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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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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细雨下个不停,把这个江南小镇笼在绵密的雨网里。天刚蒙蒙亮,早起的小贩推着独轮车,咿呀的响声随着石板路延伸到尽头。屋内,苏锦缓缓起身,披了一件单衣,看了看旁边还睡得正香的弦儿,摸摸她的头,拢了拢被子,摸索着走到外间,点了灯,拿起未绣完的绣品,一针一线开始忙活起来。
“呀,天都大亮了!小姐,你怎么不叫醒我啊!”弦儿边穿衣服边急急忙忙走出来,看见苏锦只披了一件单衣,赶忙进里间拿了件厚点的衣服披在她肩上,又忍不住说:“小姐,你起来这么早又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外面还在下雨呢!”
“已经夏初了,弦儿!”苏锦放下手中的活计,揉揉眼睛,向弦儿笑道。
“那也不行,小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你要是病了,弦儿怎么办啊!”说着就泫然欲泣。
苏锦知道她想起了往事,只得岔开话题:“好了好了,本小姐我还没用早膳呢,弦儿丫头,还不快去准备!”弦儿忙正色,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厨房跑,只听一阵锅碗叮当,一碗粥,一盘小菜就准备妥当。
苏锦端起碗,拿起筷子,又放下,对弦儿道:“现在就咱两个人,一起吃吧,没那么多规矩。”
弦儿忙摆手:“小姐,主是主,奴是奴,你让弦儿不自称奴婢,像对待亲妹妹那样对我,弦儿已经感激不尽了,你要是再对我好,只怕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都已经十四了,不是小孩子了,以往老爷夫人••••••”弦儿忙住嘴,不敢再接下去。
苏锦似乎没察觉到,笑着说:“弦儿,我是不是可以把你刚才那句话当做,弦儿不小了,可以嫁人了。”
“小姐,你莫打趣我了,若说我要嫁人,小姐你才应该嫁人,弦儿谁都不嫁,弦儿一辈子跟着你!”
“哟,我说一句,你恨不得说十句,我看赶明儿得把你的嘴缝上,免得你一个黄花丫头天天把嫁人嫁人挂在嘴边,被人笑了去。”
“小姐,您快吃吧,一会儿,饭该凉了。”苏锦也没继续说,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吃了起来。
苏锦刚吃完,放下碗,敲门声响起,弦儿忙不迭的去开门,边走边问:“谁呀?”
“是我,徐大娘!”
“哎,来了!”说完也就开了门。
“徐大娘,快进来歇歇。”
“哎,弦儿,你家小姐起身了没有?”
“早起了,小姐在客厅等着您呢!”
“徐大娘,您来了,快坐。”
“哎,谢了,苏姑娘也刚吃呢,老身就不客套了,上次让您绣的东西可绣好了?”
“恩,已经绣好了,弦儿,你去里间我放绣品的地方把那些东西拿了给徐大娘。”
“是,小姐。”不一会,弦儿出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摊开在桌面上,里面是十二方手帕,大小一样,只是每方手帕上的绣花和颜色不同。
“徐大娘,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徐大娘看着这荷包,两眼精光一闪而过,仿佛这些手帕都变成了银锭子在向她招手。
“苏姑娘,几日不见,您的手是愈发的巧了,我绣庄里的绣娘要是有您一半的手艺,我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大娘哪里话,您的徐记绣庄生意兴隆,怎么会过不下去呢?”
“姑娘您不知道啊,西街开了个绣庄,都一个多月了,听说绣工小巧精美,这不,我们绣庄生意惨淡,西街那家却客似云来,您说怎么办呢?”
