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三）血莽花》絮凡

4、正昌八年·高傲阳

　　四
　　近水阁的偏沁长廊一侧是种有芙蓉的碧绿池塘，另一侧则是一间间的雅间，而慢步在上面的男人，毫无顾及地行经着，但他也确实不需要顾及什么。

　　漫无目的地走过，撵着那股子冲动与半分的狼狈，他似乎就想逃开那难涩的情感，然那些也被他藏的很好，他本想就这么走过去，一探那琴萧的主人，但帘后别人大声的交谈领他又蹙起了眉头，甚至连想装着没听到都不行。

　　——
　　“……主上有意与夙风结交……”

　　“听谁说的？……”

　　“不是嘛，……前几天夙风居然同意将俘虏送回，但想想流殇复国以来，除了夙风的千秋将军来过外，在无其他国事交往呀……”

　　“那和结交有什么关系？……哎呀……你想流殇的百姓会同意这种事情嘛？更何况……我听说……主上对夙风非常感冒才对嘛……”

　　“也是哦……但现在………奏章不都是由帝姬在批阅嘛？…如果她有意撮合两国邦交呢，依我说…皇帝陛下还真放得了心……”

　　“女人能干得了什么事情……如果不是诚王在的话……姬缨婷那女人算什么……！”

　　“嘘………，你不想要命了啊……………这可是禁忌……小心隔墙有耳……”

　　“那不说这个了……对了，传闻郁陵的三少爷失踪了……就是那个天下第一的悠闲山庄的三少爷……好象是被人虏走的……世间居然有人敢招惹夏侯家呐……依我之见那才是最不要命的人了……”

　　“绝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不是说诚王抢了洛水的珍珠嘛？郁陵那里不会怀疑到流殇头上吧……你想夏侯雷煜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更何况夏侯家还有个镇国大将军在……”

　　“你白痴啊你……全天下都知道，那是夕琉虚凝宫干地蠢事……干我们流殇什么事情……”

　　“怎么又和虚凝宫有关系了……江湖传说中的虚凝宫不是和我们主上交好的嘛？”

　　“所以说你是白痴嘛…你当人家就跟你的豆腐脑袋一样…会想不到这上头，但有些事情也要酌清而论，这上头的事情很多就上头知道……但我们只要记得天塌下来有高的人撑着就行了……”

　　“你才是白痴……你见过哪次战争不是百姓最遭殃了……更何况我们这种不上不下的地方官……如果不小心绝对性命堪忧，性命堪忧呀……”

　　房里的争吵于是围绕着‘白痴不白痴’的问题继续展开，门外的人却早已不见了。

　　可匆匆跑开的人，那深蹙的眉头，正因为一个名词愈加紧凑。

　　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再在乎‘夙风’两字，真以为就能忘记掉，可偏偏当听到后，心里还是起了小小的涟漪，然，却又被他迅速地湮灭掉了。

　　心中无存任何的杂念，是他学会忘记过去最好的方法。心念平静下来之后，耳畔的余音复又清晰地围绕起他，古琴清韵沉冗地好比香茶，竹萧甜美点缀出轻快的心田。

　　越是接近越是清晰，也越是好奇。

　　他脚步却依旧不疾不徐，保持着那基本的平静，基本不会乱心。

　　又踱出几步，豁然开朗的长廊尽头，他找到音色的源头，一萧一琴弹揍的两人，以及——靠着池亭静坐的白杉男子。

　　可还没等他瞧清三人的容貌，那两人因他的出现连琴萧都没收，余音残破地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他们同时急速地扶起那位白杉男子，匆忙地自另一旁小道离开。

　　快地倘若急欲逃避世人探究的目光，不禁更令人好奇，白杉的男人是谁。

　　可帝淮匡并没有追去，只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但那飘然消失的清秀冷淡身影还是深刻地烙印在他的心头。

　　自便沁长廊折回的帝淮匡，回到了人声鼎沸的大堂，似乎花魁大赛已经有所结果，至于，他的那个男宠早不知道窝去哪里了。于是，他在以低屏风隔开的糟里落座，无动于台上绝美的女人，他低头似思索着什么，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猛灌。

　　那一丝丝萦绕上心头的东西，使得他毫无畅快地心情欣赏台上的美人，可一些事情却渐渐地明晰起来，那轻快却沉重的感觉，居然令他周身都沉浸在愉快当中。

　　饮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似乎已经多年不曾如此兴奋了……以至于——

　　——“……花魁为近水阁幸水妍……”

