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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留置 ...

  •   疏离感回归。所在的一切都被罩上几层薄纱,好似真实,恍惚得很。
      这刻在骨髓溶在血液的疏离感觉,与林建国结婚后,冲淡了许多,有了兰兰做了母亲后,一下子阳兴灿烂,空气新鲜,世界活色生香!而现在,张丽君三个字将我与林建国抛向两个世界,这个家脏!
      我恍若隔世,一切象至黑的童年,又暗淡下来。猜测还给人一丝希望,而真相一旦揭开,丑陋暴露无遗。许多人一味地相信主流,相信宗教领袖,相信伟人,并不是失去独立思考能力,是侥幸心理作祟,象驼鸟一样把头埋进沙里,让时间作主,或想让别的驼鸟去管那些烦心事。希望抬头时,一切都已经变的美好。所以,驼鸟总是过着本分快乐的生活。
      我能理解林建国的出轨,甚至能站在张丽君的立场,理解她因贫穷而引发的不端。任何人没有资格站在圣人的角度,评判凡人凡事。因为圣人只有两个半,孔子只是个理论家,但是鼻祖,我更崇敬王曾俩人。给女人立贞洁坊,而自己三房四妾的伪君子们是多么的道貌岸然,所谓的儒家文化活脱脱沦落为虚伪的代名字。应该说建国并不虚伪,但骨子里浸染了大男子主义,认为有个妾,没什么大不了的。而我正好被灌疏了女权思想,我家都是以我妈为中心。父母的言传身教对人一辈子发挥很大的作用。
      谁与我共?又剩下孤自一人,与这个无情的世界抗争。我陷入深深的失落中,无奈与虚无象沼泽一样把我包裹,倦意緾身,身体沉重得越坠越深,失眠更严重了,漫漫长夜睡不到三个小时,思绪象乱麻一样,怎么理,还是乱。

      看着林建国精心烹制的鸽子汤、百合西芹、红烧鲫鱼,我躲闪他殷切的目光,勉强吃了几口,突然胃部收缩,一阵恶心,冲到卫生间,黄水也呕吐出来。用他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洗后,我挤出一丝笑容说,你好好吃饭,我去躺一会。
      在迷糊中,突然听到门铃连续地响,林建国在开门,几个人进家。接着听到沉稳有力的声音:“我们是市纪委,请看证件。”
      “噢,什么事?”
      “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跟我们走。”
      语气象机器人一样机械,冷得象一把刀,直插入我身体。一阵抖嗖,起身冲出房间,争辩:“我们在家里说清楚!”
      林建国脸色苍白:“是呀,你们想了解什么,我有问必答。”
      来的三个人都一脸严肃,其中年长一点的中年人低声有力地说:“你是党员,听党的话,走!”
      我说:“党也要讲道理,这儿也能配合好。”
      中年人说:“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对你家负面影响,请配合!”
