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嫣然》庄道

2、竹林

　　“公子是从哪里来的？”

　　围着篝火，簑衣女子用一节竹杖拨着柴。

　　“京都，从京都来。”青年书生眸色一紧，仿佛提到他的不是他的家乡，而是一个囚牢。

　　“京都，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比这边际荒凉的九肃要好多了。公子来九肃是做什么？”

　　“命运驱我而来。”青年书生看着篝火，眼里明明灭灭，看不清神情。

　　簑衣女子媚然一笑。“不是命运驱逐你。而是朝廷容不下你，当今浊世需要的是人云亦云，谄媚自私的小人，像公子你这样的坦率，直言不讳，才加上才气纵天的君子。人家当然要把你赶走。”

　　书生眼里流露出惊骇的神色。这个今天才见面的女子竟然一语道破他的遭遇！

　　“你！你怎么知道的？”

　　簑衣女子随意将竹子往地上一扔。懒懒靠着背后的青竹。“若我没有猜错。公子应该就是素有笔客狂人之称的戚青云。”

　　戚青云，那位十三岁摘得状元桂冠的传奇人物，以一篇治国论轰动朝野，名满中原。其文章风格多样，刚柔兼济，被文人学士称为笔客狂人。笔客，文章之美也，狂人，语言之直也。戚青云深得先帝的喜爱。先为太子侍读，后为太史令。字字珠玑，句句史实。一路升职。最后位逼三卿！可是，先帝死后。没有任何党羽的戚青云被慢慢削弱实力，在一次官员贪污的案子中被设计牵连，最后贬谪到九肃当一个小小芝麻官。此次，便是来九肃任职。

　　人生大起大落，然而终是意难平！

　　“金樽残酒欢得宴，

　　复歌悲腔空惘谈

　　笙笛在前乐何远

　　我踏阶台仰星际

　　莫道天庭非向往

　　直腾飞青云之上！

　　再细数月华如霜。”

　　簑衣女子吟诵的正是戚青云所做的《宴》。那首是在民间广为传唱的诗词，是戚青云身处高位时所做。身为得宠朝臣，免不了大家都来巴结。于是就有源源不断的礼物和宴席。然而他却只想远离这些喧嚣，于是在热闹的宴席上先步离开，独踏阶台仰星际，期盼这天上的世界宁静和平。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拙作了。”听着女子念着自己的诗，当日场景又上心头。

　　“公子既然厌恶那高官里的种种，为何离开之时，又如此失意。”

　　“姑娘，你到底是谁？不像是平凡人家的儿女。”书生的眼眸竟然透出冷然的神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公子在官场里摸爬滚打，应该知道人性复杂。若我现在告诉你我是平凡人家的儿女。公子又岂会相信。既然心中已经妄自揣测，那又何必再问我。”

　　“我……”戚青云一时语塞。心中暗叹，这女子，每句话都是一针见血啊。

　　“不错。官场黑暗。但是，若要为民请命，就必须在官场中游刃。只是，偶尔会有所厌倦，便做些诗词来消遣罢了。”许久，戚青云回答了女子的问题。

　　女子笑笑，并不作答。

　　“敢问姑娘姓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自讨没趣。戚青云没有再问。

　　女子看着他，还笑如初。忽然，耳朵灵动，眸色一紧。

　　“公子，我渴了。”

　　戚青云听得这话，便欲起去寻得水来。

　　“十丈之外，有一条溪流。”女子指着一团漆黑的南面。

　　戚青云走了两三步，又看了看女子。“你要注意着点，有什么事就叫我。”

　　“是。青云。”女子脱口而出，直呼他的名字。

　　青云一愣，便继续向南去了。

　　女子盯着刚刚戚青云所待的地方，手指慢慢往发髻上移去，摘下玉簪，弹射而出。

　　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中，挣扎了一下，然后便没有动静。

　　“竹林里的蛇越来越多了，若没有遇上我，戚青云说不定会死在这里。通往九肃，有其他大道。孤身一人，独闯竹林，如此莽撞，难怪被贬，不过，尚留着一条小命，倒是不容易。”蓑衣女子看着南面，喃喃自语。

　　戚青云用蒲叶捧水而来。哪知女子已经熟睡。戚青云将被篝火烘干的蓑衣盖在女子身上。动作轻轻，不忍打扰她的睡颜。但蓑衣南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女子醒来，睁开眼。似梦非醒地冲青云笑了一笑。又闭眼熟睡。

　　戚青云忙缩回手。暗暗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