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生辰(2) ...

  •   林漠足足盯了她一分钟,才扑上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龄女青年,你真的回来啦!”

      白旖绾稳住差点被她压倒的身子,头顶三条黑线,“你叫我什么?”

      她承认她是过了花样年华,但怎么说也算得上风华正茂吧,怎么就莫名其妙被归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了。

      无视她的不满,林漠放开她,转而对她铺满文件而略显凌乱的办公桌产生兴趣,“我哥付你多少钱啊你这么替他卖命,今天这种日子居然跑来加班,脑袋没坏掉吧?”

      阻止她乱翻的手一顿,“今天和平日没有不同。……哎你拉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被林漠一路挟持着下楼,塞进她的大红色扫爆破跑车,绑好安全带,还落下中控锁,白旖绾再一次确认,这个丫头,风风火火疯疯癫癫的程度比起几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现在林氏大半的生意由她打理,真感慨石油产业近年来旺盛的生命力,居然没被她玩完。

      “漠漠,想绑架我的话至少应该先我敲晕吧,你在藐视我的反抗能力?”

      “反正车门已经落锁,有本事你砸窗户跳车啊。”林漠说得神定气闲,扬起下巴抛给她一个挑衅的媚眼,表示毫无压力。

      “……”白旖绾决定做哑巴人票,砸窗户跳车,当她是霹雳娇娃啊。

      然而很快她就后悔了,也许砸窗跳车是更明智安全的选择,因为林漠不知是在把市内公路当成高速路,还是把汽车当成飞机开,白旖绾只觉得周围景物嗖嗖后退。瞄一眼仪表盘,居然在市中心飙到140迈的时速。

      知道跟她抗议无用,干脆头朝内闭上眼睛,心理暗示她们是狂飙在毫无阻碍的旷野。

      嘴角浅浅弯起,想起第一次见林漠的时候,真是被她唬住了。明明比她小两岁,身高却和她一般,手插着牛仔裤口袋,酷酷地说:“我是林漠,林是林暮言的林,漠是冷漠的漠。”白旖绾怯怯地偎在林暮言臂中,有点怀疑她们是不是有代沟?

      熟了之后才知道她也就是一个爱装酷爱装深沉也很会撒娇很会扮可爱偶尔思想有点灰暗偶尔会忧郁大多数时候还是挺正常的一个漂亮小女孩。

      不像外表那样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叛逆期的少女,棱角分明,对好人坏人界限太清晰,难免偏激。其实和大多数人还是能很好相处的,除了……似乎和她八字不合的季墨。据说是源于初次见面时季墨对她的冷淡态度,而一直怀恨在心。

      也许是工作了整个下午实在很累,她居然罔顾危险的路况,和林漠不知深浅的驾驶技术,安稳地沉入梦乡。

      醒来时,夜幕低垂,揉着眼睛辨别四周景物,道路两旁笔直的木棉树,花型的路灯,以及不远处影影憧憧的欧式别墅,无一不透着熟悉的味道。顿时清醒,差点跳起来,“林小漠,你给我停车!”

      “你激动什么,又不是没去过我家。哦对了你怕狗我已经把家里的狗都关起来了所以你放心。”

      “不管,你快停车,我要回家。”

      “闭嘴。”林漠发挥林家人言简意赅的特长,甩了两个字给她。

      白旖绾果然乖乖闭上嘴,不是认同林漠把她拐来她家的行径,而是车已经驶入林宅,金色的金属大门在她们进入后缓缓闭合。她很清楚,除非林漠自愿送她出去,否则她根本无法通过配置了高精度身份认证系统的大门走出去。

      把车停在车库,林漠率先下车,走到一半发现白旖绾没跟上来,于是蛰回脚步,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下车。”

      “送我回家。”

      “你闹什么别扭?”林漠皱起眉头问。

      白旖绾回给她一个和她刚才如出一辙的挑衅眼神,“反正我不下车,有本事你把我拖下来一直拖进你家。”

      林漠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过了几秒钟突然露出一个和她气质全然不符的温柔得滴水的假笑,“我是没本事,不过有人有本事。”

      没等她消化这句话,林漠转脸冲外面喊:“哥,大龄女青年不肯下车,说要你抱她进去。”

