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不欢迎任何人》月缀

5、二班

　　接下来临近入学的一周左右，黎朝没有再来烦她。

　　这当然是因为管家将两人不清楚缘由的冲突事件汇报给了林雪荷，所以黎朝得了警告。

　　打了一个巴掌，自然要给颗甜枣。

　　黎朝得了林雪荷明年可以去上学的承诺。权衡一番，自然不会再来找黎茉的茬。

　　Colin一边在手机上飞快打着字，一边抬头道：“小姐，校方没有强制要求学生必须带多少行李的，你可以多带一些东西，有备无患。”

　　她抚了抚眼镜，镜片闪烁一瞬屏幕倒映的白光。
　　想到什么，Colin猜测地问：“小姐是打算周末回家住吗？”

　　黎茉摇了摇头，将小提琴放回保养柜，百无聊赖道：“我周末不回家，有什么需要的我会网购。”

　　Colin附和地笑了笑，内心却神游天外。与黎家小姐相处的短暂时间，颇给她一种错觉，与自己交谈的不是孩子，而是一位成年人。

　　也许是富贵家庭熏养的小孩，往往比较早慧吧。

　　但黎茉带给她的感觉，却更加不同。
　　不仅是彼此之间似乎不存在年龄差异，而是黎茉明明年幼，说话不卑不亢，不会恃宠而骄，不会挑三拣四，可以称得上好相处，性格温和。

　　却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

　　“Colin，回神。”

　　“抱歉，什么事？”
　　Colin再次扶了扶眼镜，以正色凝神来掩饰自己的慌张。

　　黎茉挑了挑眉：“希望你有现在正是上班时间的觉悟。”

　　她放下此话，使得面前比黎茉年长一轮的女性更加慌张了，不过黎茉没有接着为难下去。

　　她深呼吸一瞬，问：“我是被分到了春藤一班没错吧？”

　　Colin有些惊讶：“今天校方那边才发来的通知，小姐已经知道了？”

　　黎茉笑了笑：“Colin，你是我的生活助理，所以接下来你得帮我做到这件事。”

　　Colin正要点头，并且打包票来证忠心，此时不报更待何时？

　　但黎茉接下来所说的话，却立刻让Colin呼之欲出的话吞了回去。

　　Colin皱起眉：“转班自然可以，但是不告诉林夫人的话……”

　　她斟酌语句：“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合同规定我不能在学校管理以及教育等有关你的重要事项，对林夫人进行隐瞒。”

　　Colin试图探清黎茉的心理想法。
　　“小姐为什么不愿告诉林夫人呢？”

　　黎茉叹道：“一班是尖子实验班吧，对我来说压力太大了，春藤的普通班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事要是告诉母亲，她一开始肯定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我们先快刀斩乱麻，等转班以后，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黎茉眨眨眼睛。
　　“你会为我办到这件事的对吗？”

　　Colin迟疑，左思右想间，最终还是败了。

　　看来，这便是生活助理的第一关，这事必须得做，但也许会落到个两头不是人的地步。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黎茉时，两人在轿车厢内。

　　Colin一身职业西装，迎着小姐若有若无瞥来的一眼。

　　那目光太淡，太浅，像是游曳的蝶，居无定所，落不到实处。

　　那一眼，使她工作期间，一直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开除。

　　Colin太想抓住机会了，第一份工作，让她更想得到认可。

　　不知为何，Colin隐隐感觉与黎茉的每一次对话，都像在打机锋，黎茉明显在思索她去留的价值。

　　翌日。

　　轿车停在校门口。

　　春藤立府的大门，高高的白漆围墙其左侧正上，春藤立府国际学院八个烫金大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入学的这一天，林雪荷没来接送。

　　黎朝倒是想来送黎茉上学，但是因前一晚着凉，管家坚决不同意放人。

　　所以黎茉一个人进入学校报道，而Colin则负责先去宿舍处理事务。

　　今日的黎茉佩戴紫色领结，一身墨绿色灯芯绒质地的西装外套，右胸口缝制盾形校徽，底色为红，刺绣图案宛若流苏般的紫藤花。

　　及膝的黑白格纹百褶裙，黑色弹力袜下一双圆头黑皮鞋踩着水磨石的地面。

　　踏进二班教室的一瞬间，里面的学生或多或少往门口方向扫视一眼，便收回目光。

　　黎茉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悠闲自在，难得的好心情。

　　她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待二班。

　　上辈子黎茉分配在一班。

　　说是一班二班，其实并不相邻。

　　整个春藤只有一班是单独的一栋分开。

　　春藤国际的一班生拥有许多特权，像日常所需的物理教室或者计算机教室，还是说用到的大教室，都是和其余班级特殊分开的，器材设备等无一不是最顶级精良。
　　光是一个班二十来个人，每人就会分配单独的教辅。

