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有点奇怪》子之间

33、月下人（6）

　　吃完饭回到杂货店，秦白不知所踪。

　　对于这个老板，宋正阳越是接触越是觉得神秘。
　　他不知道这个老板的来历，不知道他的去处，甚至就连他的性格，在这一个月的相处中，他也摸不准。

　　就像秦白挑着回答的问题一样，他所展现出来的性格习惯，或许也是经过选择后展现在他面前的。

　　想不通就不想了，宋正阳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结，他推开店门，例行公事擦了下柜台上的收藏品，然后开始看书。

　　这书是秦白给他的，上面写了许多关于藏品的介绍，比如白熊的眼睛，就写在这本书倒数第三部分，倒数第二和第一分别是白骨和树苗。
　　可以看出，这本书就是关于店里藏品的记录。

　　从发现藏品的事件，到藏品的主人，再到藏品的能力，事无巨细写得十分清楚。

　　这段时间看下来，真叫宋正阳大开眼界。

　　就比如他曾经见到秦白在使用的收音机，它的功能十分单一但又有用，就是捕捉涉及到【意念】的事件，并播报出来。
　　据秦白所说，他就是听到收音机的播报，才知道他们一行人迷失在远山度假村，他才能够及时赶到。
　　之后宋正阳看收音机的眼神瞬间就慈爱了起来。

　　之前觉得简陋的外形、单薄的颜色，在心态转变之后瞬间变得不一样。
　　外形简单那是时下最受欢迎不过的简约美，颜色单薄那是一切能量都用于支撑自己的功能，才不花费多余的力气在无用的外貌上。

　　连【意念】都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读了二十多年的书，自诩有文化的现代人，怎么还这么以貌取物呢。
　　这样不好。
　　宋正阳摇头抨击自己。

　　属于秦白的摇椅旁边早就摆上了另一个摇椅，这是属于宋正阳的位置。
　　书就倒扣在摇椅上，被翻到了一半的位置。
　　宋正阳中午出去时正看到这一页。

　　拿上书坐下看了没一会儿，宋正阳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不重，很稳，节奏和缓统一，是这一个月他经常能听到的声音。

　　抬头一看，果然是那熟悉的瘦长身影。

　　宋正阳拿起书签往书里一放，不假思索地把书往柜子里一塞。
　　秦白一般不出现，出现就是有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下午过半的时候，有几天未见的荣成文突然出现了。

　　经过三天的时间，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也决定了什么。
　　一进门他就目的明确，直接开口：“秦老板，你给我名片，是看出什么了吗？”

　　杂货店的店面不大，除了柜台就是货架。
　　柜台后面是属于秦白和宋正阳的两张椅子，荣成文作为客人，现在也只能站在柜台前，等待提问的答案。

　　荣成文现在的脸色说不上好，但比起宋正阳第一次见到他时好了许多，估计这几天还是休息了一下。

　　“你的花很有用，自从插上花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见她了，也能睡着了。”
　　“秦老板，你知道她的存在吗？”

　　宋正阳心念一动，想起了从董静处了解到的消息。

　　荣成文的母亲半年前去世，但其实他的母亲早就疾病缠身，一直靠药物维持生命，半年前也不是她的病情突然恶化，而是她拒绝治疗，自己选择了死亡。

　　自那以后荣成文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先是休了长达一个月的假，谁也联系不到他，一个月后回医院，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总而言之，半年前的母亲去世，对荣成文有着极大的影响。

　　“不知你说的是谁。”

　　“我的……”荣成文抿了抿唇：“妹妹。”

　　？？
　　宋正阳诧异挑眉，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荣成文确实有个妹妹，但是他妹妹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又怎么会在十五年后影响到现在的荣成文呢？

　　秦白打量着荣成文的神色，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拉下了杂货店的卷帘门，室内顿时一片幽暗，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些微光亮。

　　“你有话想对你妹妹说吧。”秦白看着荣成文，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他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盒火柴。

　　“那就把她叫出来，你亲口和她说说话吧。”

　　宋正阳瞪大了双眼，秦白什么时候还提供通灵的服务了？
　　等一下，难不成【意念】其实就是鬼吗？

　　只见秦白拿出一根火柴点燃，走到门边的花瓶处，将明灭的火柴放在了一束向外伸出的花朵上，好似要将鲜花点燃。
　　明明是不可能被点燃的物体，但是在火柴的火焰中，花瓣竟真的缓缓卷曲，染上了相同的焰火。