      白旖绾二话不说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咬牙切齿地说:“林漠,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了!”就算林暮言不可能听到,万一被经过的佣人或园丁什么的听到这种吼法,她也不用做人了。

      一言不发地跟在林漠身后,穿过花园,走到三层楼高的主宅。月白色的大门,凹凸镌刻着繁复精巧的欧式花卉图案,用作花蕊点缀的宝石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林漠握住指纹识别的门把,推开门。鬓角花白依然精神矍铄的管家正站在大厅,见她们进来,职业习惯地九十度鞠躬,“小姐。白小姐。”

      “孙管家还认识我?”白旖绾微讶,离开之前,她也并没有经常出入林宅,没想到时隔多年,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还能一眼认出她。

      严肃的面孔出现一丝笑意的裂缝,“白小姐除了瘦下来一点,并没有太大变化。”

      林漠忍不住哈一声笑出来,白旖绾瞪她一眼,支吾着辩解:“以前我也没有很胖……”

      解释的声音底气不足地弱下去的同时,清晰地听到一丝轻笑,和十年前圣彼得大教堂顶层那刻意压抑着的轻笑分毫不差地吻合。

      白旖绾愤然回头,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笑。当年是谁有事没事嚷嚷诸如“天气预报要降温记得出穿件衣服,你说你怎么这么胖”之类毫无逻辑的话,结果搞的人尽皆知,其实事实是她根本不胖,问题出在他自己太瘦。她愤愤不平地和林漠轮流在厨房下功夫,结果除了养刁了他一张挑剔的嘴,他半斤肉都没长,从此更加理直气壮地嫌弃她胖。

      林暮言浅笑。这女人,明明内心忿然,脸上的表情却不自觉地泄露出赌气般的含羞带嗔。

      只是所有生动的情绪在看清他怀中抱着的小女孩时,骤然冷淡,两种极端的迅速转换让她的面部线条有些僵硬,打破平素真心也好虚伪也罢的圆润自如。

      粉色绸缎公主裙,小小的黑色圆头皮鞋,雪白的袜子在脚踝处翻出多层蕾丝花边。圆嘟嘟的小胖脸,黑眼珠灵动地滴溜溜转。鼻子挺直,不用对比也能确定是和林暮言十足相似的,林家的人特有的遗传。

      将她的情绪巨变尽收眼底,林暮言神态如常地走来。他怀中的小娃娃张开胳膊扑向林漠,奶声奶气地喊:“妈咪抱。”

      白旖绾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人的面部表情和语言表达永远跟不上内心情绪的变化速度,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一句:“这是你的孩子?”

      林漠抱过女儿,顿时浑身散发出一种白旖绾以为绝对不会和林漠这种没心没肺的女人挂钩的母性光辉。在女儿脸上吧唧亲一口,林漠意味深长地问,“不然,你以为是谁的?”

      眸光不由瞟向一旁的林暮言,正碰到他凝视着她,眸中寒星生辉。羞愧自己胡乱猜测,白旖绾尴尬地转过脸,“漠漠,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结婚了?早说过我是独身主义者。”

      “……这孩子……”

      “这是我的女儿。林宇菡。小名宝宝。”

      听她特意加重“我的”两个字,显然是要和孩子的父亲撇清关系,白旖绾本非好奇心旺盛的人,当下不再追问,俯身逗弄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小小的孩子一点不怕生,也用嫩嫩的手指拂她的脸,白旖绾欢喜地在她红彤彤的小脸蛋上重重亲了好几口。

      一把温柔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怎么都站在大厅,不请客人进来?”