　　——“喂，客倌，茶不是这么喝的。”

　　——“……哈哈……就晓得花魁之名非老子莫属……哈哈…………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客倌，满江红品烈，请慢饮……”

　　“……哇……美人……………………！！！”
　　倏然一个容貌不比花魁逊色的少年冲上了台，捧起辛水妍的手，含情默默地注视着，献媚道：“……大美人，春宵一度几何哪？…………”

　　沉思的某人，突然停下思考，慢慢地抬起头，木讷地看向台上，自看清冲上台的是谁后，他嘴里不自觉地喃喃，似乎再说‘……作孽……’。

　　——“你干什么……老子的千金之躯可不是这种毛头小子能碰的。”

　　——“像我这种几百年也出不来一个的英俊才俊……举世无双的容貌，有温柔又强壮怎么看都不是毛头鬼…再说跟了我可是你前世造来的福……气呐！！……%%—#··…”

　　“……”

　　帝淮匡又睇睇了台上，不作多想立马决定起身走人，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撞在茶童的身上。

　　“……喂……”四周因为台上所发生的事情一片哗然，无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但他并没回复被撞的人，只是一个劲地直朝外走去。

　　“喂……不懂茶的家伙……你给我站住……”

　　周围的混乱还在继续，近水阁老板辛水妍与尉迟冥灭还在台上拉拉扯扯，一个满脸厌恶，一个则玩地欢喜，而台下，也有人注意到茶童模样的少年不太客气地冲到男客的面前，伸手拦住欲走的男人，并怒哧对方的无礼。

　　站在帝淮匡面前的嚣张茶童，他吼叫出的声音倏然盖过全场的唏嘘与台上的吵杂，就那么地端着茶盘狠狠的怒视眼前的人，“你撞到人难道不会道歉嘛？ ”

　　道歉？帝淮匡睇着前头的小鬼，要他道歉？做什么白日梦，在越来越多的人注视他们后，他半抬着下颚，眼眸轻视地瞥下正好睇到茶童的鼻间，接着，甚是毫无表情波动地自少年身旁绕过，冷傲地，狂妄地。

　　“你……你这个无礼的家伙，看你相貌堂堂的，衣着光鲜也只是个毫无教养，不学无术的市井小民。”

　　离开的人顿了顿，却依旧未回身，继续走着，茶童又冲了上来，挡在他的身前。

　　“给我站住……你这头不懂品茶的牛……！！”

　　“牛……？”双眼半眯起，要离开的帝淮匡轻扯着唇角，他自不会不明白茶童的意思。也了解茶童是在指骂自己方才的牛饮，可被人说成牛，对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帝淮匡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可他却是淡淡的微笑，非常淡非常的淡。“如何是牛？”

　　茶童半抬起头，“如何不是牛？品茶应细品，一看，二闻，三品，更何况你品的是烈茶。”

　　“举世无双满江红，不一口饮尽，如何体会它性品刚烈的涩苦？”

　　帝淮匡话刚落，那茶童就插着腰，非常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谁告诉你那是满江红的，连陈年的福建乌龙跟红茶都分不清楚……你不是牛是什么？ ”

　　“啊呀…………死高阳…………”台上本还拉扯着的辛水妍突然大叫起来，“你在乱说什么………”

　　台上的尉迟冥灭这时候也大叫起来，“哎哟……原来美人卖假货的啊…………”

　　“什么假货，堂堂近水阁怎么可能卖假货……”瞬间变地娇柔温柔的辛水妍，一边撇清，一边迅速的冲过去把高傲阳往内堂推去。

　　“假货么就假货了，美人我不会嘲笑你的……反正吃不死人的……只要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尉迟冥灭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来来来……别紧张，那个小茶童，叫高阳是不是啊……本少爷觉得你也不赖的，难得天下还有个肯说真话的人…………哈哈……大小美人，本少爷都喜欢……的……”

　　辛水妍风速地窜过去，窝近尉迟冥灭的怀里，他的纤纤细指一边刮着怀抱的胸膛，一边抬头含情默默地娇呤，“小相公你在说什么哪……像我这样的美人怎么可能做这种没品位的事情呢？……来来，我们进里屋说……”

　　“好的呀……有美人相约，共度良辰……好的……好的……本少爷最喜欢了……”

　　瞥了下台上的闹剧，趁所有的人都注意着台上，帝淮匡早已坐上了等候多时的牛辇，不肖片刻，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