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水中雾 ...
-
石堀光彦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黑色的雨伞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湿冷的雨水暂时被伞面隔绝，冒出噼里啪啦的浇打声。
没有穿鞋袜的脚踩在湿冷的石面上，触目惊心的白与粗粝的灰黑形成鲜明对比。
一阵风迎面吹来，将她揽入怀中，也把寒冷推进骨缝里，每动一下，那细微的疼痛便密密麻麻地爬了上来，让她一时间脑海有点空白。
本以为见到石堀光彦时，记忆里的怨恨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可是时间给予了她最真实而无法拒绝的答案——越是记恨一个人，越是想念他。
最终回到他的面前时，只有一段漫长的沉默和一片难言的空白。
石堀目光低垂在路上，没来由地想，地面上应该是用黄金亦或者宝石之类铺垫而成，那双脚踩在上面可能会好看些。
“我叫川纪凛子。”她说话很慢，却字正腔圆，没有任何蹩脚的口音。
凛子，很好听的名字，石堀想。
突然，凛子在一扇落地玻璃窗前停了下来，漆黑的眸看向澄澈玻璃上倒映着的他们。
男人的身形和灰暗的颜色融合，奇妙地没有一丝违和感，像是从出生以来就注定生存在黑暗里，整个人身上没有一点发光的色彩。
就是这样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阴暗危险人，悄无声息地印在了川纪凛子的心底，连名字也镌刻在她的骨缝处，再也抹除不掉。
光影回溯。
她无法无天地指了指上面的倒影，微微笑着说道：“石堀先生，你看我们一前一后走着，你跟在我的身后，就差一根链子了。”
“什么意思？”他捏紧了伞柄，高大的身躯带来极端的压迫感，压抑的冷淡里藏着极致的黑暗。
“你很像我之前养的一条狗。”
凛子其实并没有养过什么小宠物，只是之前有一只喜欢乱咬人的野狗，最后被束缚住野性，心甘情愿变成围绕她的家犬罢了。
其实，她并不喜欢养狗。
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无法无天地将指缝间疑似血迹的脏污，缓慢、一丝不苟地用他衣服擦拭，把干净的衬衣变成脏污的破布。
下一刻，凛子整个人就被石堀光彦狠狠扼住脖颈提了起来，单薄的脊背狠狠撞在那面玻璃墙上，发出剧烈声响，让她浑身上下的伤口剧烈一痛。
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死亡的那一天，站在长风不停吹过的高楼上，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寒意，整个人都被困乏侵袭。
浑身疼得麻木，血液冰凉冰凉的，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别的东西。
好想要解脱这种宿命。
他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圈住了凛子的脖颈，温热的手心清晰感受到皮肤下略微凸起的血管，以及隐隐跳动的脉搏。
触感细腻又柔软，因为淋了太久雨，有些凉。
幸好深夜店家打烊了，要不然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吓得报警。
凛子若无其事地想。
“石堀先生要掐死我吗？”语调平静地近乎温柔，没有丝毫恐惧。
脖子上越发重的力气让她觉得有些痛，可她已经习惯疼痛习惯受伤。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喜欢疼痛的感觉。但是，要是没有这种情绪占据脑海，她就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的感觉。
哪怕每一分、每一秒。
她不停地欺骗自己，刻意去遗忘那些过去，满是污秽的黑暗，刻骨的痛苦，理智却每天都在减少。
冰冷的指节覆盖在他发力的手背上，没有任何挣扎的姿态，犹如引颈就戮的绵羊般可怜，苍白的脸逐渐染上令人遐想的潮红。
她很奇怪，浑身是伤，对死亡又毫无畏惧，一言一行又牵动着他的心。
脖颈上的手突然散开了力气，失去支点的凛子像是没有骨头的猫，懒懒散散地靠着平整的玻璃窗滑坐了下来，目光迷离地仰视着他。
她修长的脖颈在昏暗的路灯下，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线条，一圈圈红痕印在白皙的肌肤，像是被圈住快要濒死的白天鹅。
石堀没来由地喜欢她这幅姿态——任人宰割而无力反抗的姿态，只能全身心依赖着身为强者的他，才能勉强活下去。
他应当是很讨厌弱者的，尤其是这种蝼蚁的姿态。但是一想到是川纪凛子的话，他又觉得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她很漂亮，不需要那么强，应当被小心翼翼地呵护起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当成一个破布娃娃随意丢在地上。
“我没有力气了，你要抱我起来走。”凛子懒散道。
轻柔的嗓音好似在撒娇，让人心头不由得一软，即使对方是差点取走她性命的刽子手。
石堀光彦慢慢吞吞地蹲下身子，轻易地将人横抱起来，怀中轻巧的质感让他有一瞬的错觉——似乎自己曾无数次像现在这般，轻易地将她揽入怀里。
此刻，世界被他揽入手心。
像是抱着一只湿漉漉的流浪猫，连带着把他身上的衣服都蹭湿了，明明轻轻的一团，却带有难言的充实感。
他想要将胳膊收紧点，将凛子揽进自己的骨血。
石堀感觉到心脏跳得很快，一声大过一声，感觉随时都有跳出来的可能——感觉自己好像坏掉了。
石堀一路将她横抱到自己名下的一处房子里，破旧的屋子里空荡荡的，也一点也不明亮，也只有怀中的少女犹如温柔的月色被捧在手心里。
凛子轻巧地从他的怀中下来，湿哒哒的脚踩在地板上印出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像是猫儿一样轻巧。
她也不嫌弃很久没有打理的房子，坐在还算干净的沙发，漫不经心的举动是无可挑剔的优雅，不难看出曾经接受过高端教育。
“我想让你收留我。”她说道，但却不是请求。
她很自信，却莫名地让石堀光彦讨厌不起来。
