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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喜马拉雅 ...
天光微熹,溪边草丛下便钻出一只憔悴的番鸭。她才将孵出来一窝小家伙,盛夏贴的肥膘早就消失得无隐无踪了。
“好了,都起来了。”
鸭妈妈压低声音叫了一下,窝里姜黄色的小鸭子们这才慢慢支起脑袋。
“跟紧我,不要闹,不然今天饿肚子都是活该。”
鸭妈妈漱了口,就赶紧扭身向着村庄的方向走去。小黄鸭们争先恐后地从窝里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排成一串,跟上队伍。最后一只小黄鸭心慌意乱,在窝边绊了一跤,跌到了一团软肉上。
“哎呀……”
灰色的软肉渐渐动起来。跌倒的黄鸭小幺更生气了,怪罪地踹了一脚。
“都怪你睡在这里绊倒我了,你这个丑小鸭真讨厌!”
黄鸭们都走远了,灰扑扑的丑小鸭才抽着气从泥巴地里爬起来。她熟练地抖落身上的枯叶子和干掉的泥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窝,却只能茫然地看着雾气弥漫的水泽地。
她又搞砸了,还是从一大早就开始。
今天不会也没有东西吃吧?
晨风料峭,丑小鸭耷拉着头,不知路在何方。她试着学着妈妈的样子到水草下寻觅游动的小鱼虾和新鲜的绿芽,然而只是莽撞地啄进一嘴泥水。
太阳升起来了,湿气渐渐散去。灰毛上的泥水凝固成了小块,看上去像些脱落的“补丁”。丑小鸭就戴着这些簌簌作响的“补丁”往村庄的方向走。
这村子里有几家农户也养了鸭子。有家别出心裁,在院子里吊了个木头箱子,中间垂下来一条绳子。每天早晨,那家的小女儿都会拉动绳子,让玉米粒和麦麸像天女散花般铺满庭院。附近的鸡鸭都会趁机冲上去大饱口福。那家人只管慷慨,绝不驱逐多出来的鸡鸭。对于溪边的野鸭来说,那地方是天堂。
鸭妈妈前几次都没能赶上,这回势必要带孩子们赶个大集,因而前一天晚上就开始养精蓄锐。小鸭子们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好一阵,丑小鸭也凑上去听,只可惜每当要听到关键位置时就掉出了窝。
“这也没办法,”阿大说,“你太占位置了,窝只有这么大。你不在还能多睡俩。”
“可是……”丑小鸭在晚风里瑟瑟发抖,“外面太冷了……”
“你白天多叼点草垫着就好了,谁让你每天浑浑噩噩、懒懒散散!”
“就是!懒鬼不配和我们挤一起!”
阿二和阿四一唱一和。小黄鸭们很快又一块挤进鸭妈妈的羽翼之下。妈妈已经睡着了。
丑小鸭扒着窝底,蜷成一团,但还是冷得不行。一夜几度被冻醒,她不得不往妈妈的尾羽那挤,却又几度被扫到一边。如此反复,直到早晨的踩踏事故发生。
但兴许是早上被踩到了脑袋,丑小鸭觉得自己变得更笨了,在村庄口完全迷失了方向,不停地打转。
然而似乎有喧闹声传来。丑小鸭屏气凝神,寻着声响走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大打出手的鸡鸭鹅中是否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她就向一边斜栽过去,吃了一嘴泥,倒仰在墙角。
“哎呀,弗朗索瓦丝老师,”高大无比的妇人拎着扫帚赶过来,冲着屋里喊,“您这样是不行的,野鸭野鹅乖精了,以后会一直来吵您的!”
屋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没关系的,我这养的鸡鸭本来也吃不了多少,与其浪费了,不如分给它们。再说了,我正好可以带着孩子们上生物课。”
“老师您可真是,我事先说好,千万别让它们进屋子,它们随时到处拉屎……”
妇人摇摇头,无奈地走开了。
丑小鸭差点窒息,她被恐惧攫住,一时之间忘了呼吸,直到屁股下面传来凉湿的触动感。
“她走了,快起来。”
不耐烦的声音滑出来。丑小鸭吓了一跳,又翻滚出去半圈。晃动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金色。
“看什么,小鬼,没见过蟾蜍吗?”
金蟾腮帮子鼓鼓的,瞪大的眼睛盯着她看。
“第一次见……”
丑小鸭嗫嚅着,带着点好奇。
“你是什么?鹅?”
