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匿名》阴铃

15、第 15 章

　　凉风掠过涟漪荡漾的江面，万家灯火明暗愈发远了，灯柱错落于公园的石子路上，树杈交握间能见萤火，能闻虫鸣，却不见一个行人。
　　奉昌大桥上仍有来往的车辆，夜幕之中，栏杆上嵌着的灯反倒格外亮眼。
　　“孟哥，这儿怎么会没有条子排查？”开车的光头面露狐疑，心生警惕，减缓了车速，仔细地观察四周。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胳膊靠着车窗，手上掐着根香烟，半长的头发很是凌乱，随意扎起，下颚处有一道半旧不新的疤，神色阴鸷，眼中戾气难掩。
　　“那些条子要是真给我们下套，都到了这儿，难道你还想再退回去不成？这他妈的有得选吗？!”
　　“蟒蛇”即孟京昊心中也是烦躁不已，其他三辆车上的毒贩都已经攥好了枪，过桥之后只需要从经过虞楼山森林的那条山路到达屋江区，这次警察便又可以无功而返了。
　　但四辆车上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那些条子恐怕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动向。
　　是监控?怎么会这么快……难道说，是被跟踪了……
　　过桥的路上一帆风顺，他们纵然有千般设想在这紧要关头也无从确认，单看现在局势来讲，警方不可能无缘无故现在就撤人，而他们现如今已开上了山路，不出意外恐怕是要过一场包抄了。
　　孟京昊思索不多时也明白过来前因后果，砸了车窗一拳:“该死!”他的确心急了，发现有一辆车被装了GPS定位，故而操切了许多，当下便沉不住气了。如今想来，他们恐怕已经落了下风，前方不出意料，即将会有一场硬碰硬，后方的警察过不了多久也会追上来，而他们败就败在了手上没有筹码，大桥前就是公园和居民楼，这才几点怎么会见不着半个行人？”
　　局里的副队长一接到岑述的电话就立刻出警了。
　　过桥之后秦歇便减缓车速，倚着山修建的公路上路灯稀少，自从他们开上这条路后，便再没见到其他的车辆，以防万一，他还是关了远光灯。
　　远处的森林在夜色中见不着几分颜色，更显寂静。
　　俞净嘴中含着颗糖，橙子味的清香和薄荷的凉意才使得他的眼皮没有打架。
　　刚入夜时那会儿经受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没有墨镜的保护，街市上强烈的光线刺得他双眼疼痛不已，即使面上不露出多少痛苦，心中的暴躁却是愈积愈高。
　　但是，机不可失，失了或许就不再来了。
　　那一年深夜回到D市之时，住处的窗檐上遗落了不少雪，寒风无比刺骨，大雪从那一夜直下到了次日中午。
　　那是俞净自十二岁双亲离世后，又过了十一年之后，第一次见到了D市一月的雪，而后三年，他每年只有一次会去蒲州。
　　一月十六。
　　一月十七日的凌晨，那是他为数不多进楚胧胧住的别墅。
　　她在一段距离外隔空控制俞净的血液，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已经脸色苍白，精神模糊许多了，青年血液中那点被迫注入的成分才彻底消失。
　　由于没有经验地尝试，控制的手法笨拙，几次有要晕过去的兆头。
　　但俞净清楚地记住了那两日。
　　然而也是在楚胧胧确认毒贩已经逃到了境外，他们再伸手不到，俞净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
　　他们或许能够找到这些人，但结局只会是无能为力。
　　眼眸中已有了几丝倦意，但他还是坚持着稳定住已经失了平衡的视线，但无论如何控制其向前查探，也再见不着半点车辆的影子，不由得心生懊恼。
　　抬起食指的关节敲了敲耳机，过了五六秒钟，另一头才传来一些声响，声音伴随着脚步有些仓促:“出什么事了？”
　　秦歇见他紧蹙着眉，本想同他说些什么，却又见俞净此刻似乎真是在打电话，便闭口不言认真开车，没有打扰他。
　　俞净没说出什么多余的话，反正对面能听懂他所说的:“什么情况？”
　　“啊?呃……一切正常嘛，警察这是打算包抄?”楚胧胧眼前的画面不停变换，来来往往也没什么特别的景象，她干脆换了几个方式看了个完整，前前后后总结着。
　　两分钟后，终于讲出了个大概:“嗯……你现在的位置距离到达屋江区还有三十公里左右，孟京昊那伙人则还距离二十六公里，目前所处的公路一大段都是位于半山腰，从其他通路的方向来看，他们基本不会改道了。”
　　“拦截情况呢？”俞净言简意骇。
　　“过七八分钟，他们就追上你们了，至于前面……哇哦——全副武装诶，已经守在距离你们二十五公里前面的山路上了，一个山脚的位置。”
　　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这样根据挺危险的吧，我觉得啊，这场行动的成功只是时间问题，但姓孟的一伙人手里有枪，你想操心也无计可施，还不如杵那儿等。大不了等包抄的时候我扎爆他们的前轮，然后焊死车门，叫他们插翅难飞 !”