      冷子若穿着家常的羊绒衫,披着深紫色披肩,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白旖绾恭敬地打招呼,“伯母好。”

      本市商业闻名遐迩的铁娘子冷自若,丈夫早逝后一力担起林氏庞大的家业,商海沉浮,多少百年基业一夕破灭,林氏集团在她手中屹立不倒,且发展蓬勃。这样的女人,由不得旁人不生出敬畏之心。

      冷子若微笑颔首,亲切地挽过她向餐厅走去,“听说你现在负责和明盛的合作案?暮言工作起来没个分寸,你跟着他一定很辛苦。”

      余光收到林暮言略带玩味的眼光,白旖绾有些拘束地轻声答,“工作狂总好过无业游民。”

      林家家教森严,餐桌上一向食不言。席间只有餐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宝宝胖胖短短的小手指点要吃哪道菜的咿咿呀呀声。

      晚餐后白旖绾立刻想告辞。没有人惊讶她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觉得她在这里是外来的突兀,这种自然,更令她心生戒备。这些年她已经沉迷于掌控一切的安然镇定,这种脚踏云端进退两难的不适,让她实在不愿久留。

      没想到冷子若会招手唤她,“小绾,能否陪我说几句话?”

      一时有些茫然失措地看向另外两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林漠抱着女儿坐在沙发讲童话故事,而似乎与她无话可说的林暮言坐在另一边端着红茶看报纸。心知指望不上他们出声,她忐忑地随冷子若走上楼梯。

      孙管家匆匆赶上来,对冷子若汇报:“夫人,纽约分公司的总经理打电话来。”

      冷子若点点头,拍了拍白旖绾的手:“你先去三楼的书房等我。”

      手停留在在门把,迟疑半晌,才推开门走进去。每一层都配有会客室和书房,偏偏选了这一间。

      典雅端庄又不乏现代气息的欧式风格,纯实木家具,书柜左右对称,雕花框架内镶嵌18K金箔。宁静,大气。

      借着窗外的暗淡的灯光走近书桌,凭感觉向右上方探手,果然摸到金属坐地立式台灯的开关。乳白色的灯光照亮书桌,在黑暗中围出一小块温暖的光明。五指张开,在灯下晃动手掌,手指在桌面中央斜斜投下晃动的阴影。

      一如那些林暮言坐在桌后专心工作的夜晚。

      因为离学校近,所以他大多数时间都外宿在玫瑰大道的那套房子,只有周末回家。从以前他就显露出工作狂的潜质,一踏进书房就投身课业和需要帮忙打理的家族生意,完全把她当做透明。明明是他自己说她在身边比较有灵感所以硬把她带回来的嘛。

      不甘心被无视,她总是想着法子捣乱。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这样,用手指在他眼前制造阴影,扰乱他的视线。他移动书本,她也随之移动灯光,最后不胜其扰的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吻得七荤八素之后把她扔到书桌旁的沙发里。她面红耳赤窝进沙发里害羞,他面不改色转身继续写论文看报表。各司其事,互不干扰。每次都是她吃亏,偷鸡不成蚀把米。

      后来终于有一次,她争气地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推开他,撇着嘴把五分的委屈扩张成十分抱怨,结果,他只对她微微一笑,她立刻又被色诱了……

      有时候太晚了,困到睡着,半梦半醒间依稀感觉到有人抱起她,是恋栈的怀抱,熟悉的气息。醒来的时候躺在林暮言那张不知铺了多少层床垫舒服得让人想睡生梦死的大床。她睡相不佳,霸占着大半张床,他被她挤到一角,典型的受气小媳妇模样,但是终究没忍心把她弄醒纠正睡姿。

      一切过往终成幻影,即使灯光依旧,收回手,桌面恢复单调的光亮,空空如也。

      他是实体,她是依附的影。他离开,她一无所有。曾经的他们,曾经的曾经,多么悲凉不公的关系。可是现在回想,亦无悔意,何况当时,更是心甘情愿。

      靠墙而立的书柜中,密密麻麻摆满精装书,线装书。只有一阁整齐地摞着十几本很厚而且外观也不甚高贵美观的旧书。

      打开书柜,抽出一本深蓝色封面的书,标题很耸动,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经典题型详解,不由笑出来。整整一阁,全部都是她备战高考时做过的复习题。考试前,他比她还要紧张,典型的考前综合症。面对母校的师弟师妹他可以滔滔不绝地传授应考窍门、心理调节,面对她,就只会搬来数不清的题典搞题海战术。

      但是——

      “暮言,高考会考奥林匹克这种难度的题吗?”她咬着笔怀疑地问。

      “有备无患。”

      “暮言,高考会考奥林匹克竞赛原题吗?我为什么要把这些题目的解法都背下来?”
      “以防万一。”

