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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巧妙周旋陈知府,坦诚认错赢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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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刚才有官差送来了这张状子。”锦儿火急火燎地跑到账房。
穆念然接过,神情复杂:“果然他们还是告到官府去了,这两日生意冷清,食客寥落,定是他们在外头大肆宣扬的结果。”
“那小姐,这状子上都写了什么呀?”
“陈大人的意思是要后日升堂定案。”
“那咱们可要做些什么准备,总不能这样听之任之,被动挨打啊。”
“自然是要主动为上,你去厨房,将我锅中蒸下的川贝百合糕用食盒装好,咱们去陈大人府上请安。”
行至陈秉公府上,陈府的管家好似已经久候般,引她二人来到陈秉公房前,一路畅行无阻,正当穆念然心下纳罕之时,管家推开了房门。
只见陈秉公坐在躺椅上,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身上盖着一张薄毯,心口微微颤动,呼吸略显局促的样子,与堂上端正威严的样子判若两人。
见穆念然主仆进来,陈秉公用肘撑着直了直身子。
“民女见过大人。”穆念然侧身行了常礼。
“这是在我家里,无须如此多礼。”陈秉公说着,眼睛却并不看她。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陈秉公淡淡开口。
穆念然接过锦儿手中的食盒,轻启盒盖,淡淡的百合混着枇杷的清香飘散出来。
“冬日里时节干燥,民女听闻大人咳疾加重,若是不加干预,极有可能发展成喘证。只是这是药三分毒,民女想着药补不如食补,况且这阴虚肺热之症重在日常调养,便按着归云居的老方子,添了些新意,制成了这道糕点。”
边说着,穆念然启开食盒,拿出了川贝百合糕,置于桌上。
只见这糕点质地通透晶亮,呈柳叶型,百合花切成碎片细细落落揉进糕点中,枇杷加糖制成膏状,点在每颗糕点中央,调和了口味,川贝研成粉复加水置于笼屉最下方,随着蒸制的过程融进糕中,既保留了原味也吸纳了功效,整道糕点细腻精致,唇齿留香,药食兼备。
“这道川贝百合糕是取新鲜的枇杷、百何、川贝和罗汉果精心烹制而成,细嫩甜软,有滋阴润肺之功效,生津止咳,用于大人久咳不愈最相宜了。”穆念然道。
陈秉公暗自深吸了一口糕点的清香,顿觉宁神静气,平喘止燥。
“你怎知我入冬以来便久咳不愈?”陈秉公正色,语气听不出喜怒。
“大人的咳疾是在您高中魁元,新官上任的初年,当时,为了查明八旬的老婆婆被儿子虐待一案,调查当中为了不惊扰婆婆的休息,生生在门口冻了四个时辰。适逢大雪,寒气侵体,便留下了咳嗽的病根,每到冬日里尤甚。”穆念然道。
“一晃已经是十七年前的旧事了,你年纪尚轻,怎么你倒知道。”陈秉公饮了口茶,神情缓和。
“大人仁善,事必躬亲,体恤百姓,民女幼时父亲每每给民女讲到大人之事,都是眼含热泪,心怀感激。”
“你父亲?”陈秉公看向穆念然,神情略有叹息之意。
“穆景林还在世时,我还曾去归云居同他饮过一杯酒,那时候我还年轻,只记得他在归云居广结好友,意气风发的样子。”陈秉公口中似有无限感慨。
“是啊,父亲生前耿直良善,最好结交乡邻,待人宽和,从不设防,才给了歹人机会,以致中年颓败,岁暮天寒。”
看着眼前的女子杏眼含泪,却又坚韧隐忍的样子,陈秉公也不禁动容。
“状纸你可收到了?”
“是。”
“我近日也有所耳闻,归云居做生意不老实,如今风言风语也上了公堂,成了呈堂证供了。”陈秉公道。
“大人称其为风言风语,想必心中自有分明。”
“其实平心而论,我虽与你仅两面之缘,但你能言善辩,机灵聪慧,除却你父亲的印象,我想你一人经营食肆,其中也必然有许多心酸。”陈秉公顿了顿,道:“想你父亲还在世时,尚且不能躲过他人嫉贤妒能,更何况你小小女子。”
闻言,穆念然红了眼眶,跪下道:“大人明察秋毫,心中清明,方才一番话句句道出民女艰辛,可见大人体恤百姓,心怀仁善。在大人面前,民女尽可卸下心防,据实以告。大人有所不知,今日之事并非天灾而是人祸,醉霄楼多年以前便眼热归云居生意红火,设计害我父亲,以致他含冤而终。如今又卷土重来,故伎重施,伺机而动,散播流言闹得满城风雨,便是想借势打压归云居。”
见陈秉公默默不语,穆念然又道:“大人秉公任职,又怎会看不穿醉霄楼小小伎俩。”
“他如今告上公堂,我身为知府,哪有坐视不理之礼啊?”
