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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苦情儿童养成记事 ...

  •   ——我收留那个男孩的第二日。

      啪嗒。

      我一手端着咖啡杯,推门走进阿诺德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好把电话听筒搁回桌上。大概是通话内容不太让他满意,他细长的眉毛紧紧绞在一起,薄唇弯曲成一个不快的弧度。这种表情虽然使室内的空气有些僵硬,但却令他更像个真人了。

      “先生……有什么事么?”
      注意到阿诺德瞥向我的眼神有些不自然,我放下咖啡杯后困惑地轻声问了一句。

      “东月打来的。”
      他信手将桌上的文件翻过一页,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说着。
      “你收养的少年,似乎惹了不少麻烦。”

      “……啧。”
      想起那孩子一脸死不服输的倔强模样,我只觉得肩膀酸痛浑身无力,除了自嘲地咂咂嘴以外,实在不知该作出什么反应了。

      时间回溯到昨天夜里。

      当时,我本着人道主义思想打算给那孩子洗个澡换身衣服,谁料他给跟上刑架似的拼命反抗,半缸冷水还没放满我就被从头到脚泼了一身,我觉得我今晚都不用冲澡了。在折腾了十几分钟僵持不下之后,对惊天动地的水花声忍无可忍的真希撞开门大踏步闯进了浴室——然后,被男孩洒出的冷水迎面泼了个正着。

      “…………”

      定格在推门的姿势,真希那张东方美人的秀丽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了谜一样的优雅微笑。

      这副表情配上她湿漉漉滴着水的乌黑长发和纯白浴袍,让她看起来活像一个回到人间复仇的溺水女鬼。

      “……奥菲,这孩子是不肯洗澡么?”

      她的黑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周身则不断散发着与眼眸同色的黑暗气场。

      男孩大概也被眼前这个笑得和蔼可亲的美艳女鬼震慑了,一时半张着嘴没有应声。而我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惨剧,出于保护小孩子的本能把他往身后拉了拉——自然是立刻被狠狠甩开了。

      不等我再度尝试把他护到身后,真希已经微笑着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提起他的后领,将男孩整个人拎起来……狠狠砸进了放满水的浴缸里。

      “真……真希!那是冷水!他会感冒的!!”

      …………

      一通混乱之后,我把不甘不愿地清洗干净的男孩一路拖回房间,一边镇压他的反抗,一边以尽可能轻柔的动作替他把湿淋淋的头发擦干。在此过程中,他了解到力量的悬殊后便明智地放弃了挣扎,只是软绵绵地耷拉着肩膀把后背扔给我,黑着一张小脸一言不发。

      他不知有多久没好好穿过衣服了,过大的白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不像是他穿衣服倒像是衣服穿着他。抛开了那件厚重的斗篷,男孩瘦削的身形完全显露出来,看上去只剩下一副纤细的骨架子,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跑似的。洗净了污垢的脸孔意外的称得上漂亮,只是双颊没什么血色,神容间带一点病态,甚至于有点儿像是个秀气的女孩子。
      “你有点营养不良……是伙食问题吧。以后和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记得多吃点儿。”

      面对我忧心忡忡的唠叨,男孩只是耸着肩膀低低嗤笑了一声。
      “这不是在说笑吧?身为黑手党,却在关心别人吗?”

      “……”

      这似乎是他除了“别碰我”“放开我”之外,头一次对我开口说话。
      带着成人口吻的稚气童音,让人没来由地感到背脊发凉。

      见我愣着不答话,他夸张地仰起脖子伸了个懒腰,以冷漠的口吻继续说下去:
      “我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对我好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讨厌黑手党。把我留在身边,说不定哪一天我会杀了你。”
      带着些许嘲讽的表情,他抬起手按住血红的右眼。
      “被植入这颗眼的同时,就意味着我是地狱回来的怪物了。”

      啪。

      “喂,你干什么!”

      后脑勺猛的挨了我一巴掌的男孩抱着脑袋,愤慨地叫喊起来。

      “让你清醒一下,小鬼。睁大眼睛看清楚!”

