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寺》送南行

2、一探

　　慕容别站在城楼上，迎面而来呼啸的北风，许是麻木了感觉不到冷，透凉的风随着呼吸扎进肺里，刺激得慕容别一阵咳嗽，牵扯着心脏密密麻麻的刺痛。

　　北国漫长的寒冬就快要迎来结束，元日过后春天就会如期而至，雪封的高山和冰冻的大河都会再次复苏，这一切来临之前，慕容别还有事情没有做到。

　　......

　　慕容别摩挲着信封，陷入沉思，不禁想母后当年选择离开这里的时候，想必也是这样心脏已经冷得不成样子了吧。当慕容别拆开信封，停住了拿出信封的动作，迟钝许久，最终将信又塞回了信封丢入了火炉。火苗迅速吞灭了整个信封，心中的内容很快变成了灰烬沉没在了火炉中。

　　翌日，天刚亮。

　　慕容别被殿外的不大不小的说话声吵醒。

　　“折枝，什么事，进来说吧。”

　　折枝进来之后掩了殿门，不让雪飞进来，道：“殿下，大监来了，说陛下今日推了早朝，请殿下去碧落殿用早膳。”

　　慕容别没说什么，起身让折枝端了热水来洗漱。今日穿了一件鹅黄的罗裳襦裙，挽了最简单的宫髻，簪了玉蝴蝶华胜，点了梅花花钿。

　　走前折枝特地为慕容别披了更厚的狸毛披风。

　　到了碧落殿，慕容别看见殿外的白梅开了，花的颜色太淡，隐没在了雪中，不如红梅。

　　踏入殿门，殿中的扑面而来的暖气直直打在慕容别的脸上，门口候着的小宫侍替她取下披风就出去了。慕容别走到桌前，刚坐下，身后的宫侍就开始布菜。

　　对面坐着正喝着百合粥的是人北燕的皇帝，慕容别的父王——慕容归。这个一身儒气的皇帝，却也是最残忍无情的人。

　　宫侍为慕容别盛好一碗百合粥就退到旁边。

　　慕容别推开面前的粥，持筷夹了一片盘中的藕片放入齿下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明显胃口不佳。

　　“父王唤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慕容归抬眼，放下粥，道：“为何要去和亲？”

　　慕容别将腮托着，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王，笑道：“父王为这事？”

　　“朕会封小五为明端公主，与南梁的婚事照旧。”

　　“儿臣代替五妹妹前往南梁和亲之事整个北燕的人都已知晓，此事由不得父王一个人做主了。何况，朝中大臣无一人为这个结果驳斥，可见大家都很满意，父王何必要君臣离心呢。再说五妹妹身后可是有皇贵妃娘娘撑着的，皇贵妃背后可是有整个贺家，日后五妹妹嫁得大族，于贺家定是助益良多，贺尚书又怎么会甘愿自己她远嫁南梁。出了这上京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皇贵妃这唯一的倚靠可就没有了，皇贵妃在这宫中就没了倚仗，整个贺家在朝中就少了一个筹码。那父王猜猜这朝中又有多少人会为五妹妹上奏呢，这些问题父王难道没有想过吗？”

　　慕容归觉得心脏没由来得一阵闷痛，皱起了眉头。

　　“阿别，和亲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该掺和进来。听话，乖乖待在宫中，父王定会解决此事，之后，父王再为你寻一门顺意的亲事，定会美满的。”

　　慕容别望着慕容归，笑道：“美满？何来美满？一个没有母亲和兄长祝福的婚姻会美满吗？父王要如何逆转和亲之事呢，是要抛弃皇贵妃和五妹妹吗？就像当初抛弃母后一样。”

　　慕容归神色一窒，放在膝上的手开始颤抖。

　　“父王，你说这样会美满吗？”

　　“阿别....”

　　“想来父王也不愿承认。那儿臣代替五妹妹嫁去南梁又有什么不好呢？这样不仅能够成全父王和皇贵妃的美满，贺家也会因再次有了指望而对父王死心塌地，朝中之人更无人再敢置喙。”

　　慕容归看着眼前的和已逝皇后长得极像的女儿，猛地想起皇后弥留之际曾对他说的话，“陛下，被你攥在手中的风筝有朝一日也会想要挣线而逃，不是每个人都会愿意被禁锢在这暗无天日的皇权之下，提心吊胆、惶惶度日。风筝是抓不住的。”

　　可这是他和玉娘留在身边唯一的孩子了，如今也要离他而去。他每日不在后悔废掉阿复的储君之位，可他终究在骨肉和皇权之间选择了后者。身为帝王，皇权覆压之下，连自己女儿的婚事都决定不了，当真是可笑。

　　慕容别看着脸色越来越白的父王，道：“父王莫恼，儿臣走了，也没有什么变了的，要是变了，那也是父王变了。毕竟这么多年父王从未后悔，无论是对母后还是皇兄。”

　　“父王若无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和亲诸多事宜，快要忙不过来了。”走到门口，复又转身，“父王，若是没有和亲之事，你也留不住我的，就像当初你没能留住母后和皇兄。”

　　推开殿门，缕缕雪气袭来。慕容别再次看向殿外的白梅，面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

　　“浮浣，去摘一支吧，她最喜欢的。”

　　......

　　殿内的君王遣散身边所有的宫侍，独自坐在靠椅上，看着案上红瓷瓶中的白梅，竟无措地哽咽了起来。

　　大雪又连下了整整三日才停，日头冒了出来，宫道上、瓦墙边的积雪都渐渐地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