金蟾也好奇地想要靠近,但那阔嘴又让她保持静止。
“不,我是鸭子,”她鬼使神差地说下去,整个儿变得暗淡,“大家叫我丑小鸭。”
金蟾歪了歪头,仔细端详她。
“鸭子……”
金蟾猛地吐出长舌头,飞快地卷走眼前的苍蝇。
“没看出来,你长得比我见过的鸭子格外大些,但不丑。再说了,丑小鸭也不算个名字。名字得响亮又有文化才行。”
“什么叫有‘文化’?”
丑小鸭还从未听过这个词。
“就是知识,是对万事万物的了解。”
金蟾看着丑小鸭仍然迷惑的神情,无奈地叹了口气,侧身看向窗台。
“弗朗索瓦丝老师是这里最有文化的人,她每天清晨都会给家里的女孩子们上课,讲各种各样的故事。我的名字席拉就是从故事里来的。”
“你也可以来听课,”金蟾一跳,背对着丑小鸭,似乎要走了,“老师欢迎所有学生。或许你也能找到自己的名字。”
金蟾在半空中划出优雅的轨迹,倏忽间消失不见了。
丑小鸭还愣在原地。
粮少禽多,庭院里的吵嚷声逐渐小了。家禽们最快离开,野鸭野鹅也恋恋不舍地散开,以免影响被起来的农户捉回家。从这拐个大弯,就能出村庄,到湿地去。
“呀,嘎嘎嘎——”
阿大被一个小孩子捉住了。鸭妈妈冲上去啄了两下,被小孩子一脚蹬开老远。她不得不赶紧带着孩子们逃开了。
扑动翅膀飞快逃离的某个瞬间,鸭妈妈瞥见了仍然傻愣着的丑小鸭,错愕了一秒,似乎是在挣扎,然而到底大步摇摆着跑开了。
大家忽而都消失了,庭院显得空荡荡的。丑小鸭被恐惧攫住,被抛弃的无助感将她全然包裹,让她更加动弹不得。
小孩兴奋地盯着手里挣扎不停的阿大,揉捏阿大撑起来的鹅黄肚皮,尖叫着跑开了。
“妈妈,你看——”
丑小鸭呆坐在原地,大口喘气。
“笨蛋。”
席拉不知又从哪儿冒出来。
“你怎么不跑?”
“忘记了……”
丑小鸭看着席拉,后知后觉流出眼泪。
“下次记得在大家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跑,看到人就躲起来,你和墙的颜色那么近。我可就只提醒你这一回。”
“谢谢您……”
丑小鸭话音刚落,席拉又离开了。
宁静的庭院里传来好听的人声。屋内的女童们齐声朗诵着什么,声音随风吹进丑小鸭的心里,将皱巴巴的一团抚平。
丑小鸭后来才知道,那叫诗。
“艾娃走出伊甸,走进苍茫草野,大千世界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这日,弗朗索瓦丝老师念完一节,开始细细地拆解词义,接着理顺句义,挖掘文字和语音背后潜藏的秘密。丑小鸭听得如痴如醉。
“艾娃……”她喃喃着,“真是个好名字。”
“很适合你,”席拉蹲在窗台上的盆栽里,阔大的叶片遮住她的身躯,“你们都很特别。”
“我可以叫这个名字吗?”
“为什么不行?”
“那……那我就要叫艾娃,我是艾娃……”
艾娃仰着脖子,羞涩地笑起来。
弗朗索瓦丝老师结束了诗歌辨析,拿出工具盒,招呼孩子们动手做模型。席拉说这是“科学”,她听得如痴如醉。
艾娃也登上矮梯子,蹲在窗台边,看着孩子们搭出奇怪的骨架。
“飞机的设计借鉴了鸟类的身体构造……”
弗朗索瓦丝展开报纸,小心翼翼地将版头的飞机图案剪下来,贴在油画布上。孩子们便拿起画笔,在空白的地方画出所有她们能想到的和飞行相关的事物。于是白鸽、蝴蝶和蜻蜓在飞机周围飞舞,仿佛是它们托着它腾空而起。
她们将这幅画挂在了餐桌旁的墙上,这样每天学习和用餐的时候都能看到。
回到湿润的树洞,席拉仍然日夜想着那幅画。她夜不能寐,在梦境中又反复幻想自己腾空而起,飞过巍峨的喜马拉雅。
“喜马拉雅是什么?”