      我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扯到穿衣镜前,捏住他的脸颊强迫他正视镜中的自己。

      “你倒是说说看啊,你这副傻样子哪点像是怪物了?眼睛吗?你是想说所有瞳孔异色的生物——譬如说波斯猫什么的都是怪物了?”

      “我没说那种——”

      “吵什么吵,大半夜的烦不烦啊你们!”
      真希又一次不堪其扰,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踹开门大步冲了进来——自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
      “怪物?那不是正好吗,既然不是一般的小鬼,就让我们好好利用一下吧!”

      “真希,等等……”
      注意到男孩瞬间暗下的脸色,我忍不住拼命对真希递眼色让她不要继续刺激他。

      “——从明天开始,给我好好吃饭然后包办至少三分之一的家务活!不劳动者不得食,想吃白饭的话就给我滚去沿街乞讨!”

      “…………”

      “利用”是指这种事吗——我从男孩发灰的面色中,读出了这样的震惊情绪。

      目送着真希窈窕的背影再次消失在房门口,我和他大张着嘴呆呆地对视了一眼。他的表情仿佛刚被一个日本女鬼掐了脖子,我想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快点擦干净,湿淋淋的难看死了。”

      男孩坐在原处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撇了撇嘴把毛巾甩到我脑袋上,又转过身去不搭理我了。

      我抓起毛巾胡乱抹了两下脑门上的水渍,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到底是谁把我泼成这样啊。”

      …………

      …………

      ——“奥菲利娅。”

      大概是见我揉着额头沉默不语,阿诺德曲起指关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如果你再在我说话的时候走神,我不介意扣你这个月百分之十的薪水。”

      “哦不先生请别这样!我只是对那个问题儿童有点头疼……”

      事关我微薄的收入,我不得不放低姿态放软口气。虽然我喜欢小孩子,但我总不能为了这个倔强别扭的少年丢掉饭碗吧。更何况,现在就连他的生活费都是我在承担——真希是绝对不乐意掏钱夹喂养一只会反咬饲主的恶劣小动物的。如果没了收入来源,难道要我学东方古人割肉喂孩子么……

      “好吧,你刚才的失职我就当没看见,没有下一次。”

      他轻轻呼了口气,直起身子靠回到椅背上,苍白的指尖优雅地交错着。

      “那么,我再重复一遍。纳库鲁回国了,他邀请我明天去他任职的教堂。虽然不清楚理由,但他希望我带上‘那个黑头发的小女孩’。”

      “……”

      我眼前猛地一黑,有点脱力地在原地晃了几晃,才勉强稳住脚步。BOSS的晴之守护者——纳库鲁是一名颇受人们爱戴的神父,虽然他由于工作原因长期逗留在国外,本地的教堂依然一直为他保留着职位。这便是他作为一位优秀的神职人员,在居民心目中地位极高的表现吧。纳库鲁的个性十分直爽畅快,是六位守护者中尤其好相处的一人,只是也由于这过于爽朗的性格,他往往把任何人都当作兄弟姐妹同等看待,自然也就不太关心每个人的名字了……无论我向他自我介绍多少次,他都热情地把我叫做“究极的和我有着相同黑发的小女孩”。

      在欧洲纯黑的发色确实不多见,但我想……还不至于稀有到“究极”的程度。

      “呃……先生,如果我回答您,我明天想留在家带孩子,您会扣我薪水吗?”

      想起家里的大包袱,我凑近了一点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当然。”

      阿诺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和冰冷的蓝眼睛告诉我,他与我在财政问题上没有丝毫情面可讲。凡是这个人嘴里吐出的话,向来不会留任何回转的余地。

      “如果你明天带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来见我,我同样会扣你薪水。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属下一副被工作压垮的疲态——我从来没有给你过重的负担。”

      我一手扶着他那张坚实的办公桌,觉得自己脆弱的心脏被他开着大型蒸汽机车反复碾压,已经彻底碎成玻璃末了。这个人的脑子里烙印着一条名为“公事公办”的铁则,指望他对我网开一面还不如一头在桌上撞死——我坚信阿诺德桌子的质量,它起码得比我的脑壳硬点。

      “奥菲利娅,你的答复呢?”