      我愣住了。
      林建国思索了一下,转向我:“小梅,不要担心,我去去就回,红豆粥在电饭煲,过会你一定要吃。”他就跟随三个人走出家门。
      我的眼泪象穿线一样倾注,极力不发出声响。跑到阳台,看见一辆黒色SUV停在楼梯口,在后门手把处印着公务两个小白字。然后,中年人走在前面,林建国被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簇拥着,他还是肩背毕挺,保持着军人的尊严。进车前回望了一下,看见我,想举手,被年轻人用臂拦下,推进车子。
      随着一溜白烟,汽车驶离。
      我心疼得眩晕,酥软在地下。
      怎么办?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要镇静,镇静,深呼吸。我下意识地盘起双脚,双手合十,眼睛微闭。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回映出以前的图像:林建国正在将一叠叠代价券塞进信封。我问,又要送人?他回答,中秋节快到了,银行、税务这些衙门都得打点。我说,这么厚的代价券,好几万呢。林建国说年底还要多,你也拿点去,大厦品牌衣服多,你与兰兰去买点。说完,拿起一叠递给我。我说:这个也是一张张百圆大钞,是你与工人们辛苦打拚出来的。我与兰兰买衣服用现金,可以讨价还价,用券不能打折。林建国说:你还做财务呢,用券可以少交企业所得税,再说妈妈那里我们也该孝敬。我说,对呀,我这个妈呀,钱从来不要,送去东西,嫌这样不好,那样不要,送券让她自己买。我继续说,这么多个信封都要你自己送吗?林建国说,大部份是我自己送,好人要自己当,不能买了炮仗让别人放。但大领导或要害部门的小领导,看不上这点,也瞧不上我这种小企业,就托王怀明送。我调侃,所以你用我家厂的信封,还蛮有心计呢。林建国面露羞色笑,是人民币,我心疼呀!他的害羞是我喜欢的,能羞愧的人往往都是心地善良。于是我提醒:你的老战友王怀明,人品可是与名字相反,世故江湖得很,你与他交往,可要留个心眼。林建国说,我知道,老战友五个人中,转到国企后来下岗的徐峰、赵四明,他从不主动与他们来往,弄得我与薛明德召集聚餐时,他俩总挤兑王怀明,喝酒也喝不爽。但王怀明是□□局长,领导喜欢,我懂得分寸,这份是孝敬他的。
      我能回忆起林建国做过的违法事情,就这些了。而这样的贿赂在我心里,他是无奈被潜规则的,法律上有责,道义上无责,也是受害者。他可是一板一眼的模范市民,驾车习惯最能衡量一个人的性格,他轻易不改道,更不要说闯红灯了,多年没有违章的罚单。
      想到这里,我起身找出通信录,打给王怀明。传来服务小姐的声音,不在服务区。
      打给薛明德:“老薛,我是谭梅,王怀明到哪里去了?”
      对方压低了声音:“林建国真的保护你,没给你说王怀明被双规了,不,现在叫留置。”
      “我家老林刚被带走,也留置?”
      “一般不会,他只是配合调查,说清楚就会放人。嫂子,你不要过分紧张。”
      我深深舒了口气,问:“今天能回来吗?”
      “怕就怕老林太讲义气,你知道他骨头有多硬,在部队时.....”
      我没有听清他讲的故事,全身一阵阵抽搐,胃剧疼。
      “谭梅,据说这个案件牵涉面大,在挖大领导。近期不必要的电话,不要打。”
      “现在我也被监....”我连忙关了手机。
      我让自己安静下来,慢慢理清思维。
      1、暂时不要给亲人说。包括至亲至爱的女儿。否则,不光没有任何帮助,还会增添担忧。
      2、关机。但每天给女儿发送一条无关紧要的微信,让她放心。其他打来的电话,没必要接。在这个不大的城市,熟人社会,不多一会儿,坏事会传遍每个角落,只有象我妈那样不出门,又没朋友的,才不知晓市面消息。打来电放只会是同情安慰,谁知道有多少真心,有多少在偷偷乐着,不听也罢。
      3、林建国会被关押一段时间。他重情重义,钱是他主动送出去的,不会轻易坦白。那就得过些日子回家,我要记得他的话,吃好,活好,等他回家。
      盛了半碗红豆小米粥,温热的感觉传到冰凉的右手,连忙将左手也捧住,如同感受多年前林建国紧贴我身体的体温。我又泪流满面,竟把张丽君忘了。
      呆坐良久,想到心累不如体累,劳其筋骨。于是,大扫除,折腾到气喘吁吁,极度疲惫。浴后,躺下,好久好久,竟没有一丁点睡意,直到天已拂晓。我明白,睡眠也已经抛弃了我。
      起身,到卫生间,看到原来花白的双鬓变成了雪白。在苦难面前,白发算得了什么,讲究容颜是件多么奢侈事情。我以后不用再对镜当花,少了些劳什子。我苦笑。
      干什么呢?劳筋骨,力气不够。看书,新书太费脑,那看再爱的老书《红楼梦》。竖状的繁体字,让我脑袋嗡嗡作响,于是换成《走出非洲》,从林中和平原我们走来,我们走来.....