见陈秉公语气稍有转圜,穆念然忙道:“升堂之日定在后日,大人若信得过民女,民女定然给大人一个交代,绝不为难大人。”
“如何交代?”
“明日我会在归云居宴请苏州乡邻宾客,届时请大人务必来此。”
见穆念然坚定的神情,陈秉公应了下来。一是参加宴请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二来,他也的确想看看这个穆念然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翌日正午,天气晴好,圆日当空,阳光照耀在雪上、窗棂上,反射出明亮的光彩。
此刻的归云居宾客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好不如闹。
因着好奇和凑热闹的心理,穆念然发出的请柬多半得到了回应,来者上至苏州城的士绅,下至平头百姓,同行或是常客,叫得出名字的和素不相识的,祖居苏州还是暂居此地的,宾客数量可见一斑,可忙坏了顾案堂一干人等。
每一桌摆上来的菜式也尽显归云居的特色,菜品多样,精致不失分量,颇有穆漮的风格,可见此番穆念然的重视。
“各位相邻,归云居开业至今,风风雨雨百余载,能在今日晴好风光下同各位欢聚,离不开诸位相邻的鼎力支持。”
穆念然往杯中倒了一杯酒,举在身前,道:“今日,我要敬大家三杯酒,这第一杯,敬诸位相邻的长久支持,归云居上上下下感激不尽。”
说罢,穆念然举杯一饮而尽。
席上的秦坚抬眼看着,不语。
“穆姑娘,我可是听说了归云居以马肉充当牛肉,卖给食客啊,可是真的?”起头的是隔壁酒肆的吴老板。
“是真的,我都听说了,人家受骗的食客都告到官府去了,明日就要升堂了。”布庄的张大婶附和道。
闻言,秦坚晃了晃手中的杯子,自斟了一杯酒,不动声色。
穆念然神态自若,并不惊惶,复倒了一杯酒,道:“吴老板所说,正是我要敬这第二杯酒的意头。”
穆念然朝小六使了个眼色,小六会意,忙跑去后厨,扛来了剩下的一堆马肉。
“诸位相邻,归云居百年基业,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诚信二字。从穆世祖穆漮他老人家一辈起,便把诚信视作安身立命之本,祖辈常说,归云居做的是食肆的生意,吃进肚子里一定要对来往的食客负责任。如今归云居到我这已是第五代,我虽年轻,资历尚浅,但归云居的祖训是时时不敢忘的。而今因我疏于教导,以致手下人见利忘义,误了祖训,说到底是有愧于大家。”
说罢,穆念然将酒杯举在胸前,“这第二杯酒,归云居向各位相邻赔罪。”
秦坚亦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端直身姿看向穆念然,微笑不语。
“有过当罚,有错当改。归云居大意,已经犯下一错,不敢隐瞒诸位相邻,而今我当着大家的面,毁了这些马肉。一则向诸位表示我归云居有过必改的诚心,二则,请大家做个见证,日后以次充好、以假乱真之事永不会在归云居出现。”话毕,穆念然向小六使了个眼色,将这些马肉尽数毁去。
“这第三杯酒,杯中自有决心,请诸位乡邻监督,日后绝不再犯。倘若再有此类事,以一罚百。”说罢,穆念然一饮而尽。
“今日特情陈大人来此,每一句话,均有见证,请诸位放心。”穆念然道。
秦坚曜石般黑亮的眼睛注视着穆念然,满是赞赏之色。
穆念然向锦儿递了个眼色,只见锦儿拿来满满一袋银子,足有七八十两之数。
穆念然端着银子,来到秦坚身后的阿印处,开口道:“几日前,秦公子身边的阿印曾来到归云居找到小六,直言牛肉价贵,带着银子向小六传授如何将马肉混入牛肉,替食肆节省开支云云,想来阿印当真是用心良苦,关照食肆之事。如此也正是苏州食肆亲如一家,只是方式欠妥,请众乡邻莫怪罪。”
语毕,屋内的众人窸窸窣窣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马肉是秦公子派手下人送去的啊。”
“真是没想到,醉霄楼也眼热起归云居的生意了。”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啊,我就说嘛,归云居再愚蠢也不至于砸了自家招牌啊……”
“这也是树大招风啊,怎么我看着这么像当初的穆景林呢。”
“当初穆景林也是经营得好好的,不也说倒闭就倒闭了,保不齐穆景林也是吃了亏了。”
听着几番言语,阿印开始沉不住气,脸涨得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一旁的秦坚倒是还神色自若,捏着手中酒杯的力道紧了紧。