　　不仅校方为一班不吝放开的种种特权，将一班特殊分开对待，校园内其他人遇到一班生也都会不自觉地退却一步，尽量避开。

　　毕竟一班生的家境各方面都是顶尖的，足以睥睨校园内任何人，压得其余班级骄傲的少爷小姐们抬不起头来。

　　甚至在每年，都会有王室的子女进入春藤一班就读。

　　因为学校的金汤勺阶级制度分明，校生自然地分了个三六九等，而一班生不仅被其他人称为TOP生，也有S生的说法。

　　上辈子，黎茉从未与除了一班的其余人打交道过，这正是因为泾渭分明的缘故。

　　但换个思路，这一世来到二班，她就能避免跟一班那群人见面了。

　　这便是黎茉隐瞒林雪荷转班的原因，林雪荷正是知道一班在春藤校园的特殊地位，绝对不可能同意黎茉转班的，因为一班能给黎家造成的潜在社交价值太多。

　　但黎茉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一群人了。

　　在这里，她可以开启新的人生。

　　【你想的还是太美好了。】

　　【你可别忘了，擅自转到二班之后带来的蝴蝶效应，世界意识会愈加排斥你的，所以哪怕你不在一班，二班这些现在还陌生的同学，未来就会有几个演化成你的敌人。】

　　【只要你不跟着原稿行动，身边所有的人总会对你陡生厌恶，渐渐对你避之不及。】

　　黎茉原本尚且明朗的心情顿时一平。

　　忽然，木椅从书桌内拉开，“喀呲”一声。

　　黎茉还没来得及深想。

　　刚刚还在脑内喋喋不休的话语，宛如庄周梦蝶般的幻影，砰地一下碎落、远去。

　　有人在黎茉身旁坐下。

　　他戴着一副红色的耳罩式耳机，凌乱的红棕长卷发垂荡腰际，体型骨骼相较同龄人偏细瘦，袖口露出的温润肌肤与宝石绿袖扣交相辉映。

　　若不是他一身春藤男款西装校服，乍眼一看，容易让人错觉是一位女生。

　　黎茉瞥了同桌一眼，收回目光的同时。

　　一位戴着眼镜，看样子就是未来班里学委的女生走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趴着睡觉的同桌，表情肉眼可见的犹豫，倏然间又与黎茉对视起来。

　　也许是黎茉对她点了点头的缘故，这位戴眼镜的女生像是看到了救星，先是松了一口气，便极其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同学，你们两个签到一下。”

　　女生臂膀高高举起，两手捏着这一张递过来的签到表。

　　黎茉快速接过，女生便又松了一口气，将签字笔一同递了过来。
　　纤弱的手腕在空中颤晃，多一分多一秒都像是煎熬。

　　这位戴眼镜的女生格外面薄，就两人交流的这么短短一瞬，脸颊就冒出羞涩的桃红。

　　等手上东西都交代给黎茉以后，女生便不多待，逃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黎茉眨了眨眼，第一次看到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签到表，除了黎茉那一格未填以外，仅有一处空白。

　　席殷。

　　打开笔盖，她静静将自己的名字填上，正想叫一声同桌签到。

　　身旁的人已然抬起头，伸出白皙的手掌，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张合。
　　“给我吧。”

　　黎茉这才正眼看清同桌的长相。

　　只见，他半撑着下颌，一副冷淡且困倦的样子，红棕长卷发松软地坍塌在肩上，脖子修长，眉眼稍显深邃，五官流露出混血的味道。

　　接过签到表以后，他的双臂便松懈下来。

　　一边不疾不徐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另一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打桌面。

　　黎茉扫了一眼，席殷敏锐地注意到目光。

　　他抬起眼，使得他人轻易得了个冷漠的余光，其手下指心倏然变换了一种更加缓慢的击打节奏。

　　而黎茉原本只是待他写完签到表以后，想将它递还给未来班委。

　　这时注意力便跟随着男生的手掌动作看去，盯了片刻，明白了。

　　这位男生，也就是席殷在用摩斯密码问：“-·--（Y）·-·（R）·····-（U）·-···（L）·-（A）--（M）”

