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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雪 ...

  •   送走最后一个学生,樊莱走进另一个小房间开始套羽绒服,戴围巾。

      肥墩墩的小学生留着西瓜头,甜甜地说:“宋老师再见!”然后还不忘特意跑到小房间门口,挥了挥胖短的手指,“樊老师再见!”

      “家宇再见。”

      家长道谢完后,牵着小朋友走了。

      楼道其他店铺早就已经关门歇业,四周黑黢黢的,只留有一盏孤寂冷清的白炽灯。

      “家宇今天上课学了什么曲子?”

      “还是之前那首啊,樊老师说我练得不熟,指法全忘了。”小学生有点心虚,把头埋得低低的。

      “那家宇被骂了吗?”

      “没有哦,我们这里的老师都很温柔的。”

      “那你喜欢宋老师还是樊老师?”

      “喜欢宋老师,也喜欢樊老师,喜欢所有漂亮老师!”

      女人有些无奈,不过听儿子这么说,她倒也放心了。

      之前只听别人介绍说,南湖这边的老商业区有一家钢琴班,开班的宋老师很厉害,在美国学的艺,之前在艺术团工作,教学生尤其有一套。

      她听了心动,就把家宇小朋友送过来学钢琴,可来的时候那个宋老师不在,是樊老师负责接待。

      小姑娘很实诚,丝毫不避讳介绍自己是今年刚毕业的,南州艺术学院钢琴系,那个学校人员虽然挺鱼龙混杂的,但综合实力很强。

      招收学生时,樊莱不喜欢过多游说,只询问小朋友想不想听曲子。

      家宇小朋友对钢琴十分感兴趣,樊老师又这么漂亮,他红着脸,点点头说“想”。

      樊莱弹了A小调协奏曲的前半段,小朋友听得两眼放光,扯着妈妈的袖子嚷嚷他也要学这首曲子。

      当着人家的面,女人作为家长也不能铲人家的脸说自己是冲着宋老师来的,当即就交了钱,让小朋友开始上课。

      这几天下来,她之前担心的樊莱经验不足或技艺不精的情况都不存在,三百块钱一节课,总算没打水漂。

      整理好各个钢琴面上的曲谱,宋阮将电闸拉了,“听说外面下雪了,我邀请你坐我们的车回去。”

      樊莱伸出一根手指转动钥匙,“下雪正好,这可是南州今年的初雪,我要自己慢慢走慢慢赏雪。”

      宋阮勾了勾嘴角,没再说话。

      外面气温骤降,与静谧的暖室差别鲜明。但因为下了雪,冷风反倒不强劲,铺了一层薄冰的路面在柔和路灯地映照下呈现出暖色的黄。

      街角停了辆大G,很醒目,樊莱和宋阮两人就在这里分别了。

      樊莱独自往前走了一段,还没听到引擎声,便缓缓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

      车辆隐在夜色中,大灯明晃晃地打着,光晕边缘有一对亲密恋人在雪夜无声处甜蜜亲吻。

      街边还有一些情侣不畏严寒地在摆姿势拍照。

      雪没一会儿就变大了,成片状飘飘扬扬,巨大的夜幕湛蓝清透,把城市白日张牙舞爪的气焰都笼罩住。

      冬日漫长的夜,注定只属于心怀热情、彼此相爱的世间男女。

      *

      回到出租屋时,舍友申娜还没有回来,樊莱只短暂坐下刷会儿手机就强迫自己动起来,把空调开了就抱着浴巾睡衣跑去洗澡。

      与人合租就这一点不好,干什么都没有太多个人自由的时间和空间。

      樊莱六月份租这间房子的时候还是一个人住,一个月前房东突然领过来一个小姑娘,乐呵呵地恭喜她有人摊房租水电了。

      这里地段好,却鲜少有出租的房屋,樊莱从去年蹲到今年六月好不容易赶上这么个机会,当时也早就做好心理准备要和人同住。可住了四个月,这时候再突然进来个人,她接纳度反而没有这么高了。

