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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花月鉴(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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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玉树找徐娘子要了一间空房子,预备先将那团黑气解一解。又吩咐人将暮停挪到这间房隔壁。
 仍是那领路小厮带他们去。
 阮玉树驱着那黑气,容宴抱着剑拿着镜匣子跟在最后。
 关了门,小厮守在外头,容宴在门窗贴好符箓。
 阮玉树咬破指头在黄纸上画显形符,先收了黑气之上笼罩的真气,将符箓抛到黑气之上,黑气扭曲着,逐渐分成三股,两股淡淡,正是魂魄之色,另一股则纯粹墨黑,便是这镜子妖邪一大半的精气所在。
 阮玉树将那一魂一魄用真气护了起来。
 容宴拔出揽星辰,尽力一斩。
 黑气遇日光,似乎发出了张牙舞爪的喊叫,如簌簌风声。
 一时间,黑气要往门外尽力逃窜,却被符纸挡了回来。又再受一箭,消散在空中。
 “就这么……解决了?”阮玉树有些不敢相信。
 “这镜子的记载约莫是是十多年前被人翻看过的,新任司天监把那些邪术书籍都束之高阁,想必这镜子是前任司天监的人锻造的,经了这么多年无人供养,这镜子的威力自然不过尔尔。”容宴拉着她出了门。
 徐娘子他们还侯在隔壁,阮玉树将召魂符贴在暮停床头,松开真气,放魂魄归体。
 一炷香时间,暮停醒了过来。
 而这段时间里……阮玉树和领路小厮聊了许久的天。
 这小厮本姓任,家在苏州,闹了饥荒,小时被家中弃养,转而又被卖到长安,然后来了这南馆,老鸨取的名是曲娇,但是他曲艺舞技手段皆学不清,生得也太疏朗,不算美貌,便被分为低等的打杂的小厮,今年年方束发,家中已无亲眷。
 “我在这过得也还好,就是徐娘子怪我赔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眉目还是单纯的,但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倒是有不少伤痕。
 阮玉树隐隐约约觉得这孩子乖乖地给她引路,听她号令,可能是瞧上她显贵,但对她而言,行一善也并不是难事,便跟徐娘子赎下了他。
 然后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任安之。
 “让他跟着萧淮如何?”容宴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建议得倒像是很真情,“让他学点儿武艺,还能给你打个下手。”
 阮玉树没多想,问过任安之的意愿。
 他道:“但凭娘子安排。”
 阮玉树便欣然同意了,没瞧见容宴对着任安之露出的有点凶恶的目光。
 暮停醒过来后,抱着减些罪状的态度,原原本本地阐述了事情本末。
 初十那日一早,负责采购的小厮给他送来了他要的小菱花镜,他原本就是想要个精美的小镜来照照颊上的粉刺,却又烦恼自己面庞不洁净,连往日爱他颜色的一些贵女都偏爱纤云,他便有些气恼,对着镜子说“纤云算什么!我这粉刺若除怎会不比他美!”
 这镜子原本光洁清晰,突然就模糊起来,然后居然口吐人言,声音像个中年男子,它说:“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他吓了一跳,但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就说好。这镜子问他,“你最希望哪位贵女来找你呢?”
 他说是最近最偏爱纤云的那位。镜子知他所言不假。慢慢由浑浊再度转为光洁,说让他再照照。
 他一看,自己面颊上的粉刺果然不见了。
 但他等了两日,这来寻他的达官贵妇却仍然不多多少,还是都爱纤云,他也不知怎的,比往日更心生许多妒恨,就问这镜子说,“镜中仙,能不能帮我想法子除了纤云,抢走最近找纤云最多的那位贵女。”
 从镜子中钻出一个黑影,没入他身上。
 他这便失去了意识。
 阮玉树与容宴皆感叹抓这妖鉴抓得早,放任它继续成长下去,还不得戕害更多人。
 容宴吩咐大理寺评事将暮停带走,依律论罪,再酌情减些罪状。并叫任安之收拾行李,去楚王府等着。
 离去之时,徐娘子瞧着他二人,大有跟他们做生意的意思,阮玉树搪塞说“家父不允”,便与容宴脱身出门。
 二人一同走出南馆门,上了马车。
 容宴瞧着手中那镜匣,提议道,“不如我们去道观收这东西吧,在越郡公府人多杂乱,恐生变故。”
 阮玉树点头赞同,想了想昏迷的两人不宜挪动,便决定先将魂魄放出来,再用真气护着送回越郡公府。
 马车行到了桃源观,师父扶玄真人已云游去了,扶清真人也不知所踪,独无尘无绝两个小师弟在。
 容宴差了护卫去酒楼食肆买些好吃的,回来院中一同用晡食。
 然后便带两个小师弟在院中一起观摩驱邪。
 随即,他取血画符布下阵法,意在护住招出的魂魄,组织镜子余下的精气逃逸。
 阮玉树打开了镜匣。
 这镜子表面是光滑的,想来是还没有被唤醒。
 她想了想,有些纠结地没有动作或言语。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眼下的欲念是什么。
 师父云游平安?家人平安?亲友平安?这算强烈欲念吗?大约只是祈愿……
 容宴看她久久未动有些忧心,接过镜子来。
 阮玉树则站在一旁护住两个小师弟。
 容宴拿着它,镜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你的愿望……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能替你实现。”确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容宴面色平稳,心中有些担心,他方才想的是“我希望师姐如我喜爱她一般心悦于我”,他答应道,“你问吧。”
 镜子的声音带着恶毒的蛊惑意味,“你认为,你的身边,谁最为美好?”