      “……是,先生。”

      ——————————————————————————————————————————

      次日上午。

      “哦哦,好久不见了啊,究极的黑发女孩!”

      “您好,纳库鲁先生……那个,我的名字是奥菲利娅。”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与重重拍打我肩膀的神父先生寒暄——我想,我还是放弃让他记住我的名字吧。纳库鲁先生的大脑神经,或许和伊莉莎的肌肉纤维差不多粗。像我这样直属于守护者的家族成员至少有数十人,意大利人的名字又算不上简单明了,以他的性格,要挨个记住简直就是一场酷刑——我怎么能给这位豪爽的大哥这么沉重的担子呢?

      “纳库鲁。你特意让我带她过来,就是为了叙旧吗?”

      阿诺德抱着双臂倚坐在教堂的长椅上。即使在朋友相聚的私人场合,他也维持着平素一丝不苟的态度。我没来由的想起,这种坐姿通常是性格严谨、拒绝他人接触的显现。

      “啊啊,当然不是。我回国以后听说了尼尔订婚的事,由此多考虑了一些。我记得那孩子也刚满十八岁吧?阿诺德,我是说,你……”

      “如果是这个话题,很遗憾,我不想谈。”

      “可是你……”尽管立即遭到了冷淡的拒绝,纳库鲁依然尝试着将对话继续下去。

      “我今年二十四岁,还很年轻,不打算考虑结婚的问题。”阿诺德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再次冷冷打断了他。“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这是我的私人情况。”

      看着眼前年青俊美的男子一脸超脱于世的浮云模样,纳库鲁忍不住别过脸叹了口气。

      “阿诺德。我知道两年前的事让你对女性成见很深,但这个黑头发的小女孩真的是个好姑娘。如果你执意禁锢自己,神也会为之悲伤的。”

      ……虽然晴守先生似乎是在夸我,但我完全没有受到赞美的实感——毕竟他到现在都没记住我的名字……或许在万能的上帝面前,姓名不过是身外之物吧。

      至此,我终于隐约明白了纳库鲁先生邀我同行的真正用意。

      ——云之守护者阿诺德的感情和事业发展极度不平衡,这在彭格列内部算是个公开的秘密。尽管我们识趣的不在他面前提起,内心却都十分清楚:阿诺德先生那份过于执著的工作热情和近乎苛刻的严格态度,是他拥有如此优越的个人条件却始终未婚的重要因素之一。不要说是与这个人亲近或交往,就连普通的任务交接都会给人带来莫大的压力。所以,一般每位守护者都有十余名得力心腹,而能够承受住阿诺德的严肃气场、又不至于拖他后腿的,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人。

      说起来我跟了他也足有一年有余,现在想来,着实不是件容易的差使。

      “两年前的事”我从真希处有所耳闻,据说是阿诺德家人为他订下的未婚妻不堪忍受他刻板的性格,找了个借口上门悔婚——用真希的话来说,阿诺德被还没过门的老婆休了。为了琢磨透“休”这个词的含义和用法,我失眠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得不承认,东方的语言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被休之后的阿诺德依旧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只是纳库鲁在他“不抽烟不吸毒不酗酒”的生活习惯中满心忧虑地加了这么一条:不近女色。

      而我……尽管没有自信自称是和真希一样的美人,但至少算得上是长期逗留在阿诺德身边的雌性动物。其间微妙的关系,自然不需要我再多加赘述。

      至于纳库鲁先生在考虑的问题,我想没有多大成功几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上一次出于大哥的立场担心阿诺德的终身大事时,阿诺德指着教堂里的圣母像说,那是我唯一尊敬的女人。

      …………

      我的情况就更不必说了,抚养我长大的爸爸斯佩多和阿诺德一直处于冷战状态,斯佩多对于女儿的归属问题一向高调:我养大她,不是为了送给别的男人的。

      ——自从真希认真分析过这句话的深刻内涵之后,她就开始把斯佩多叫做禽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苦情儿童养成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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