      主要是她和申娜的作息完全对不上,而且两人磁场不合,上回撕破脸吵过一架后连话都不说了,只是心有默契的在各自的时间段到公共区域活动。

      宋阮说要再帮她找房子,樊莱也接受了,只是一时半会儿哪这么容易找到满意的。

      在南方的冬天,热气腾腾的浴室简直是人间天堂,樊莱喜欢把水温调到最大,十分享受灼人的温度一点点渗进冷掉的血液里,那种让心脏都发紧的快感。

      这个澡她洗得有点久,手机里的歌单循环了两遍水声才戛然停止。

      滚烫的水浇得嫩白的肌肤成片红,全身由内而外暖起来后樊莱也不着急,在浴室把擦身体乳的工作也完成了,然后套上白色的纯棉睡衣,边走边拿手机暂停歌曲。

      刚才她洗得太投入,音乐开到最大,全然没注意到申娜已经回来了。

      人没有进房间,而是在玄关和一个男人极力周旋。

      原本已经降下去的体温火一样蹿高,突然被人挡住去路,樊莱是真的有些忍无可忍,冷着脸不紧不慢停下脚步。

      男人显然是要往外走的架势,申娜着急得眼红,可偏偏这时候樊莱还出来了,她无比厌恶,发狠瞪了眼站在那里的樊莱,牙齿磨出声响:“你出来干嘛?”

      樊莱神色有些不耐,调子却依旧淡淡的,“房子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住,我洗完澡要回自己的房间,不可以?”

      男人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有几分朦胧醉意,黑黢黢瞳孔里闪着一点不易捕捉到的笑意。

      申娜本就被樊莱的话呛得满肚子火气,扭头又看到带回来的人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打量别的女人,愈发狂躁。

      “那你回自己房间待着去啊,站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湿冷空气里响起的男声有些低沉,“你挡人儿道了。”

      很浓重的一股京味儿,舌头蜷起来发出的音调有一种雪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滚烫肌肤上慢慢融化的柔绵感。

      申娜不情不愿挪个地方,男人似乎很介意她身子碰到自己,漫不经心直起了腰。

      樊莱抬手扶了扶头上包得臃肿高大的干发帽,将浴巾捂在胸前,面无表情走了过去。

      “申娜,最后一次提醒你,合同上明确说过不能带别人回来过夜。”说完,樊莱眼神都不带偏一下走回自己房间,制造了一秒不重不轻的关门声。

      不多时,外面的大铁门也传来一声巨响,伴随而来的还有恼羞成怒地咒骂。

      “纪景清,你他妈不是男人!”

      樊莱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失神的几秒钟功夫里不停有水珠顺着发尾滴落到腿上,迅速浸湿面料。

      渗进肌肤的清凉感,让人不禁想起半年前龙平那场毫无征兆的春雨。

      *

      纪景清开的还是那辆黑色宾利,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对换车没什么执念。

      主要是这部车是他二十一岁那年赚的第一桶金买的,他在乎这种华而不实、虚无缥缈却可以充满精神意义的纪念价值。

      身边朋友都劝他换辆更贵的车,这样才可以彰显他“小纪老板”的身份。但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公司刚成立不久,虽说签了好几个项目,但最终能不能把钱赚到自己手上还两说。

      当然,纪景清有足够的本钱,不过他更愿意把钱花在别的同样可以彰显他地位的事上。

      比如像现在这样,又去赶下一场,开一桌子昂贵的洋酒,由他买单;也比如,可以出钱找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让她服服帖帖跟着他,她想买什么,他就出钱满足她。

      车一路直抵地处郊外的私人会所,这里才是纪景清的主场,一般人进不来,进来了一般也出不去。

      按分钟计算就动辄上万的花销,来这里消费的人,非富即贵。四汀本来是京圈公子哥或者明星们光临的地方,可在南州,一个商人若是想彰显自己,那就必须得来四汀。

      申娜是纪景清在上个场子认识的,见面不过两个小时,小姑娘热情似火,十分奔放,他那些从小溜街的马仔不断怂恿,看看时间,纪景清也觉得差不多了,怕以要去谈生意为由那帮小子觉得他端架子,于是就看了申娜一眼,准许她跟上来。