　　俞净对于这样的一番言论表示:“……你中二期还没过?”十多年前，这个女人就有种不符年龄的……
　　幼稚。
　　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原来那叫中二。
　　“啊?”楚胧胧“啧”了一声，“我又不是痴人说梦。”
　　这一点俞净没有否认，这个女人最擅长的无非是用她的能力动动手脚。她好比一套生动形象存于自然中的黑客系统，甚至倘若现在她有杀人之心，只需要稍微费点力气，就足以让半山腰上的四辆车打个滑……
　　完事之后，躺床上一觉睡到天亮，精神上的消耗便又恢复了。
　　俞净轻呼出一口气:“行了，没你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话音未落，“滴”的一声，电话挂了。
　　俞净:“……?”算了，体谅这人最近深度中二。
　　挂断电话后，他便注意到车速愈发缓慢，但也并不催促。
　　又过了几分钟后，几辆警车从后方跟了上来，岑述从车窗探出向秦歇摆手，而后，便逐渐远去，秦歇才挂了一直没挂的电话
　　俞净说:“你可以把远光灯打开了。”
　　先前跟上山路是担心远光灯太明显，被发现后难免被回头一棒，但现如今这场行动已经没有他们的事儿，何况刚才不是才过去几个现成的“垫子”。
　　秦歇微笑不语，打开远光灯，前路明了了许多。
　　他能想到，青年此刻恐怕已是昏昏欲睡，只是口中含着颗薄荷糖，强撑着想等出个结果罢了。
　　“俞净。”秦歇忽然叫他。
　　俞净慵懒地抬眸看向他，他此时已经觉得脑袋有些沉了。
　　秦歇:“在这样的情况下，武装缉捕被那些毒贩逃脱的可能性不大，这一点你可以相信警察，缉捕之后，还需要提审、调查、搜寻毒品并且缴获等，而后还要从他们这个团伙摸到一些吸毒的买家，所以……”
　　“?”俞净半眯着眼，心说这人在给我灌输知识?
　　“结案的话还要过几天，明天都出不了结果的，你要是累，不用强撑着，我现在送你回去，大概要一个小时，你可以先睡一个小时。”
　　话毕，却又补上一句:“如果你觉得我不会把你拐卖的话。”
　　俞净:“?”今天又“哦”了一声，合上眼向右侧偏了偏。
　　青年的头侧贴在玻璃上，唇红齿白的模样倒像是十七、八岁的男生，蓬松的头发有几缕过了眉，秦歇笑看了几秒，才回过头去转了弯。
　　这小孩平时就这么不设防的吗……
　　俞净才合眼意识便模糊了，其实他的交际圈子极其简单，平时大多数都是独自一人，习惯了做事随心，对于人身安全他还真没担心过，或说有点……无所谓。
　　而且他自认最近运气不差……应该吧！
　　但在方才，他却只是觉得，秦歇应该不至于那么无聊吧?
　　故而——
　　他就这样安稳的睡了一个小时多，夜宵也就这样简单地略过了。
　　次日他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模糊的印象中，只记得昨晚迷糊着被送出电梯后，自己进了家门。
　　六月十日清晨，外卖才拿进门，俞净就收到了岑述发来的消息。
　　岑述:俞净，秦歇说你还在等结果，六零三结案了，孟京昊的事儿处理得差不多，你加一下秦歇，他会和你说结果，刚有两个麻烦案子同时移交到市局来，我腾不开手。
　　紧接着把秦歇的微信推给了俞净。
　　俞净沉默了十秒钟才加上了秦歇，对方的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秦”字，他心说这人的昵称倒比他本人要顺眼。
　　刚加上没几秒，对面就发来了一条消息:早上好。
　　俞净斜眼看着，一边打开外卖。
　　秦歇见对面半晌没有回应，只是勾起嘴角笑了声，该说什么先说什么。
　　秦:六零三的案子和之前陈易平等人的口供没差，孟京昊在D市内的几个据点都查了出来，其他的也联系了相关地区的警局，缴获了大量□□和少量咖啡因，但这次我们的动静太大，孟京昊有几个据点的毒品已经先一步被其他毒枭截胡了，包括他留存境内的唯一一份新型毒品的配方也不知所踪了。
　　俞净总算下意识地问了句:没线索?
　　秦:无从调查。掺杂了几方势力，本来说总会有蛛丝马迹，但是背后可能有资产插手，警方的线人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除了那份配方以外，被劫的毒品少量，其余的基本了结了。
　　俞净看完之后对此也不再上心，但心中总算通透了几分。
　　然而秦歇却又紧接着问道。
　　秦:你之前是不是去过明泰中学？
　　俞净:“?”
　　他总觉得这人在说废话，警方肯定查到了李谋树现在在明泰中学工作，之前跟踪李谋树，当然是从明泰中学跟来的。
　　秦歇:有兴趣去看看吗?市区南边有块废弃工地，有个明泰中学的女学生死在那儿了，岑述在着手调查这件事。
　　俞净最近没有丝毫想出门的意愿，打字面板刚开启，通知栏上又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楚胧胧:你醒了没？有个女孩子死在了市区南边的一块废弃工地，我有点在意，一起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