石堀原本以为自己应当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但是在见到这种摄人心魄的姿色过后，世间所有珍宝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犹如鱼目。
应当以钻石为饰，黄金为床，荆棘为笼。
“我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没有任何独自生活能力，你不收留我的话…”凛子看着他，眼神很认真，“我会死在外面哦。”
撒谎，没有人会舍得让她去死的。
她说话的语气很漫不经心，像是一首从未听过却又熟悉的钢琴曲，好听得要紧。
明明是记忆里从未有过声音，石堀光彦却感觉自己似乎在月光下聆听过无数次钢琴曲，最后的结尾是繁多的琴键被齐齐压住，发出震鸣的声响。
像是遥远的，泛黄的，却难以遗忘的，最后却无力阻止的，连不甘也不敢想的。
“你会弹钢琴吗？”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石堀光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却犹如狂风掀起巨浪在凛子脑海里止不住地拍响回荡，让她神色稍显一怔。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久没弹了。”
很奇怪的氛围，但是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反而饶有兴趣地仔细思考少女之前讲的话。
“那我要怎么样收留你？”他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中隐约的兴奋，像是得到很久之前就一直渴望的东西。
“首先，我想洗个澡。”她撑着自己半张脸，眼眸中倒映着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帮我去放热水吧。”
她微微一笑，笑得很好看，轻而易举地蛊惑住石堀光彦所有心神，除了阴谋诡计别无他物的脑海第一次想要全神贯注地做其他事。
明明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只要当她开口说话时，没有任何理由和原因，他什么都会无条件去接受，什么都会去理解。
而这次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他会做得很好的。
“谢谢你，石堀先生。”
少女纤细的小腿被温热的水吞没，原本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皮肤在炽热的温度下略微泛起粉色。
“除了谢谢呢？还有别的什么吗？”
回过神的石堀光彦早已放好热水，有些懊恼自己面对川纪凛子没来由的失智。几乎所有的一言一行都在被她随意牵动，像是被菟丝花狠狠缠绕的寄主。
他恨不得立马掐死这样脑子进水的自己。
至于为什么不掐死川纪凛子，自然是因为已经下不去手了。
她微微歪了歪头，轻轻说道：“有哦。”
然后从身上的包里掏出一颗小小的水果糖，彩色的包装纸让石堀没有看清是什么口味的。
…一颗糖就想把他打发了吗？
正当石堀想要嗤笑出声时，凛子慢条斯理地扯开包装将水果糖吞入口中，苍白的指节扯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靠近自己。
在双唇相触的一瞬间，柔软湿滑的触感将一块硬糖渡入口中，紧接着是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将他所有思绪吞没。
像是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炸开，将那一滩深沉的死水在一瞬间轰出一道道热烈的巨浪，久久不能平息下来。
在发觉少女拉开距离的动作后，他轻易地将她的双手牢牢单手捆住，紧接着将人压制在布满水珠的浴室墙壁上，脚底下的热水因为这剧烈的动作掀起一片不小的水花。
另一只手以难以逃脱的力气掐住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承受着来自强者的反攻，送出去的礼物也被对方已不可拒绝的姿态反推回来，甜蜜的滋味在两个人口中蔓延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口中那颗小小的水果糖才消失殆尽，而此刻的凛子却感觉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快要窒息亡时才被对方好心松开。
凛子有气无力地靠在墙壁上，眉头略微蹙起，鲜艳的绯红早已爬满脸颊，眼眶也是微微泛着泪光。
要是有面镜子，凛子或许能发现自己现在像是某本子里走出来的工口女主。
似有黑红色的光芒在石堀光彦的眼底一闪而逝，全身上下的黑暗能量仿佛在一瞬间沸腾起来，却又很快被安抚下来。
男人舔了舔嘴唇，似乎那股甜到发腻的水果糖滋味还在舌尖回荡，让他心跳不已，连嘴角都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
“草莓味的，”他勉强分辨出人类食物的味道，笑着说，“我很喜欢这个感谢。”
学着平日接触的蝼蚁会说的话，“…多谢款待。”
凛子看着他这幅样子笑了出来——他披着人类的外表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明明内里阴暗扭曲，想要更多而永远得不到满足。
他的本质是冷漠而又自私的，偏偏又说出这样的话。
“那么，接下来…”她慢吞吞地说着。
她伸出已经恢复自己的手，在他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目光里，解开了衬衣的一颗颗纽扣，慢条斯理地褪去了所有的衣物，一件件衣物顺着长腿坠入到水里。
像是展露头角的花骨朵在温室里绽放所有风采。
没有任何衣物的阻挡，他将她白皙皮肤上些许刺目的伤口一览无余，更多的是眼前毫无遮掩的春光让他呼吸一滞。
“你要帮我洗澡吗？石堀先生。”
她像黑夜里最热烈的花，裹上重重挥伞不开的迷雾，将自己摆放在他的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水中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