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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我对不起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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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弗远淡淡地看她一眼,未再多言。
金灿的阳光宛如流金倾泄在他浅蓝色的衣袍上,他身子一转,混迹人群里,眨眼遍寻不到踪影。
眼眸一暗,温文秀也自寻个由头,施施然迎着众人的视线离开了日月台。
奇怪,直到盟主大会彻底落幕,宋何仍旧未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很不寻常。温文秀攥紧了衣袖,双眼左右巡视着两岸的民居。
“啪”,一颗石子如流星坠落,砸入她脚尖前面一寸远的断缝里。随即一个身形修长,面噙着笑意的俊秀男子从墙头跳下。
“温文秀。”
“你在想什么?都快栽到坑里去了!”清冽的少年声飘来。
温文秀抬眼,如实道:“洛星,我在想宋何去哪里了?我很不安。”
洛星一愣,冷笑:“你以为我会告诉你?”
“他一直在日月台。”见她面露惊疑,洛星板声解释,“他用了幻术。我恰巧看见而已。”
未了又道:“怎么,他没找你?”
温文秀觑他一眼,转过身,快步往回走:“他恐怕是起了疑,我得赶快回去。”
“喂,等一等我!”洛星不爽地一跺脚,跟上去。
然而刚走没多远,温文秀突然身子猛地一颤,脸上一阵苍白。
从屋宇投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温和儒雅的人此刻红着眼眶盯着她。
她吞咽了下口水,犹豫张口:“宋何——”
“你刚才说什么起了疑?”宋何面容沉肃,步步紧逼,吓得温文秀连连倒退。
洛星见形势不对劲,一把扯过温文秀挡在她身前,昂首挺胸:“有什么话好好说——”
宋何一眼都不看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开!”
温文秀的脑子在飞快运转,宋何怎么会突然怀疑起她来?面上却装得镇定,不答反问:“那你之前去了哪里?洛星说看见你回了日月台却以幻术遮面,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话音刚落,宋何攥紧拳头,强忍失望道:“你真的很想得到仙盟盟主之位。权势富贵,你都有了,为什么还这么在乎?”
“谁知道呢,天性使然吧。”温文秀边说,边环视四周,这里除了洛星便再无旁人。一个阴毒的计谋在她心底蔓延……
眼瞅着宋何神情明显的失望,温文秀面上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你既然瞧不起我这爱慕虚荣的性子,又何必当初抛弃谢雯呢?千万不要说是被我的外表和行为欺骗了,不然我会觉得你十分愚蠢。”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在宋何耳中炸开,炸得他里焦外糊,直接傻在原地。
就连一旁的洛星也惊呆了,他自认早已识清温文秀的内在,却不想她嘴毒起来句句直戳人心窝子。
正想问她,自己在她眼里是否也是个傻子之际,余光瞥见一团灵力出其不意地攻击宋何的后脑勺。而温文秀刚刚收回手,弹了弹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宋何嗯哼,应声倒下。
温文秀勾唇浅笑,将宋何收入芥子空间,随后才正眼看向洛星:“你不会说出去吧?”
一双明亮妩媚的眸子瞧着他,眼神一派天真无辜。
洛星无声手收拢手指,竟然觉得面前的女子有一些令人畏惧。
“当然。”他这样说罢,眼神忽然一凛,“有人来了。”
温文秀也察觉到了,侧头看向笔直的街口,一道穿浅蓝色衣袍的男子被另一个粉衣女子拖着走来,深邃的脸庞几乎没什么表情。
“谢雯,谢家主。”
“诶,温文秀,我正好找你,之前的事是个意外,我特意带着表哥来向你道歉。”谢雯朝她眨巴了下眼,又四处环视一圈,“对了,刚看见宋何也朝这边过来了,怎么不见他人?”
“没瞧见啊,也许是故意不想见我吧。”温文秀面上浅笑安然。
宋何,他人现在昏迷不醒地躺在芥子空间里呢。不过,不能告诉你哦。
不知谢雯是否相信了她的鬼话,闻言点点头,又说:“对了,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那天你是会请我来的吧?”
说着,谢雯似极为落寞地揪住了谢弗远的袖子,可是温文秀看着谢雯的眼神,却一瞬间领悟到她的意思。
谢弗远说:“雯雯,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妥呢?到时谢家主一起来吧。”
“真好!”谢雯不禁一笑,脸颊两边露出了一对酒窝。
“不过,”温文秀放缓声调,“婚礼提前了,就定在下个礼拜一。”
话音刚落,三个人都震惊地看向她。离下个礼拜一只有五天了,婚礼的事情一向琐碎,怎么来的及?
谢雯问:“会不会太赶?”