　　“YRU（WHY ARE U）LAM（LOOK AT ME）”意思是“你为什么在看着我”的英文字母缩写。

　　黎茉想了想，跟着敲出一串代码，具体意思是：“快点写。”

　　男生顿了顿，取下耳机，静静地敲出一行字：“Li mo？”

　　“你俩能别敲了吗，老师进来了。”前桌的一位女生深受其扰，最后忍无可忍，趁着老师进班的这个机会转过头来提醒道。

　　对此，黎茉：“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前桌耸了耸肩，转回去了： “没事，你们小声点就行。”

　　班主任已经走进了班内，黎茉看着他在黑板上挥斥方遒，书写一些条条框框。

　　趁这个时间，黎茉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还是说他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她目光仍游移前方，背脊挺直，只听身旁同桌亦同压低了声音。

　　他说简短的几个字还不明显，但一长串的话使得说中文时，稍显古怪的腔调暴露无遗。
　　“跟抽球概率原理一致，甚至高了不少，班上除去17个男生，在名单上留意其余13个女生的名字，我大可以在过程中不断观测他人，再进行筛选，排除，精准查找特征…”

　　男生的指尖在白色纸张上的油墨字体划过，“那么最终通过计算，你会是LM的概率，将会提高至76%。”

　　这听上去很玄乎。

　　黎茉抽过表，翻看一眼：“不是还有剩下的24%？这又不是□□，你是怎么敢认定的。”

　　“好吧。”
　　席殷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地笑笑：“纯靠感觉罢了，但猜对了，不是么？”

　　…

　　二班的班主任是一位日籍华裔，名校刚毕业出来的博士生，姓顾，操得一口流利的中文。春藤立府师资雄厚，国际化的十分彻底，非常欢迎新鲜血液，所以这位才三十初、在行业领域相对来说十分年轻的老师，一上任就能当个班主任，也是这个理由。

　　在春藤立府就是有这个现象，能在近半个区的庞大校园撞见横跨20-65岁年龄差异的老师，通过严格的筛选，学术研究或各方面能力皆是不在话下，有世界百强企业出身的退休高管，名校聘邀的教授，也有得了学术界权威奖项的院士等等不同人才。

　　春藤国际崇尚精英开放教育，信奉强者至上的真理；校园内接近三分之一的学生来自于全国各地，不同国籍，不同人种，不同信仰。

　　顾老师眺望了一圈偌大的教室，开门见山道：“这是我第一次出来正式工作，很高兴认识你们，以后更是需要你们这一群人多多照顾了。我这个人非常开明，格外好说话，只要你们不做特别过火的事情，我会给予你们最大程度上的自由。”

　　“你们进入了春藤立府，接受的是精英教育，其他班我管不了，但在我的班级范围就要接受我的规则。”

　　背后黑板书写着三句话：“1.禁止欺凌现象出现。2同学与课堂老师互相尊重，同学之间互帮互助。3.不得造成二班的任何丑闻。

　　“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时光，你们能以一个二班生，以作为我顾老师的学生而骄傲。”

　　他说完这一番话，没有做任何学生竞选，直接雷厉风行地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提拔他们这些学生就任班干部，显然是早有主意。

　　场面一时哗然。

　　那个戴眼镜的害羞女学生，叫做任书语，还真是二班以后的班委。

　　班长则一男一女，男班罗言被一群人簇拥，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女班林清嬅坐在后排位置，黎茉方向的另一边。
　　她虽背脊挺直，却深深地低着头，长头发遮盖住侧脸轮廓。

　　黎茉看不到林清嬅的脸，但也能感受到她浑身紧绷的状态。

　　教室不断有人窃窃私语，指着林清嬅讨论几句。
　　“啊那个女的，我记得是个特招生…”
　　“她凭什么做班长啊？”
　　“可能成绩很好吧，特招生也就这点有价值了。”

　　还有一位劳动委员，则是班上另一位特招生，是个长相还挺可爱的男孩子。

　　好像叫白汾冉。

　　可能是因为劳动委员这个职位不算很有权力，且多半是给班里做苦力。

　　一时之间，班上倒没有人对他说些言辞激烈的话，零星少数的指指点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