“大娘别急,说不定,人们只是一时好奇,也许过几日,他们的花样看腻了,就会想起大娘绣庄的好来,毕竟,您在这镇上也开了十多年了,而且只有您一家,以往很多家绣庄不是开了没一个月就被你们徐记比下去了吗,大娘别担心,一时而已。”
“借姑娘吉言!那,这荷包,我先拿去了,苏姑娘,回头您去我绣庄取工钱啊。”
“哎,大娘慢走!”说着,徐大娘抱着荷包走了。
“奸商!”弦儿对着徐大娘走的方向唾了口唾沫:“小姐,你为何还要给她的绣庄做东西,每次只会压低价格,前几次说好的钱,每次去拿都少一点,而且,还催的急,把小姐当牲口使唤,呸。”
苏锦摇摇头:“弦儿,镇上就只有她一家绣庄,要是她不收我们的货,我们又怎么办呢?”
“我们可以自己去卖啊!”
“弦儿,自己去卖何尝不好,可是方方面面的关系又要打点,得用不少银子。就算我们去卖,徐记绣庄也会背地里使手段,让我们不得安生,来到镇上三年了,你看到过有哪一家散户卖绣品超过一天了?”
“小姐,那徐记绣庄岂不是很可怕啊!”
“可怕倒算不上,只是关系盘根错节,不容撼动罢了!”弦儿忙活着收拾碗筷,苏锦默默起身,对着客厅正中的菩萨上了一炷香,小声念叨了几句。
只有弦儿知道,小姐并不是那么迷信的人,也只有弦儿知道,小姐拜的其实只是隐藏在菩萨身后的那两块灵位。
吃罢中饭,苏锦照例是要午睡的,弦儿在一旁收拾家里。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这个小院子里只有两间房,正屋被隔成了两间,里间是苏锦的闺房,只有两张床,一个简易的梳妆台,还有一口放衣服的箱子;外间是客厅,一张饭桌,两把凳子而已。偏房被用作厨房,只有一口锅,几个盘子,两双筷子两只碗。
弦儿收拾到厨房了,看着米袋子,泪眼汪汪,几只硕大的耗子正在里面里耀武扬威,吃的不亦说乎,这可是小姐跟她几天的口粮啊,都被这耗子糟蹋了,想起来就生气,弦儿拿起锅铲,追着耗子满地跑。
突然,弦儿听见一声哭喊从里间传来,忙丢下锅铲,往里间跑去,此时,苏锦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嘴里念念有词,弦儿忙叫醒她:“小姐,小姐,快醒醒啊,快醒来!”
苏锦睁开眼睛,眸子里一片茫然,看见弦儿,一把抱住她,哭着道:“弦儿,爹娘走了,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啊,好大的火,好大的火啊••••••”
弦儿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小姐,只是个梦啊,还有弦儿在,弦儿永远不离开你,你再睡一会吧。”说着说着,苏锦慢慢平复了情绪,渐渐躺下,呼吸逐渐沉稳。
小姐还是忘不掉啊,弦儿想,三年前的事,对小姐的打击,太大了啊。
三年前,一夜之间,苏家的一切付之一炬,当苏锦与弦儿从夫子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与滚滚的浓烟,苏家的下人走的走,逃的逃,乱作一团,只有最忠心的福伯靠在大门旁,等着苏锦。
苏锦下了马车,大叫着爹娘,想冲进家里,被福伯拼命拦了下来,声泪俱下地苦劝:“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交代老身,一定不能让您进去,这个檀木盒和家里仅剩的银两是老爷夫人交代老身给您的,老爷夫人让您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了,也不要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求您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老爷夫人不能再照顾您了,他们会在天上看着您保佑您的。小姐,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完,福伯义无反顾的冲进火里:“老爷夫人,等等福伯,福伯来照顾您们了••••••”
“福伯•••爹•••娘•••老爷•••夫人•••”苏锦弦儿哭喊着,只得忍住伤痛,驾着马车远走高飞。
马车走走停停,来到了这座江南小镇。苏锦用身上的银两买下了这座小院子,就安居了下来。消沉了一个多月,身上的银两也差不多快用完了,苏锦就靠着一手女红在徐记绣庄接活,精打细算,边存钱边过活,勉强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