察觉到三人审视的视线,温文秀浅笑说:“还好吧。主要是我想和盟主祭祀那天一起举办婚礼,多热闹。”
她脾气倔犟,既然下定决心,就算别人劝说也不会听的。
身旁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温文秀扭头却听洛星颤着声音道:“其实三重阙的势力并不比宋家的弱——”
“婚礼的帖子都已发出去了。”
洛星却苦笑:“真的是这样么?”
温文秀看着他,笑而不语。
夜幕降临,温文秀突然侧身看向窗外,声音戏谑:“谢家主,你是有半夜爬窗子的习惯么?”
一眨眼,谢弗远从窗子里钻进房间,施施落座。
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任温文秀如何猜测却也未料到,他一开口说的竟然是……
“人生有失有得,太过贪心的人往往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温文秀冷笑:“谢弗远你大老远来就是要和我讲这些?”
“你难道不明白?”谢弗远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转瞬又像雪花消融。
这种感觉很奇怪,可他的话更令人奇怪。
“你已经拥有了许多人一生难以获得的东西。荣华富贵,美貌、健康、天赋、还有最难得的真心。但是你却走上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理由。”
“那你就是来寻一个答案的喽。”温文秀惬意地提壶沏茶,眼神微黯。
一杯热茶送入谢弗远的手中,温文秀端起属于自己的那杯茶水,对着水面吹了吹,然后缓缓抬眼看向他:“大概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不在乎。”
他猛地握紧茶杯,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手掌的肌肤。
谢弗远无声地来,又无息地离开。
温文秀看着两杯渐渐冷却的茶,脑子里放空,不要去想谢弗远大老远来问个屁事的理由,不要去想洛星最后离去前的苦笑和眼里的隐痛,不要去想宋何黏她时那双会发光的眼睛和红着眼藏着痛的质问,不要去想遥远的以前贯穿立秋胸口的那一剑。
她是一个很软弱的人,很容易被别人的情绪影响。她问过宋何,可是宋何却告诉她世界上最大的愚蠢就是对敌人仁慈。
可她就是一个愚蠢的人,上个世界死的那么惨,这个世界还会心软。
但是愚蠢的她又很会记仇,她只信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所以她要踩着敌人的尸骨爬上去。
等所有的恩怨在这个世界了结,以后再遇也只是陌生人。
大概她喝醉了。
温文秀放出了被关在芥子空间里被克制修为的宋何,眼神迷离。
宋何又惧又恨地缩在角落的一团,白色长袍沾满灰尘,短而不齐的刘海软趴趴地垂在额头上,那个温雅自信的俊美男子此刻已不复存在,没了华丽的外表和深厚的修为,仅仅是一只被折断羽翼的翠鸟。
她想伸手将刘海抚到一旁,可是手堪堪停在其额头上就停下。
盯着已别开脑袋的宋何,温文秀打量许久突然笑出声:“别害羞,过两天我们就要成婚了。”
宋何忿恨地瞪向她:“你个恶毒女人!”
“那又如何?”温文秀强硬地拉住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掌,看着上面擦到的灰渍,唇角翘了下。又拿出一张纸巾,像对待艺术品似的,慢慢擦过每一根手指,动作极为轻柔。
刚开始宋何还想挣扎,可是那温柔的动作实在太会蛊惑人心,否则他怎么会失神一瞬?
眼睫颤了下,他将不该存在的心思存放箱子底部,却听温文秀说:“你应该一天没吃饭了,我叫人备了些夜宵,一起吃。”
这次他真的无话可说。人只有吃饱了饭才有干劲,他才能想法子逃出温文秀的魔掌。
温文秀并不动筷,支颌看着宋何风卷残涌又不失优雅地吃着桌上的饭菜,笑意极浅。
他也许真的饿了。
但是大半桌子的菜都被他吃进肚子里,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里面还有她下的药呢。
于是,温文秀伸出筷子打住他的手,轻喝:“不准吃了!”
“囚犯都有饭吃呢——”宋何气鼓鼓地瞪向她,突然闭嘴,筷子“啪”地落地,再后来双手扼住脖子,几次急促的喘气后,猛地吐出一滩黑血。
转眼到了成婚的那天,风清云淡,晴空万里。
温文秀穿着拖曳的鱼尾婚纱,穿行在婚礼布置现场,但是周围的属下都不敢看她。
一颗颗细腻饱满莹润的珍珠串成链围在她修长的脖颈,在两边锁骨相对的中央,项链坠着一颗粉嫩的宝石。
这时候宾客还未来,温文秀蹲在一盆盆交叠着往山上高台绵延的开着白色小花的花盆前,纤长手指抚摸花瓣。
忽的开口:“我要的花都齐了?东面的、西面的还有山顶上的。”
“回小姐,都齐了。”
“很好。”
随着太阳的位置渐低,热气渐消,众宾客根据婚贴上的时间赶到温家的高台下,正在排队入山。
温文秀站在高台上朝下面眺望,谢雯走在谢弗远身后,头发弄成了一个发髻,别着一根银簪子。
时间差不多了,温文秀将早就打扮好的宋何放出芥子空间,回头吩咐说:“姑爷有些身体不适,你们好好照看他。”
话落,两个修为极高的温姓属下一左一右扶着宋何在等待席上落座。
经过温文秀的刹那,宋何却伸出一只手扯了下她的袖子,可惜力气太小,无人察知。
直到宋何被架走了,温文秀才肯回头,他想说什么?
