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结局》阑珊雪

20、生辰（1）

　　周日白旖绾照例去瑜伽馆健身。开始的时候，只是听朋友的建议去尝试，之后渐渐养成多年雷打不动的习惯。

　　瑜伽的世界，宽容，寡言。是她唯一能找到的一处，没有人逼她必须达到某个目标，也没有人和她竞争攀比。

　　《东邪西毒》里面有一种名为醉生梦死的酒，据说喝下就会忘记做过的一切。其实没有那么玄妙，当人忍受身体某一部位被拉伸至静止的疼痛时，精力便会完全集中，无法分心伤春悲秋。

　　人的生理构造很奇怪，无论是肌肉还是韧带，在承受疼痛达到极限之后，就会近乎麻木地习惯。进而挑战适应下一个承受的极限。时常会想，由此可见人的心，果然是最不会妥协自保的器官。陈年旧事的心伤，无论何时忆起，总无法避免尖锐的痛楚破空而来。

　　水韵健身中心矗立在中心广场，是伊诺市不算最好，也不算最贵。但白旖绾独独中意顶层的露天瑜伽馆，所以办了一张会员卡。

　　早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六点。除了老师讲授理论，几乎没有交谈。两餐均为素食。

　　午后休息时间，白旖绾盘腿坐在人造草坪喝水。有人走来坐在她身边，温言问：“绾，最近好吗？”

　　是她的瑜伽老师，日本人，却给自己取了一个极具中国意蕴的名字。韩清扬。取自《诗经•郑风•野有蔓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曾在台湾授课多年，所以学了一口甜腻糯软的台湾腔。眼睛乌黑澄澈，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神情达观疏落，看容貌无法猜测年龄，但想必是阅历有趣丰富的女子。如果她说她曾深入非洲草原拍摄非洲狮，白旖绾也不会认为是笑话。她属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拥有无限机会和坚持，把一切奇迹变成可能。

　　“你看我哪里不好吗？”白旖绾浅笑着反问。是否因为笑得太多太随性，别人就都以为她真的很快乐。许久没有人会关切地问她一句“好吗？”

　　“看上去哪里都不太好。”

　　抬头仰望晴空，连日的阴沉大风之后，冬阳终于慢吞吞探出半张脸，软绵绵地倾泻青白色调的内敛光热。不灼热，仿佛被薄雾浓云稀释之后，才轻拢人间，感觉舒适。半眯着眼，仰起洁白的颈，长发盘在脑后，一套纯白的瑜伽服，面部安和，呼吸绵长平稳。韩清扬几乎以为她已经进入冥想状态时，白旖绾悠悠开口道：“今天天气很好。”

　　“绾，你该出去走走。心神不稳，不适合做瑜伽。”

　　白旖绾想起自己似乎真的很久没有逛街很久没有流连在熙熙攘攘的商业街，站起来拍拍裤子，“好，我去横扫商场，不把卡刷爆坚决不回家。”

　　结果什么都没买。

　　伊诺市最繁华的步行街。每逢周末，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成为这座城市经济繁荣最直观的标志之一。熟悉的喧哗，熟悉的暗红色地砖。却恍惚间疑惑，这里真的是自己成长了20年的城市吗。为什么比梦境更难以靠近。

　　记忆中绿色玻璃幕墙的超级市场被拆除，新起了更高更气派的购物中心。广场中央的音乐喷泉换成汉白玉雕塑。路边的小店铺更是面目全非。

　　原来她真的离开了太久。久到，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新奇。

　　安心把自己囚禁在固定的圈子，以为四周就是全世界。

　　路过街角ZIPPO的专卖店，不由顿下脚步，出神地望着橱窗内的打火机。黑色。侧面有天使之翼。

　　“小姐，可以进来看看的。”店员热情地招呼。

　　白旖绾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人家橱窗外很久了，店员已经拉开钢化玻璃大门，更加不好意思转身走人，在店员殷勤的笑容中走进去。

　　小心翼翼地从橱窗取出那款机子，“黑冰材质双面天使之翼。全球限量五千只。”

　　灯光下的黑色更显得如宝石般诱人，触手微冰凉。

　　看她动心，店员再接再厉地推销：“是送给先生吗？很有收藏价值……”

　　白旖绾倏地收回手，仿佛被火舌烫到。勉强笑笑：“谢谢，不用了。”

　　走过狭窄拥挤的小路，前面豁然开朗，松了一口气，想找间茶座进去歇脚，一抬头竟看到上次季墨带她来过的生态园。环视四周，不禁苦笑，真成工作狂了，饶了一圈，居然还是走到明盛大厦前的广场。

　　休息日的明盛大厦，没有平日的忙碌与压力，只有保安和清洁人员，有些空旷，脚步踩在瓷砖，会有回声。

　　乘电梯直达六十四楼，打开办公室的门，坐进位置，打开森重的卷宗。招标会在即，她想确定每一个细节都没有出错的可能性。心神不稳，不适合做瑜伽，她来加班，总没人赶她走吧。

　　把所有的文件都核对一次，已经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分。起身活动下胳膊肩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办公室的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白旖绾受惊地望向门外，一个高挑长发的身影夹着风扑进来。苍茫暮色中容貌有些模糊。来人直冲到她面前，画着紫色眼线的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她，仿佛在观赏什么珍稀物种。白旖绾眨眨眼睛，微微楞了一下，才无力地抚额轻叹。从决定回国开始她就做好面对故人的心理准备，可是这故人也没必要扎着堆来考验她的意志力吧。

　　“林漠，你这从来不敲门就直接往进冲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改……”

作者有话说

　　额……好少……稍后再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