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长》夙怀

2、忆

　　三月初七。
　　天山。
　　风乍静，雪未晴。
　　尽管寒冬腊月已过，但天山四面环峰，重岩叠嶂之下犹如一把巨剑将天幕分为两半。一面风雪飘摇，银装素裹，一面温暖如春。
　　层压峭壁之上一行黑压压的人群艰难攀行。
　　冷冽的风刮在人的脸上，生疼。
　　一黑衣青年望天感慨：“这天山是人待的吗？别还没修成仙呢就冻死了。”
　　闻言，慕锦不由低头轻笑，一片白茫茫中少女艳丽的容颜，让周围人侧目。
　　“陈少侠功夫了得，这一路上仰仗您了。”慕锦柔声道。
　　“慕姑娘自谦了。”青年面容俊郎笑容可亲。
　　丹阳慕氏入天山休习，他可不信会派平庸无能之辈。陈平舒看了看慕锦，眯了眯眼，暗自思索。
　　“嗤”
　　一声嗤笑在耳边响起。陈平舒眉头微皱看向声源。
　　“陈少侠自是才华横溢，舞刀弄枪的本事可是谁都比不上呢。”一华服少年轻蔑笑道。
　　“噗哈哈”
　　周围的人见华服少年笑也跟着发笑。
　　这个无家族无背景的山野小子竟敢得罪云氏的公子，便是他的刀能耍出花来能如何！
　　调笑声四起。
　　云崖看众人如此附和，朝陈平舒挑衅一笑。
　　“慕姑娘可别被这穷酸土包子给骗了，毕竟这陈少侠孤身一人，来去自由要是干了什么……一走了之便是。”云崖眯着眼，笑容恶劣。扫了陈平舒一眼意味深长道：“他可不像我们这些身后有家族之人，可是不怕牵连族人。”
　　见又是这姓云的，陈平舒摸了摸鼻子寒风刮的生冷连带着心中无奈。随后转过身，并不搭腔。
　　这世道把世间的人分为三六九等，那些王公贵族从不把下等人当人看。当今的世道妖邪肆意，鬼魔横行，王公贵族歌舞依旧，乱世之下的百姓却难以饱腹。寸草不生之下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更是常见。
　　修真界凌驾于凡界之上，修者斩妖除魔，呼风唤雨之能者不乏有之，可屈指可数，不是踪迹渺茫便是宗门大能执掌一方。天下四方无不沦陷，然妖魔杀之不尽肆意作乱，修者却有限。
　　修真界四分，东方玄山，西方岐山，南方白山，北方天山分别驻守四方。凡界皇族，世家依附各方。
　　凡界怀有灵根者本就寥寥无几，灵气愈发匮乏之下更是让凡间修士愈加稀少。
　　天衍朝无极乃灵气匮乏之地隶属北方天山，包括无极在内的丹阳、明郡、永平、方启都是天山所驻之地。
　　天山为保凡界安宁每年都会派弟子出春斩妖，沿途便会设灵台收弟子，只要测到灵根者便会被带回天山，经天山试炼后再由各峰甄选。
　　陈平舒自幼父母双亡，摸爬滚打的长大。在三教九流中舔血度日。
　　仗着刀耍的有几分本事，便常为无极百姓抓妖除害。因此在天极云城素有威名。
　　这些年灵气资源愈发匮乏，因做散修不易，他便踏上了去往天山之路。
　　但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时不时便会受这云氏子挤对。
　　话说无极云氏在五方势力中即便地处偏僻之地实力也不容小觑，况且天山无极峰也占据一方与其它五峰并立。并不是他一游侠能得罪的。他生性豪放，处事平滑也未曾得罪过云崖。但不知怎的这云氏子似是抽风般成心跟他过不去。
　　不同于一路上的言语挑衅，这小子竟在除妖时给他使绊子。
　　本来懒的搭理他，可次数多了他陈平舒也不是面捏的，便寻了次机会折腾了这个娇贵少爷一顿。
　　于是这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望着远方天幕，陈平舒呼了一口气，白色的霜弥漫在空中。
　　冷风忽猛，多年经验让他感到毛骨悚然，寒风吹过耳畔像似是有人在耳畔轻声低语。
　　四望周围，见众人还再调笑并没察觉不妥。
　　陈平舒紧闭双目，沉心细听。
　　云崖见陈平舒不理他，不由恼火。无可奈何的转身，刚要离去之际。他又觉怒火中烧，怒不可遏之际拔剑出鞘，剑起手还未落便忽觉浑身僵硬，机械搬的把剑收回。
　　众人见那云崖动作间似是不妥当。暗暗疑惑他怎么转了性子，这爆脾气起来竟还能收起来。
　　觉得反正也出不了事就没人去管他，毕竟这云少爷可是气性大的很。别把马屁拍在马腿上，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少爷虽说不是善茬，可这陈平舒一路来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毕竟待会试炼还得仰仗他。这一行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且多数还未引气入体，可别真把人给得罪了。
　　众人谈笑之间风雪自另一侧袭来，气势逼人，刺骨般冰冷。有人缩了缩脖子，不明所以抬了抬头，骂了两句便继续赶路。
　　闻风向忽变，陈平舒心下微惊，拔刀提醒道：“小心。”
　　帷幕之下慕锦也皱起眉头，寻着气息望向云崖。
　　云崖一瞬间如梦初醒般，环顾四周觉的风雪依旧并无大碍，又见众人茫然，转头便讽刺道：“陈平舒，试炼还未开始，天山的师兄师姐们还在，你大惊小怪什么。”