      送佛送到西,申娜在路上说自己住六楼,纪景清坐在车里打量了一下她说的那间房,辨认出来亮着光的是浴室。

      申娜处于极度亢奋又害羞的状态,全然没注意到家里亮着灯。不过就算樊莱回来了,她也无所谓,以往带人回来过夜,樊莱每次都是口头警告,却也没见这人真的搬出去住。

      毕竟谁不知道这里的房子难租,而且没到一年期限还得赔房东违约金,她一个教小学生弹钢琴的能有多少钱?

      纪景清提前半个月才找人订到了四汀的包厢,就算真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因为一个脸蛋身材都不对自己胃口的女人坏了大事。

      他是搞软件开发的,这次宴请了几个大客户,力争谈成一笔大单,将手上现有计划要开发的软件卖出去,全公司上下五十几口人可就等着这单谈下来老板能给他们发年终奖回家相亲去。

      其实纪景清和这几个客户约谈过好几回,可对方态度模糊,每回都是吃饱喝足就拍拍屁股走人。

      纪景清表面上和和气气,私底下却是找人去砸过这几个老鬼的车。他知道他兄弟们的本事,可以把事情干得天衣无缝,所以才会一次次装得人模狗样的把这几个老炮奉为上帝。

      这次他下血本直接请人到四汀消遣,亲自选的几个小姐都是陪过明星的,一个比一个有料,把几个大腹便便的秃头中年男弄得五迷三道。再加上诚挚的态度,极力游说,对方终于松了口。

      纪景清表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长松了口气,亲自给老家伙们倒酒、点烟,一应俱全,一条龙服务做起来丝毫不含糊、不丢面,总能谈笑自若,逗得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后半夜,纪景清抬腕看了看表,躺在真皮沙发上抽烟,女郎风情万种地拿话筒唱歌冲他抛媚眼,他似笑非笑看回去,眼神轻佻,却没有一点温度。

      乌烟瘴气的密闭空间里,他突然想起来几个小时前在老旧出租屋里,水蒸气从浴室缓缓流泄出来,是清淡的玫瑰花味儿。

      紧致雪白的胴体外面裹着另一种白,领口有些低,瘦削的锁骨清晰可见,吹弹可破的肌肤泛起云霞一般的红。那张脸依旧是素颜,有几分水雾朦胧感,眼睛跟冻了霜似的,像结了冰的塞纳河。

      纪景清突然就有些口干舌燥了,将杯中仅剩的酒一饮而尽,手指随着歌的旋律有意无意扣着大腿内侧,忽然站起来,让各位尽兴,然后拿起大衣,扬长而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因为下初雪,午夜的街头全是小年轻骑着摩的飙车,喧嚣依旧。

      过桥时有一起交通事故,警车横在前面不让过去,纪景清低骂一声,解开颗扣子,没有半点迟疑调头走了另外一条路。

      樊莱还没有睡,坐在床头看美版的The Amazing Race,她总幻想如果自己是里面的参赛选手,在面对一些高空惊险刺激的项目时,第一念头是放弃还是挑战。

      她想自己另一个还未开发的灵魂是忠于冒险的,只是世界实在太大,她又蹉跎了许多年光阴在错误的人和事情上。

      思绪有些飘远的时候,樊莱听到了敲门声。

      不是房间木门被叩出来的闷响,而是外面铁门发出来的脆响。

      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今晚那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咚咚咚……”

      响声很有节律,三秒一次,持续了大约半分钟之久,来人依旧锲而不舍。

      樊莱觉得自己的指尖有些抖,嘴唇也莫名其妙开始干裂,背脊不自觉僵直了,被电流击中一般。

      又一个半分钟要过去之时,她下床开门走出去,拉开了古老的锁匙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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