 “……我的师姐。”容宴知道不能说谎,尽量让声音坦荡,注视着镜子,没有分神去看阮玉树的反应。
 镜子果真又如暮停描述的那样,再度由模糊转为光洁。
 几乎同时,阮玉树一支真气利箭破空而来,那真气没入镜面之中,在里头将它生生冲破,镜面碎作几片,每一片都带着一缕黑气,四股颜色有异的魂与魄散落,被容宴及时地用真气护住。
 阮玉树再次勉力拉弦,却已有些消耗过度,射出一箭毁掉一块碎片后喊了两个小师弟一声,“愣着做什么小不点儿,你们的桃木剑呢?”
 无尘无绝这才反应过来,拿着剑一人砍了一块碎片。
 容宴提剑将最后两块斩散了。
 四人又确认了片刻,在院子里撒了些艾草碎叶,烧了几张符纸,将镜子主体部分收在桃木镜匣子里头。
 护卫也将饭菜买了回来,两个小师弟今日帮了忙,很是兴奋,自告奋勇要护着那两魂两魄去越国公府。容宴便请另一名护卫护送他们往返。
 院中小几摆好了清风饭、糖脆饼,并炙羊肉、光明虾炙、暖寒花酿驴、灼秋葵,以及三乐浆。阮玉树消耗不少真气,便先行舀了一碗清风饭吃。
 她咬着糯米粒,终于还是回想起了方才镜子的问题和容宴的回答。
 再往前追溯一番,她也后知后觉。她从小儿是个浑不吝,平时什么书什么话本子都偷着看,一想便觉得,这师弟似乎是对她有那么一些男女之情的意思的。
 院中四下无人,天还是明亮的,阮玉树觉得想问个明白,便假装开玩笑试探问,“这镜子问的问题倒是刁钻,窥探人心的本事也是厉害,若是它再打开就该问阿宴心悦于何人了?”
 容宴似乎早就在等着师姐来问问他,像等待着审讯的大理寺狱刑犯,但此时他微微垂眸,直直地注视着她:“它不会了,从上一个问题的时候它就知道这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阮玉树彻底地愣住了。
 他……坦白了?
 阮玉树以为他会打哈哈过去,这样便能当作无事发生,但,转念一想,遮掩否认也向来不是阿宴性情。
 她想起这近有十年的朝夕相处,又看着这真真是皎如玉树的少年,不可否认,他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也很难让她不去心动。
 可是她仍然有些犹疑,自己的心意,似乎也没有到能和他成亲度日的程度。
 容宴却将这十八年的所有剖白心意之言辞过了一遍心,但最终还是异常认真,又有些生涩地说,“岁岁,我还有两年便及冠,我给自己想好了字,叫今朝。”
 “岁岁有今朝的意思。我心悦于你,接受我的心意好吗?”他接下去,耳后、颊边飞红一片,但少年玉面迎光,姿容无双,此时双眸异常清亮,注视着她时,似桃花灼灼。
 阮玉树明白自己这一刻的心动,但是在她还并不清楚接受这份心意的同时,伴随而来的一切考验,她没有草率地决定,而是出于对彼此情谊的重视,说道:“知道阿宴的心意我有些意外,但希望你给我一些时间思量,我明确之后会告知阿宴。”
 容宴便释然地笑开,说,“好,不过先说好,思量的这些时日,你不许躲着我,不许拒绝我对你献殷勤,可以吗?”
 “哟,你准备怎么献殷勤呐?”阮玉树自然接受。
 二人的共识也许是,无论结缘与否,都不会让友好的师姐弟情谊受影响。
 等着两个小师弟欢欢喜喜地回来,四人有说有笑地、久违地一同用饭。
 “阮四娘子和那位婢女姐姐已经醒啦,越郡公夫人托我们感谢师姐和师兄。”无尘嘴里塞了阮玉树帮他剥的炙虾,还不忘传话道。
 无绝眼巴巴等着容宴手里帮他剥的那一只,“夫人和阮大娘子还想留我们用饭呢!但是我们心系师兄师姐,所以赶忙回来了。”
 容宴将虾肉放到他碗里,嗤笑,“你这小东西倒是嘴乖。”
 “夫人说请师姐师兄务必明日去用饭,她要好好感谢你们。”无绝嘴里满着,无尘又接一句。
 “那我明日派车来接你们两个一起去,正好全了你们方才跑一趟的感谢宴,好不好?”阮玉树轻笑着,盘中被容宴放了一块鲜嫩的炙羊腿。
 “师姐真好!”两个小师弟齐声拍马。
 “就晓得吃呀,你们俩吃下那萤火芝之后,通了哪一窍?”容宴开始充当严师。
 两个小家伙蔫巴起来,“我们都吃了两株,师父怕我们受不住痛,减去了许多药性。所以那灵草只帮我们启开了天眼。”
 阮玉树倒是想起来,自己开了那左耳窍之后,倒没有怎么利用过,又开始琢磨修些新的心法道术,加深内功。这么一想,情爱之事的纠结便渐渐淡下来。
 晡食末,容宴送阮玉树去了越郡公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