　　“这有人啊！自视甚高，仗着有几分本事便……”话还没说完，忽觉四周寂静，云崖才觉众人都惊恐的看着他。
　　云崖缓缓回头，一双青紫色的手正握着他的肩膀。紫青的脸诡异的笑若有若无，血色惊目，一瞬间头晕目眩，半晌，转手拔剑摇摇晃晃的从后砍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几乎冲破众人耳膜。
　　众人慌忙四散奔逃，人群慌乱中陈平舒见一身形单薄的姑娘立于众人之中，在白雪中影影绰绰。
　　虽不见面孔，然周身气质宛若幽兰，鹤然立于嘈杂之中，尤有遗世独立之感，远看之下惊心动魄。
　　见人群攘攘，那姑娘不为所动仍旧矗立不动。
　　看这飘然的气质，一定是个高手陈平舒暗戳戳的想。
　　既然有缘同行，那就是兄弟，既是兄弟那就有用得着的地方。本着有福同享的原则陈平舒便想着先捞一把存在感。
　　于是几个飞身他就跳到了那气质卓然的姑娘身侧。
　　陈平舒刚要出声搭讪。
　　下一瞬，就见一双青紫色的枯手缓缓伸向那姑娘。
　　见那诡异的脸隐隐现形，在看那姑娘仍呆愣不动，气质却仍旧飘然。
　　见此，陈平舒不由暗自骂娘。
　　也不能见死不救，陈平舒咬了咬牙握紧刀用尽全力向那鬼脸一斩。
　　刀锋气势逼人正中那妖脸。陈平舒不由松了口气。
　　然下一刻刀像是碰到无物似的。鬼脸竟毫发误伤，缓缓扭头向陈平舒看去，朝着他挑衅般诡异一笑。
　　对视之间，陈平舒不由惊了一身冷汗。斩妖多年他可从未遇见过此等诡异之物。
　　惊愕之下，他持刀欲再度砍去。那妖怪却缓缓消散，空留白雪皑皑依旧。
　　妖物虽散，陈平舒仍望着那处，久久不能回神。
　　呆愣之际，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
　　陈平舒扭头，正是那姑娘。
　　小姑娘捂的很严实，全身上下只留着一双眼睛，杏眼圆睁望着陈平舒。
　　不知为何乍一看他竟觉得那眸中一片漆黑深沉不见底。
　　陈平舒愣了愣，不由细看。只见那双杏眼神色惶恐，却清澈见底。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少女清冽稚嫩的声音传入耳中，让陈平舒暗暗责怪自己多心。
　　观这姑娘身形瘦小、音色稚嫩明显年纪还小，修真世家耳睹目染之下气质卓然也算寻常，也不可能会是什么绝顶高手。
　　那姑娘素手微抬将帽子摘下，小巧精致的面孔暴露在冷冽的空气中，只一瞬便微红。
　　姑娘抬起头望着陈平舒眨了眨眼轻声道：“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还在惊艳之中的陈平舒被这熟悉的台词弄的心头一跳，不会吧！？……俊脸微烫之际不由连声拒绝。
　　“不用不用，我这人最见不得他人妖魔所害。”
　　“唯有灵石万计，聊表心意。”稚嫩的声音再度入耳。
　　陈平舒听及，还未细想连忙声速加快道“我自幼就酷爱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自是不在话下。姑娘不必客气。”
　　“…………”
　　“…………”
　　片刻之后，陈平舒静默，一时脑海中只余下‘灵石万计、灵石万计……。’不由万分悔恨，只想扇自己。他为什么要嘴快，听人家姑娘说完不成吗？为什么不尊重人家姑娘？怎能不接受人家的一片好心！？
　　看着这位大冤种，不！大善人。常春也沉默，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位兄台，那只雪媚八成是盯上他了。她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位拔刀相助的勇士半晌。
　　犹豫道：“公子如此气节，我深感佩服。”
　　陈平舒“……”
　　片刻之后，陈平舒咳了咳若无其事的问：“在下陈平舒，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常春。“
　　“……”
　　“那……姑娘保重。”
　　“好”
　　又是一阵静默，二人相对无言。

　　这边，众人慌乱。
　　慕锦沉思开口道：“应是试炼开始了。”
　　众人惊愕，有人呼道：“不可能，师兄姐们还在。”
　　慌忙四处张望，发现少顷之前还在的领队修者已不见了踪影。
　　“那云崖是死了吗？”云霄胆怯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宛如惊雷一般，压死了最后一根稻草。
　　哭喊声一霎那间四起。
　　望着这一片兵荒马乱，陈平舒不由的抽了抽嘴角思索片刻道：“并未。”
　　大家都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期盼的看着陈平舒，全然不见讨好云崖时的冷嘲热讽。
　　“试炼从未伤及过性命。”
　　寒风乍停，众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又提了起来。无人出声，一霎之内风雪死寂。
　　无人敢声张，众人心中发凉，没的寒毛卓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