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嫌疑人》多年后

2、第 2 章

　　江清远最终也没再说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与几张证件，还有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

　　那黑色外套的男人身上只有手机和身份证，他不像那年轻的兽医容易被震慑，实际上还是不屑大于忌惮：“麻烦。”

　　高义鹏。

　　沈执知道了他的名字，这些东西大致看过去都没有异样，他说道：“没了？”

　　“没了。”江清远抬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看着他的时候，表情十分温顺。

　　沈执也就只听一下。他给够了两人自行交代的机会，到现在还嘴硬不说，那么，接下来搜身。

　　他告知过后，几乎能猜到这些携带违禁品的人会怎么说——

　　江清远诚恳道：“我身上真没别的了。”

　　沈执不为所动，果然。

　　“抬起胳膊。”江清远在内心叹了口气，等会出去了得打个电话，跟顾客好好解释了。

　　早检查早脱身，他没说什么，依言照做。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穿上奶白的毛衣，无奈地说道：“警官，我说了吧，我对溜冰还是吸粉都没什么兴趣。”

　　高义鹏此时彷佛想到了什么，全然镇定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他也脱下外套，一副任君检查的模样。

　　“不是查你吸毒，”他在跟江清远说，语气大有见多识广高人一等的感觉：“没看到那条狗是怎么蹲下的吗？”

　　沈执也检查完了他，闻言眯了下眸子。

　　“你懂这个？”

　　高义鹏嗤笑，带动脸上的肌肉都散发的嘲讽，他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你们在地铁一天天查来查去，想不注意都难。”

　　沈执冷淡以对，这人大约真是个常年混街头的头目，发起狠来拿酒瓶砸头的人士，这样的人浑身上下没长几斤顺骨，天然对执法人员嗤之以鼻。

　　他来丰城，也见得不少了。

　　“阿鹏。”江清远小声唤了他一声。

　　高义鹏这才哼了声，抱着手臂站在一边：“你检查是没检查出什么，还耽误了我兄弟俩的时间，你说咋办吧。”

　　沈执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这种情况，皱眉问：“你们身上喷了什么，抑或是去过哪里吗？”

　　江清远挽了下袖子，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甚至主动伸到辛巴面前晃了晃：“酒精免洗洗手液？”

　　沈执：“……”

　　他清楚这人想找个借口，免洗洗手液这种，说出来都不真诚。

　　奶白色毛衣的青年甚至瞅着他，温和地说道：“警官，你觉得呢？”

　　沈执目光落在高义鹏脸上。

　　高义鹏一直冷冷地看着，此时才阴气十足地笑了声：“不好意思啊，警官，年关近了，咱们出远门前，去附近的爆竹铺子转过。”

　　江清远啊了一声，也想起来了，于是小声去责怪他：“你既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早说呢？耽搁了顾客的时间，多不好啊。”
　　沈执锐利地看着他。

　　高义鹏不躲不避。

　　沈执查得细，也确实没查出什么东西，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审讯，对微表情的观察亦是不查，两人说到底也没什么异样。

　　此事周折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各种询问，最后是这么个结果，也只能解释为街头混混不早说实话，故意进行拙劣挑衅。

　　许庭深注视着兽医和他的助手离开，从沈执这明白了这件事，也是有点无语，白瞎他高兴，以为逮到嫌疑人了。

　　二人回到工作岗位，继续执勤。

　　沈执却似乎在想什么，许庭深趁着空闲，凑过去问他：“有头绪？”

　　“我们刚刚查的那两人。”沈执倒也不隐瞒，“年轻的兽医和他鲁莽躁动的助手。学医多少有些规矩，江清远连口袋里的纸币都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收的助手显然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江清远是那奶白毛衣青年。

　　“有故事的两个人呐。”许庭深笑：“东区是个小地方，鱼龙混杂，互殴的流氓有一些，酗酒的流浪汉有一些，风尘仆仆的工人也有一些，人人都看起来有故事。沈队从前成天在办大案子，习惯了，想得比我们密多了。”

　　沈执略点了下头，也没说了。

　　到了时间，两人带着警犬回了队里，沈执收拾了表单，不知怎的又回想了下此事。

　　兽医面容清俊秀气，垂下眼时，长睫簌动，那其实是一种颇为无害温驯的样貌。

　　看起来像乖学生，上了年纪的大妈们怎么看怎么喜欢的类型，连许庭深后来都说，看着他，心先软和了半截，不像是敢犯事的人。

　　但犯事，不是像不像说了算的。

　　沈执屈指叩在桌子上，一点又一点地在脑海中慢放着回忆。

　　每一幕都正常无比，每一个行为每一个举止都符合他展现出来的性格，江清远与助手对话，语气比较弱，但约束效果还是有一些。
　　很正常。

　　可还是有哪里不对，沈执沉吟，他当刑警多年，光是直觉就已经到了敏锐得几近恐怖的级别，到底是什么细微的东西，让他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正常……

