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移转》七月流云

2、第2章

　　六月中旬，天气渐热。
　　周春林把袖子圈起来，蹲在水井边压水洗菜，现在是桃子成熟的季节。小古村有片桃山，家庭联产承包到户后，家家户户都分到了桃林。
　　周父他们大清早就去采摘桃子了，原本周春林也想去，周母说他腿没好全，不让去，周春林想着桃山离家有些距离，周母来回跑着做饭也累，便说不去桃山行，饭我来做吧，起先周母不同意，说他以前就煮过稀饭,咋行？结果她提前赶回来时，小儿子正有模有样的炒着菜，孙女坐在灶后烧着火，两人有说有笑的，饭好，她尝了尝，发现竟然比她做的味道还好不少，她可做了几十年的饭啊，吃完饭还有些不敢相信，等给桃山那几人送去，得到一致好评，外带惊讶。
　　只有周春树稍许淡定，因为他记得小时候和小弟一起考麻雀，小妹老喜欢吃小弟烤的，有时候小弟不给她，她还急得哭，而他主动给她她还不要。
　　是以后面这几天周春林正式接替周家厨师一角，除每日三餐外，不时还抗着锄头去菜园子除草，跟着大侄女后面一起打猪草，扒松树叶。
　　这边种的松树都是油松，只结松塔不结松子，虽不结松子，但落的松树叶很受人欢迎。农村都烧土灶，晒干的松树叶易燃，适合引火，周母和周大嫂空闲时就喜欢扛着竹耙子挎着竹筐去扒松毛，家里柴房旁垒起了一座宽高二米长约三米的松叶堆。
　　周春林做好中饭，拿着个蒲扇坐在屋檐下休息，和侄女学丽讲着拇指姑娘。
　　最近听小叔讲故事已经成了周学丽的新爱好，以前她打好猪草就去找大爷爷家的小孙女周学慧一起玩，自从小叔帮忙做家务后，她便经常跟在小叔后面，小叔给她讲了不少故事，她最爱听灰姑娘和白雪公主了，这让她在小伙伴里出尽了风头，每次一起玩都央着她讲故事呢。
　　“……于是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周春林给大侄女讲完魔改的拇指姑娘，心里偷偷舒了口气，他是觉得这么可人的小姑娘老跟着大人后面干活，怪心疼的，便给她讲起了童话故事。
　　一开始他肚子里还有点存货，手到拈来就是一个小故事，如夜莺，海的女儿，卖火柴的小女孩，白雪公主，灰姑娘，等等。讲得多了，存货殆尽，昨晚是绞尽脑汁才想了个拇指姑娘还是豌豆姑娘来着，记忆模糊了，只能自己改编。
　　他觉得不能再讲故事了，再讲他这个小叔在侄女心中的印象就要大打折扣了，得转变话题，想着便道：“学丽，小学过段时间就要开学了，听说学慧今年准备去大古村读小学了，你想去嘛？”
　　周学丽心里还在想着怎么用拇指姑娘去小伙伴中换花生和麦芽糖，就听小叔问她想不想去上学，她心里对上学是没有什么期待的，村里小孩普遍要等八九岁才去读小学，和她玩得好的小伙伴也没有提前上学的，他们村没有小学，上学是去镇上，小古村离高古镇很近，走路不到半个小时候就到了，到上学的年纪都是村里年纪大些的带着小些的一起。
　　大堂伯家的学松哥自从上学后，就经常被老师罚站，被竹根打手掌，常常回家嚷着不读书了。周学丽不止一次看到堂婶拿着黄荆条追在学松后面，学慧偷偷跟她说她二哥太邋遢了，就知道玩，作业本子东一块黑西一块黄的，经常不记得写作业，上课跟屁股长角似的，坐不住，老喜欢找同桌讲小话，老师抽问他居然能答对，叫不要讲话一点用没有，班主任怎么说、打都不管用，最后动用终极武器，上门家访，找上周学松家人噼里啪啦一阵说，周学松混上了一顿混合双打外，照常还得去上学，再讲话，老师也不打了，讲个两遍还说话，就让他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听课。
　　周学松从此在学校里也是个“小名人”了，他班主任对他是又爱又恨！
　　“小叔，我不想去。”
　　“为什么？”
　　“上学就不能待在家了，我不想去外面。”周学丽细声回道。