      一行字都没有读完,就一阵恶心,除了黄水,没有东西可以吐出来,我只能躺下。人的皮囊是如此无奈,完全听从于电化反应的神经,我不用支配自己的高级神经,让最基础的植物神经指挥我的皮囊吧。
      天色微暗时,我听到二下短促的门铃声。从猫眼里一瞧,竟是尚医生!尚若水爸爸。
      忙不迭开门,尚医生微笑“兰兰妈妈好。”
      我仍作镇静,微笑言:“尚医生,难得。”
      进门,让坐沏茶,我俩端坐在沙发。虽然为孩子的事通过电话,以前也多次挂过他的专家号,但他到我家是第一次。
      尚医生端起玻璃杯又放下,语气平缓:“兰兰妈妈,我开门见山了。我向市纪委的熟人打听,可靠消息,老林刚被留置。原因是他不配合调查。而王怀明已经坦白,想立功。市纪委已经掌握老林送礼的证据,所以采取留置的措施。”
      我着急:“那赶快叫人让建国说清楚呀!”
      “问题是现在属于调查阶段,除了办案人员,谁也不能见老林。”
      “尚医生,你再托托那个纪委的朋友,让他告诉建国,王怀明已经全部坦白。”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兰兰妈妈,我们不急。”他缓缓地将手一一抽出,我的脸红到了耳根。
      “老林犯的事不算大事,这个我详细问了纪委,现在他们掌握的,老林送礼金额不大,但最不配合。为了震摄,吓唬更大行贿的老板,所以他们下了留置这个猛药。老林算不上犯罪,不会判刑的。”
      我的心稍稍放下:“噢。”
      “刚才你提到给老林带话,我也要求。对方说不行,理由是老林二十四小时被监控,,一言一行都有录音录像,敏感的话他不能说。其实,办案人员反复劝说老林,他行贿细节已经掌握,他也知道王怀明被立案,但他只有一句话,我没有行贿,反来复去,就这么一句。”
      我长长叹了口气,“谢谢尚医生,有心了。”
      “你自己要保重,哪里不舒服就来医院找我,不用挂号。”
      “知道了。孩子们那里不说这事,你看呢?”
      “好的。我先回家了,保重!”
      看着尚医生离去的背影,我赞叹,温润如玉,正宗的南方有识贤达人士,相处时,如沐春风。而林建国虽然也是南方人,毕竟长在大山深处,又参过军,颗粒感粗大得多。但尚医生这种人也不乏精明内敛,关键时候大多会明哲保身,而林建国粗犷仗义,敢说敢当。年轻时,肯定喜欢林建国这样的大气奔放;但年纪大了,好象更偏好温良细腻。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在比较男人。
      尚医生一来,改变了家里能量场,我的心境也明亮一些。人大多数时候是被动的,被当下的形形色色挟持,也被以往的外在留印在心底的影响左右,只有整天修行的宗教人员或顶级高士才能做自己的主人,其余的或多或少是外在的奴隶。我就属于这大多数,不用嘲笑那些大声喧哗的同龄人,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而异。

      不多一会儿,门铃又响,是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昨天来过,我连忙开门。
      “我们是市纪委的,请看证件。”
      我点头,以示知道。
      “这是林建国同志的留置通知书,请在回执单上签字。”
      我接过留置通知书,看到林建国涉嫌行贿罪,手颤抖:“犯行贿罪?”
      “目前证据涉嫌行贿罪,是否定罪起诉,要调查后再决定。”冰冷的语言透露出希望。
      我急着问:“什么样可算不是犯行贿罪?”
      “无可奉告。法律知识可自己查。请在此处签字。”
      签名字与年月日,按指印。他们连印泥也带来。
      那辆黑色的SUV公务车悄无声息地开走,不带走一丝云彩,但建国真的被带走了。
      我的世界一片混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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