　　一枝花燃起，秦白脚步不停，绕着房间走了一圈，点燃了六枝花。

　　他右手一甩，手上的火光刹那熄灭，整间屋子荡起摇曳的黄晕，燃起细腻的焰火。

　　宋正阳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在鲜花点燃的一瞬间，花朵处就猛然涌出无数的白色光点，随着秦白陆续点燃六朵花，整个房间都彻底被这些白色光点占据，叫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所以这是【结灵】在放【灵】。
　　通过火焰，将自己的形态由鲜花转化为纯粹的【灵】。

　　宋正阳摸索着摘下了颈间的白骨，再睁开眼，没了【灵】的阻隔，他就又可以看见了。

　　一如往常的房间，只是现在，荣成文的身边多出了一道白色的黯淡人影。

　　荣成文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不断变得更加清晰的身影。

　　先是轮廓，再是面庞，从五官到头发，随着时间流逝，人影的形态也越加清晰。
　　就像真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成思。”荣成文伸出手，想要触碰人影。

　　人影回看荣成文，嘴角的笑容和宋正阳看过的荣成文母亲的笑容如出一辙。

　　“成思，我好想你。”荣成文不受控制地迈步，想要朝人影靠近。

　　秦白不合时宜地横插一脚，站在了荣成文和人影中间。
　　“站着叙旧多不好，坐下吧。”
　　他伸手示意，只见在房间正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张方桌并四把椅子。

　　四人依次坐好，荣成文和人影面对面，宋正阳和秦白面对面。

　　这一会儿的功夫，荣成文好像也从刚才怔愣的状态中出来了，他激动地看着秦白，被对方如此神奇的手段折服：“秦老板能力通天，之前是我冒犯了，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之前无礼的行为。”

　　秦白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生气，他只是轻轻一点桌面，语气平淡，但话语却不客气：“时间不多了。”

　　荣成文内心一紧，不敢再多说，连忙看向了对面的人影：“成思，你还好吗？”

　　人影的声音很轻、很柔，还有丝怯生生的拘谨：“我很好，哥哥。”

　　果然。
　　宋正阳了然，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就是荣成文的妹妹——
　　荣成思。

　　只是十五年前荣成思去世时才三岁，就算现在出现的是鬼魂，也不该是现在这幅成年人的模样。
　　宋正阳仔细观察，发现荣成思的相貌和荣成文有七八分相似，如果荣成文留起长发，遮住坚毅的轮廓，两人就会有九分相似。

　　荣成文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怨哥哥吗？”

　　荣成思摇头：“我一直都不怨你，你没有错。”

　　荣成文嘴角浮起一抹轻松的笑，但眼神却悲伤起来。

　　宋正阳连忙收回视线，也明白了荣成文的心结究竟是什么。
　　据荣成文的同事们所说，荣成文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虽然在他母亲住院期间，荣成文凡事亲力亲为，只要有时间，就一定会待在他母亲的病房，但是病房内的气氛却始终十分冰冷，去查房的医生和护士永远见不到他们两人聊天谈笑的画面。
　　只有沉默。

　　偶尔在争吵的时候，还会听见他们提起一个陌生的名字。
　　荣成思。

　　十五年前，十三岁的荣成文和三岁的荣成思独自在家，母亲留了饭菜出去工作，午餐时荣成文加热了饭菜端上餐桌，年幼的荣成思没有等哥哥，饥饿的她自己开始进食。

　　一口饭，一口菜，荣成思很乖，听话地按照大人教授的方式认真吃饭。
　　细嚼慢咽，不能浪费。
　　但难嚼的牛肉不是荣成思细小的牙齿和尚不发达的咬肌能够轻松磨碎的食物。

　　荣成思咬不断，嚼不烂，牛肉越来越松，又越来越紧，一直待在嘴里，让荣成思有些着急。
　　不能吐，她开始咽。

　　吞咽的动作很简单，唇齿间肌肉的一个不假思索的动作，荣成思的口腔内就再无食物，取而代之的是横亘在喉咙的一团牛肉。

　　她的食管太细了。
　　她咽不下去。

　　也吐不出来。

　　三岁的荣成思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难受，好像不能呼吸，也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哥哥在厨房忙，她不能去打扰他。

　　瘦小的身体从椅子上滑下，落到地上，垂下了手。

　　荣成文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只见到一副青紫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