　　“上学能认识字哦，还能和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玩，等你识字了，小叔带你去书店，你还可以自己挑想看的故事书。”
　　周春林知道多数小孩子一开始都比较抵抗离开家，有的小孩适应的快，有的小孩适应的慢。
　　他上辈子上一年级时哭的稀里哗啦，坐在凳子上就想奶奶想得不行，有次偷偷跑回家，给老师吓坏了，奶奶跟她好讲歹讲，天天让邻居家的小姐姐拉她一起，她才慢慢习惯，周雪丽看样子是个恋家的小孩子，他跟她多讲讲她感兴趣的，再加上有堂哥家的学慧一起，应该不会抗拒太久。
　　周学丽听到学会认字就可以自己看故事书就有点心动，等她会的故事多了，学慧，秀秀会不会给她更多好吃的？
　　周春林看着侄女低头思考的样子偷偷笑了笑，周学丽无疑也是个小吃货，还是个有想法的小家伙，他早就发现她的小口袋里经常有花生和麦芽糖，有时候还会给周学兴那小子一小块。
　　花生，周母有时候会炒些当菜，顺便炒些带壳的给两个小孩当零嘴，但麦芽糖上个月吃完还没买。
　　小孩子之间的交换，他小时候也是干过的，例如给人家写作业换辣条。
　　正想着，小侄子周学兴兴冲冲的冲进来，对着两人道：“小叔，姐，我摘了好多桑葚，可甜了，哈哈哈，你们看！”
　　说着嘚瑟的拉开自己裤子上特地给他缝着的大口袋给两人瞧，周春林看着他那跟中毒似的黑紫小嘴，再看他衣服上染得红红紫紫，裤腿上一层厚厚的灰。
　　……
　　一拍额头，我的天，埋汰的，站起身，进房拿了毛巾洗脸盆，冲周学丽说道：“学丽，你进房给学兴拿条裤子和褂子，我打点水给他擦擦，不然你妈回来，学兴准要挨抽了。”
　　这沾了桑葚汁的衣服不赶紧拿水浸泡着，后期就不好洗了，说着进厨房打了温水，让周学兴进到厨房，把口袋里面的桑葚弄到碗里，拉过小侄子，脱了衣服就给他擦洗起来，
　　“嘻嘻，痒，痒，哈哈……”
　　给学兴穿上衣服，倒掉脏水，倒些热水，加点洗衣粉和白醋，把脏衣服放入盆里浸泡，能不能完全洗掉桑葚汁他也不能保证，多泡会应该有些用。
　　想着摸了摸学兴的小脑袋，作严肃脸：“学兴，你上树了？”
　　周学兴一激灵，仰着小脑袋道:“没有，是学松哥给我的，他在树上摘，我在下面捡，这些是学松哥分我的，他还……”
　　这会他倒老实，不说是他摘的桑葚了，要知道有些规则是不能触碰的，他这个年纪要是偷偷下塘上树，家里人知道了，不会轻饶他的，挨抽是小，关在家里不让出门是大。
　　说着就听外面一声怒吼，
　　“周学松，你还跑？我今天不给你屁股脱层皮，我就不是你妈！”
　　无疑，周学松这家伙肯定比周学兴更埋汰，一会，就见门前滋溜窜过一道人影，同时飘来一道：“我的个天娘呢！奶！救命啊~”。
　　估摸着是像桃山跑去了，须臾，吴云手拿竹条从门前跑过。
　　叔侄几人面面相觑，接着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
　　周学兴笑得直捂肚子，正笑着，忽听一道幽怨的小嗓音，
　　“笑啥子呦？”
　　原是周学松，这小子机灵的，还知道声东击西这招，周春树逗他:“学松，你这放个周末，可真刺激，又是上树又是赛跑的。”
　　周学松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先前周春林坐的小椅子上，小胸脯狠狠喘了几口气，然后老声老气道：“哎呦，给我累的”。
　　“学松，你大腿那破了好大一个洞。”周学丽忽地道。
　　“别提了，下树的时候一不小心刺啦个洞，就为这，我差点遭竹条抽，幸亏我跑的快，哎呦，腿累，呼~”
　　说着小手撑着膝盖，然后仰着脑袋谄媚的对周春林道：“小叔，让我搁您这待会，顺便赏我一杯水吧，小子快渴死了。”
　　周春林瞧他作怪样，好笑不已，准备给他倒水。
　　“我来吧。”周学丽说。
　　周学兴是个卖乖好手，听堂哥说累了，立马道：
　　“哥，我给你按按”。
　　说着便捶上了周学松的小肩膀，一会又给他捏捏手臂，活脱脱一副小狗腿模样，周春林有点醋，可见周学兴平时没少跟在周学松后面蹭吃蹭玩，这感情深的……