串门的艾娃歪着脖子,将半个头靠在树洞口,听见她反复说那场梦。她又高大了不少,毛发从煤灰变成浅灰,越来越接近妈妈她们的颜色,但和大家在一起仍然显得怪异。不过最近她已经开始忘记这些事情,她每天填饱肚子就来找席拉玩,总觉得有趣。
席拉最近老忘记吃饭,瘦了一圈。她慢半拍从草叶床上蹦下来,伸出舌头把花上的蚜虫吃干净,然后将花斜插进树洞里本来就有的空隙。席拉将其称作花房。她的家里要有床,有学习的桌子,也要有花。艾娃渐渐也认为家里就该是这样。
“就是高山。最高的山。老师从前说过关于喜马拉雅的事情。她说,登上山头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梦想。我想我们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件事的。”
“对!”席拉越来越肯定,蹦起来差点撞到树洞顶,“我也要飞起来,我是说,至少在我的有生之年能够登上村庄北面的那座山!那是我见过的最高的山,是我的喜马拉雅。”
艾娃还没反应过来,席拉已经彻底振作起来了。席拉越发积极地去听课,然后满世界收集自己需要的“装备”。她还制定了锻炼计划,一边吃下双倍的食物,一边绕着栖息地做青蛙跳。她一天天壮起来,试着爬遍了周围的小山丘。
席拉站在山丘顶,放眼望去,薄雾后显出让她神往的远山淡影。然而秋风呼啸而过,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慢半拍爬上来的艾娃抖抖带着淡灰色的翅膀,腿还在哆嗦,但张开嘴快活地叫起来。
“席拉,你做到了!”
“不,还差得远,”席拉跌坐在地上,揉捏酸痛的腿脚,“都是仲秋了,很快就到冬天了……”
“嗯!春天我们再一块爬山吧!”
艾娃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可以跟上席拉的脚步了。她会见证席拉登上“喜马拉雅”的那刻。
然而席拉摇摇头,决绝地说:“等不到春天了,这个冬天就去。”
“可是,冬天太冷了……”
艾娃小声劝说,但很快发现这无济于事。席拉眨眨眼,但眼珠上的白翳还是无法去除,甚至有生长开来的趋势。
妈妈说,蟾蜍的眼睛起花,就是死亡的征兆。妈妈还说,席拉今年至少已经十三岁了。
“我和你一起去,你肯定能登上去的!”
艾娃蹲在席拉旁边,请她上来。她的后背现在足够宽阔了。
“我还能走。”
席拉说着,率先下山。但走到半山腰,艾娃还是背起了席拉。
“你上次说你能飞?”
席拉伏在艾娃背上,被暖白的羽毛包裹,感到一阵安逸的温暖。
“能飞一会儿,三二一——”
艾娃助跑了两下,张开双臂膀,平稳地飞了起来。
“哇啊——”
席拉迎着风,兴奋得想要流泪。
然而艾娃又扑棱了两下,就慌乱降落。她一个趔趄带着席拉滚了出去,跌进泥巴地里。
“席拉,对不起……”
艾娃赶紧低头,把席拉拱起来。席拉抖了一阵泥,无可奈何地往家走。她走了一阵,才发现艾娃还站在泥巴地旁边,没有跟过来。
“走啦,吃饭了。”
艾娃快活地跟上来。
“刚开始不是飞得挺好的吗,怎么后面慌起来了?”
“我跟着妈妈学的,只会起飞,降落还没练好。我再多练练,到时候去喜马拉雅你走累了,我背你飞过去!”
席拉望着高得只能彻底仰望的艾娃,忽然说:“或许,你不是鸭子。”
“什么?”
“我说,你不是鸭子。”
“那我是什么呢?”
艾娃又露出迷茫的神情。席拉一时间也无法回答,朝着她微笑起来。
“你是艾娃。”
席拉此刻确定地说。
“嗯,”艾娃低下修长优雅的脖子,将脸贴紧席拉凹凸不平却细腻凉爽的皮肤,“我知道。”
冬天到来的时候,世界都被染成了白色,包括艾娃的羽毛和席拉的眼睛。
不下雪的日子,她们凌晨就开始爬“喜马拉雅”。这已经是第三次挑战了,再过几天就是暴雪季。但比起暴雪,她们都清楚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
“天亮了吗?”