　　忽然，沈执的手指顿了一下，他眼底有什么光芒一掠而过。

　　对，就是太正常了。

　　那年轻人一抬眼，一低眉，都正常无比。连一开始听说身上有违禁物的错愕，也是正常的，可恰恰是这错愕本身，并不正常。

　　沈执眼神变深，一般人被这么告知，必然是会讶然，嫌疑人乍然遇上异变，情绪也肯定会有起伏，可江清远那时的错愕……是假的。

　　无论是微微睁大眼睛，还是无意识地后退一小步，这些表示惊讶的动作，此时想来，竟然有些刻意的痕迹。

　　江清远当时发自内心地平静。他知道有警犬在巡查。他也知道警犬会出现异样。

　　一般的嫌疑人会在此事发生后佯装镇静，可他却是在一开始佯装惊讶。

　　连沈执这样的刑警老骨干，当场都没怎么察觉出来。

　　沈执倏然一敲指骨，打开公安内网。

　　江清远。

　　他十指如飞，很快输入了这个名字，系统速度很快，几秒钟过后，丰城江清远的资料便出现在眼前。

　　江清远是丰城东区本地人口，这名字多少带着些文化气息，竟然也没查出重复的人。

　　显示的证件照上面，正是下午见到的那个清秀青年。

　　沈执打开资料，一目十行浏览完记录。

　　江清远在全国数一数二的P大念兽医专业，今年刚刚毕业，22岁初入社会，也怪不得还有些学生的书卷气息。

　　高材生。

　　沈执看着资料。

　　生父江大山在2013年死于车祸，其母亲吴春梅曾欠下巨额贷款，甚至被一纸诉状告上过法庭，但后来与债主和解。

　　江父死后没过一年，江母再嫁，嫁给了东区青平路开有一家小店的老板韩光荣。

　　行程显示，江清远在读大学的时候，每年只回来一次，匆匆过了一两天便又返回学校，最近才从帝都回到丰城东区。

　　……

　　沈执看了一遍，尽数记于心中。

　　信息说详细也详细，说笼统也笼统。沈执看了下天色，冬日天黑得早，但此时日头半沉不沉，还有些余霞。

　　青平路不远，他决定亲自去一趟。青平路这一带都是矮楼，是本地居民原来自建的，排布乱得很，巷子极窄，也进不了车。

　　原来规划的说是拆迁，家家户户都盼着补贴金，但后来兜兜转转，一直拖到而今，都没有拆成。

　　地理位置偏僻，也说不上方便。

　　到了青平路，沈执把车停在了外围，便服下车，没走多远，正看到一小块设了石椅石桌的地方。

　　聚着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大爷们在对棋，杀得不亦乐乎，而大妈们则眉飞色舞地说什么，大约是在唠嗑。

　　沈执身高腿长，在军校就练出了一副好身材，冬日里穿得厚也不臃肿，反而显得笔挺而有气质。

　　“大姐，打扰一下，请问这附近有没有便利店啊？”沈执神色歉意，向一个老太太打听道。

　　老太太染着棕红的头发，被这么俊的一个后生称作大姐，笑得合不拢嘴，她还特意站起来，把路口的一家小铺子指给沈执看：“看到那儿了吗？”

　　临青便利店。

　　沈执顺着她的视线一瞥，他心里早就有数，是江清远继父名下的那家小店，远远地一看，门上是落了锁。

　　他故作犹豫：“可那铺子好像……关门了？”

　　“没有，是小梅下午出去跟老姐妹打牌去了。”大妈拉着他热情道：“你在这稍微等一会儿，现在算时间，她也该回来了。”

　　吴春梅，江清远的母亲。

　　沈执依言等着，顺便跟她拉扯闲话：“她家店里只有一个人？这平时看顾生意，可不是忙不过来了嘛。”

　　另一个烫着一头时髦卷发的阿姨接过话茬，“那倒不是。他家当家的经常不在家，只有小梅守着这个店，偶尔她儿子也会过来帮忙。”

　　老太太也点头，话题却偏到小梅儿子身上去了：“她儿子刚刚毕业，有空的时候，就回来帮衬小梅，人长得俊，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可不是嘛，赶明儿，我要把我远方的大侄女儿，说给他家呐。”大妈大爷们七嘴八舌，不知怎的又对此聊上了。

　　“学习也好，小时候给他妈拿了一墙壁的奖状呢……”

　　“小梅相人是没多好的眼光，一个死得早，一个不顾家，可这一个儿子，将来是真真切切能让她享福的呐……”

　　“……”

　　沈执站着听了一会，也没见店主小梅回来，便有告辞的想法了，他也不说走，只说饿了，去附近先找家馆子吃饭。

　　“还没问你这小伙子，成了亲没有呢。”几个老太太看起来还十分舍不得。

　　沈执对这类问题当真是耳熟，应付说媒拉纤人士那叫个轻车熟路，很快就脱了身。

　　借口是吃饭，可这时候也确实晚了，道路两旁都是各种各样的店铺，门口亮起了各色的灯，在黑夜中闪烁。

　　沈执随意扫了眼街边的铺子，视线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