　　周春林看着学松那黑呼呼还沾着不明物体的面包脸，比学兴中毒还厉害的小嘴，抽了抽嘴角，看不下去了，太埋汰了！
　　走晾衣杆那拿了刚刚给周学兴擦洗完，好不容易搓洗干净的毛巾，搁压水井那沾湿，给他来回摸了四遍，方才停。
　　这小子，今年九岁，在小古村是有名的调皮鬼，从会跑会跳开始就没少惹祸，上树摸鸟下塘摸鱼不在话下，外加炸牛屎包类的活可没少干，也就他奶护着。
　　这小子最得他奶刘红喜欢，不说小嘴怎么会说，单说长相，这小子不像爸，他爸长得跟他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条子脸，也不像他妈，偏偏像他奶，额头饱满，方圆脸，高鼻梁，佛耳，一头自然小卷毛，长得很是俘虏老少娘们的心，把她奶喜欢的，直呼心肝肉。
　　和周母唠嗑就爱说我小孙子长得好，瞧他有福气的样，等这小子长到七八岁能作的时候，这话倒是说得少了，但仍是护孙铁杆派。
　　但凡看到小孙子挨一点揍，就干嚎抹脸，所以周学松这小子每次干了坏事第一就是找她奶，十回有九回是能免除挨揍的，那特殊的一回还是老师上门家访那次，实在丢脸啊。
　　“行，你就搁这和雪丽他们玩会，我去打个汤，一会你是留这吃饭还是回家都随你。”周春林笑道。
　　周学丽要跟小叔一起去烧灶，周春林没让，让她和周学松一起玩去。心里想着还是女娃子好，然后进厨房打汤去了。
　　周学兴那小子一听玩，忙跑进房间把他捡的几个光滑圆溜的石子拿了出来，这可是他的心头宝，一会小院里就想起来几个孩子笑闹声。
　　远远就能听到周学松的大嗓门：“不带赖皮哈，学兴，你刚石子出界了，这颗石子作废了，到我了。”
　　他们玩的打弹子，画个框，不能超过框子，框子里掏个小洞，先把自己的石头弹到洞里，再碰到对方的，就赢了对方那颗石子，他小时候也玩过，不过他们那时候都是五彩斑斓的玻璃珠，不像他们捡的天然石子。
　　周春林看过小侄子那几个宝贝石子，的确挺圆的，也不知这小子哪找的，还是搁哪赢的？
　　他停止联想加快烧汤的速度，一会周母他们就该回来了，今天一上午，桃子应该就能摘完。除桃贩子他们当场拉走的外，应该还有些长得不好的会挑回来。
　　周母昨晚就说今年做些桃干，下午肯定要忙活，洗，切，煮，晒。
　　烧好汤，进柴房拿了两个洗红薯的大木盆，刷干净，放太阳下暴晒。
　　刚放好盆就见周大哥挑着两个箩筐进门，周母在后面喊着：
　　“春树，桃子放柴房，和之前的分开放，下午就手给洗洗切了，趁这几天大太阳给晒干，之前摘的有的软了，明天挑些好的，给你大姐和大妹各送点。”
　　“好。”
　　“妈，爸，大哥，大嫂，堂屋红色水瓶装的温开水，你们洗好手喝些，歇会，我上厨房盛汤，一会就能开饭。”周春林说着回了厨房。
　　周母把擦完脸的毛巾递给周父，笑呵呵道：“我这生的不是儿子，恐怕是个闺女吧。”
　　汪娟正洗手，听婆婆说小叔子，笑道：“小叔细心。”
　　几人洗好，坐在堂屋休息，周父喝了口水说：“这年里一件活计总算完成了，春树，今年这桃卖了先把之前借你大妹家的三百块还了，你拿一百，剩下的我们收着。”
　　“好”。
　　周大嫂听说给他们一百，因之前小叔受伤导致家中生活水平急转直下而有些不满的心思也没了，算了算今年桃子的进项，一共收了小七千斤的桃子，卖了六千斤，今年收购价比去年多一分，按一毛三一斤收的，一共是七百八十块，家中生活水平能改善不少。
　　“学松~奶回来了，快回家吃饭！”刘红边走边喊着。
　　“奶！我在小爷爷家！”周学松听奶奶喊吃饭，忙回道，站起身，拎了拎裤腰，和周父他们还有周春林打了个招呼，又和学兴学丽说好下午再玩就一溜烟的出了门外。
　　远远还听到他欢快地说着要不他跑得快，够机灵，就被他妈撵上了。
　　“哎呦，你个小机灵鬼。”刘红笑着夸他。
　　“嘿嘿。”
　　周春林被这对奶孙弄得好笑不已，怪不得学松一股自信劲，都是大娘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