      其实她的成绩考J大绰绰有余,但是受他这种给历届高考状元丢脸的近乎神经质的紧张波及,她被整整荼毒了一年,整个高三。名副其实的噩梦,不枉费在中国接受一回应试教育。

      随手一翻,翻到压着折痕的一页,唇边浅淡的笑容凝固,变形,最后演变成一个无比伤感的弧度。题目下方的大片空白处,没有一行解题过程。

      忘记是哪个做题做到头昏脑胀的夜晚,她捧着习题,不服气地瞪视正坐在窗边看小说的林暮言。幼稚地兴起恶作剧的念头,在空白处画起大头娃娃。男娃娃蹲在墙角思过,女娃娃头顶冒烟地把书愤然甩在地上,表情生动,从衣着和发型一眼就能看出画的是谁,最后从男娃娃那儿引出一个弯弯曲曲的箭头,标注:“林暮言是混蛋大蠢猪”。

      看在林暮言眼里她貌似是在认真地写写画画,但是做物理题需要不时抬眼偷瞄他,还捂着嘴偷笑?不语地绕到她身后,看到她的“杰作”,又好气又好笑,看在那两个娃娃还算可爱的份上,陪着她胡闹一回。从背后握着她执笔的手,又从女娃娃那儿引出一个箭头,只加了两个字“笨蛋猪婆。”由他强握着她的手写,因为她的不配合而显得有些扭曲难看。

      那时的林暮言会笑,会陪着她胡闹逗她开心,不像现在,冷冽,深沉。少言。陌生。

      奇怪地发现图画下面似乎还有一行字,是淡淡的铅笔字,也许是因为时间久远,模糊不清,要举到灯光下辨认。

      白旖绾心脏猛一抽搐,脸色微变,差点把书掉落在地。飞速将书归于原位,关好柜门,大步后退,一直退到窗口,退步可退。仿佛那句话化身毒蛇,狠狠在她千疮百孔的心头啃噬,毒汁渗入,鲜血潺潺流出。

      林暮言的笔迹。他写,笨蛋啊,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么。

      十年之后物是人非,他对她说过的话,如潮水般一波一波涌来,冲击她,漫过她,隔绝空气,窒息绝望。

      “暮言暮言,我现在在顶禾蛋糕店门口,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

      “你乖乖等在那里,我马上到。”

      “笨蛋,转两个弯就会迷路了。真的是,笨蛋。”

      “不过幸好有我,你可以放心再笨一点。”

      “乖,不怕,我们回家。”

      繁华都市,车水马龙,他从人潮涌动中走出,他牵着她的手,告诉她,不怕,他会带她回家。

      不知道他写下这行字的时候,表情是不是和对她说这些话时一样,无奈又宠溺。

      但是她知道当他写这些字的时候,她一定已经练就对道路过目不忘的本事。在异国他乡的大街小巷,每一次迷失方向,就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拨那串做梦都不会记错的数字。最初的时候,要输完全部数字,才后知后觉地挂机。再后来,输到一半就会挂掉。最终,再没有拨过那个号码。

      她不再是爱迷路的小笨蛋,也不再是在他怀里笑容灿烂安逸知足的公主。她学着精明,学着算计,学着掠夺,学着强大。因为高筠灏教给她:“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不会被放弃。”

      他也不再会带她回家。他带回家,娶进门的,将是另一个女子。讽刺的是,除了他,竟再没有一个人,会说,不怕,我们回家。似乎没了他,她连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都一并失去。走投无路的时候荆棘遍布的时候,恐惧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思念他的时候,无数次的幻想过,下一刻,他会不会突然出现,牵起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带她走出黑暗,回他们的家。幻想。清醒。怎么会忘记,也是在这里,他亲手把她推下万丈深渊,魂飞魄散。这一次她不是迷路,而是那个家,已经回不去了。以为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被他的一行字,击得溃不成军。

      当他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会不会稍微想起,有个常常迷路的家伙,总是要他出去接她回来。他曾对她说,不怕,我们回家。

      十年相识,半生遗恨。四年初恋,一场离别。六年离索,再见陌路。他和她,究竟谁是赢家?谁得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生辰(2)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