“嗯,刚亮,还灰蒙蒙的。”
席拉牵着艾娃的翅膀,缓慢地往前走。尽管这样,她也还是经常跌倒。她慢慢爬起来,又或是艾娃将她扶起来。她们小声给彼此鼓劲,然后继续向前。
“我们到哪儿了?”
席拉的脚被冻得失去了知觉。
“走了一半了,我们马上就到了。”
艾娃在半山腰熟练地将她背起,继续坚定地往上往前。
寒风呼啸,越往上,越凛冽。他们和着冷风啃完干粮,继续前进。
席拉的咳嗽声越来越明显,几乎要压过风声。她颤抖着将头埋进厚实的羽毛,眷恋这份温暖。
“艾娃……”
“嗯?要喝水吗?”
“谢谢你,对不起,到头来还是要让你背着我这个累赘上去。”
“席拉,别这么说,”艾娃一步一个脚印,“你从来都不是累赘,因为有你的存在我才能踏踏实实地向前。”
艾娃顶着风,加快脚步。
“我们会一起完成这个梦想。”
山顶上什么也没有。然而站在那里,向着四面八方望去,能够看到除了白色的颜色,能够发现比这里更加秀美神奇的山峦。
“喜马拉雅应该就在那里吧……”
“嗯,以后我们一起去。”
席拉依偎着簌簌落泪的艾娃,对着模糊的光影笑了出来。她现在不觉得冷,反而觉得越来越困。
“艾娃,你能再飞一次给我看吗?”
艾娃下意识转过来蹲下,“好,咱们飞下去吧。”
席拉缓慢地摇摇头。
“艾娃,你飞下去吧。”
“那你……”
席拉对着空气说话。
“我要再看一会儿风景,看够了再下去。你不用等我。没下去就是我不想下去。等来年春天,你再来看我好了。”
艾娃的眼睛浸满泪水。
“飞吧,高高地飞起来。”
席拉温柔地催促着。
艾娃挣扎着一步三回头,终于张开宽阔的翅膀,投入天空的怀抱。云雾重重叠叠,很快将席拉的身影遮住,就算回头也看不见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喜马拉雅”鲜花遍地。艾娃不知道席拉在哪里,但又觉得好像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
艾娃带着一捧花下山,打算送给大家。然而四时流转,大家继续自己的生活。
弗朗索瓦丝老师一家搬走了。
“哦,可怜的小家伙,怎么只有你一个?”
女孩接过花,抚摸她柔软的脖子,喂给她新鲜的果子。
“我们要去游学了,你要一直健康啊……”
女孩最后说了一个艾娃从未听过的词,却又不加解释。艾娃目送她们搬离,屋子里变得空荡荡的,那幅飞机贴画也不见了。
艾娃回到树洞,松鼠一家已经住进去了。
“谢谢你的花,这些松子送给你。”
艾娃接过礼物,搬走了自己和席拉的东西。她回到溪水边的草窝,妈妈还在原来的窝。原来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自己到别处筑了巢,妈妈又开始孵新的蛋。
“好久不见,妈妈。”
艾娃站在窝边,无处下脚。她现在太“庞大”了,影子都能完全将整个草窝罩住。
“你是……谁?”
妈妈不记得她了。
艾娃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过,反而释然地笑了。
“谢谢你,妈妈。”
艾娃将食物都留给了削瘦的番鸭女士,启程踏上了新的旅途。
艾娃向南飞,飞过草地,绕过沙漠,又越过汪洋。又一个秋天,她终于遇到了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存在,不是一只,而是一个族群,成群结队在向南迁徙。
“天鹅?”
艾娃想起当初那个没有听懂的词。
“对啊,我们是天鹅,你也是。你怎么掉队了呢,一个人长大很不容易吧?吃完饭,跟我们一块去南方过冬吧……”
艾娃在中间飞,大家齐心协力飞过大江大洋、高山奇峰,真正的喜马拉雅也在她们之下。
“喜马拉雅——”
艾娃大喊。
“这孩子是第一次走迁徙的路,正兴奋呢……”
大家包容地将她围在最里面。
“席拉!”
艾娃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们来喜马拉雅啦——”
这篇文的灵感是我上初中时的某节语文课。印象中好像是节试卷阅读理解评讲课,语文老师在上面说“据说天鹅是现在少有的能飞越喜马拉雅的鸟类。”其余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唯独这句话莫名记了很多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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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喜马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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