，抿着嘴笑。

　　等珂珂睡下，崔灵安又找出擦伤药，拽着房艾的脚踝要看他的伤。
　　“哎呀，我都没什么感觉了。”房艾笑声道。
　　崔灵安摁着他把药换了，纱布也换了新买的医用纱布：“你是不要紧，我这可心疼着呢。”
　　“这么大岁数了，还说这干啥。”房艾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人别开脸，各自笑了笑。
　　换好药，崔灵安给房艾盖上被子，收拾了桌上的药水：“我把东西拿出去就回来睡觉。”
　　老人瘸着腿走出房间，门刚刚关上，房艾就听见背后很细很小的一声“舅老爷”。
　　“咋还没睡呢？”房艾回身，手又覆在小孩的被子上轻轻地拍。
　　“对不起……”
　　房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又听小孩说：“对不起舅老爷，你的脚很疼吧，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眼见着被子里的那一小坨要爬出来，房艾轻声笑着把她按回去：“不疼了，你崔老爷刚刚给我呼呼过了，现在已经不疼了。”
　　“真的吗？”小孩子似乎是不信，眼睛里亮晶晶的。
　　“真的。”
　　房艾眯着眼笑起来，把被子给她掖好，崔灵安就走进来了。
　　他刚一进来，小孩就刷地一下闭上了眼。装睡。
　　可把房艾看乐了。
　　他扭头问崔灵安：“你到底给珂珂讲了啥，他这么怕你。”
　　崔灵安有点不自然地僵了一下：“就……讲了讲咱们小时候的那些事儿。”
　　“哎呀，都过去了，还说那些做什么，”房艾招呼着崔灵安上床睡觉，“现在就是能多活一天，就好好地活一天，就行了。”
　　崔灵安感叹着应声：“唉，是啊。”
　　在熄灯之后，他在被子里摸索到房艾的手，攥住了，闭上眼，安稳地睡去。
　　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映在他们的窗前，照亮了一只竹编的兔子。
　　兔子的两颗红豆眼在月光下亮亮的，眼睛下面是用水彩笔画上的鼻子和嘴巴，笔触扭曲稚嫩，一看便是五岁小孩的杰作。
　　那嘴巴弯弯着，似是在笑。
　　床上的两个老人已经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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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这篇文字数不多，却感觉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故事。
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苦乐半掺，没有绝对的幸，也不会是永远的一帆风顺。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也笑也哭，也爱也恨，也聚也散，也荣也败。岁月会淘走一些不重要的，也会筛留下那些弥足珍贵的，变化无处不在，但愿我们都能记得来时路，莫负相依苦。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