忏悔,为了根本不记得的事情忏悔,那多虚伪——
司仪问:“你愿意嫁给眼前……无论疾病……”
温文秀刚想说愿意时,高台下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婚礼被打断了,所有的宾客都惊疑不定地将目光投向高台下方的男子,那般温润俊逸的白衣男子。
“温尔雅?!”
“他不是死了!诈尸了!”
“也许本就没死——”
众人揣测纷纭,温文秀侧眸示意惊恐的司仪继续。
可一句才刚起头,司仪尖叫一声,捂着脖子倒下了。
温文秀紧蹙眉心,视线转向白衣男子:“你敢不敢露出真面目?”
一声极冷的嗤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然后在很多人的惊呼声中,立秋恢复原本面貌,右手里握着一把乌润的长剑。
尽管一切在计划之内,可是温文秀还是害怕,她一把按住焦躁的心口沉吸一口气。随后摆摆手,语气随意:“你破坏了我的婚礼,这事怎么算?”
“不结婚了呗。”
“哼!”温文秀发出一声极短的气笑,突作口哨声,随即成千上万的黑衣人如潮水涌出来,团团将立秋围住。
刀剑鸣戈的呜咽声弥漫在整个高台中,方才的欢乐轻松已成悲剧的预兆。
有胆小的人趁机偷溜却发现被拦在结界里出不去了,号啕大哭,结果引来一之流矢击毙他的小命。
有人唾骂:“温文秀你真的不管我等的性命了?”
“你若不想死,就退到红线内别出来!”
温文秀一眼不错地盯着高台下,黑衣人前仆后继地折损在立秋手下,而立秋身上却半分伤口没有。
立秋怎么如此强悍?
温文秀低声叮嘱几句,很快东西南北投来无数的攻击炮弹,冲击洪波尽数攻向立秋。
见立秋总算受了伤,温文秀才稍微轻松一点,可很快她又紧张起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正这时,余光突然瞥见两道身影掠向高台下方,和立秋打斗起来。
谢雯发出一声尖叫:“不要!”
温文秀下意识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立秋一把剑刺穿了谢弗远的肩膀。
她低叹一声,侧眸看向一脸悲痛的宋何,闭上眸子道:“下面的人,一个活口不留!”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声冷冰冰的呼喊穿透空气落入她耳中。
“温文秀!”
不经意低头,她望见一双红通通的眸子在看她。
而此刻,脑海里的系统发疯似地发出叮叮音。
“谢弗远炮灰值+50!”
“洛星炮灰值+50!”
“立秋炮灰值+50!”
直到三个人的炮灰值加满,温文秀才回头看向被侍卫极力拦下的谢雯,示意侍卫松开她。
谢雯通红着眼装似疯子地朝她冲过来,嘴里喊道:“是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
可只换来温文秀一句轻飘飘的“哦”。
温文秀心念一动:宋何你不是后悔选了我,那去吧。
“我要杀了你!”谢雯悲愤地拔出簪子,朝她冲来。
宋何恢复一些力气,想拦住发疯的谢雯,结果被谢雯一簪子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心脏。
面上的愕然来不及褪去,他急切地回头想要找回什么东西,可是死亡远比他想象中来的更快。
就在意识即将归于混沌,一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
他回光返照,从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为什么?”
“你不是有一面轮回镜?上次在无底山我看过了。”
温文秀感受到怀里的人失去生命,对愣在原地的谢雯道:“你不后悔?”
谢雯猛然惊醒,不再是一副疯癫的模样。她冷笑着丢下簪子:“他爱你,我恨他。”
“那谢弗远呢?”
“我以为他不会去的。我对不起他。”谢雯垂下头颅,脊背一瞬间微微折弯,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文秀收回视线,似依赖地蹭了蹭宋何的后背,忽然说:“宋何,我记得你的设定是喜欢晴天,喜欢红色的花。我虽然忘了准备你最爱的红玫瑰——可是,你看,下面的血液溅满了花朵,也算了却你上次和我说的心愿。”
“别怪我。”
“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